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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3)

第二十八章 (3)

船穿越镇淮桥,河道折向东北。两岸仍是市街,但房屋的格局,有了明显的变化,崇楼大宅逐渐增多了。镇淮桥以西的市街,大都是拥挤的平民住宅。

那时,秦淮内河称为运渎,意思是小运河,以小型客货运为主。

至于天下闻名的秦淮风月,那是百年后的事了,画舫的花船在城外风月场焚毁之前,不可能发展到城内来。

昨天他陪欧阳慧进城后,在城内和一些城狐社鼠鬼混了半天,走了一趟济阳侯府,不便交谈,约晓云今天到内河划船作一日游。预定从通济水门出城,绕城外河道至三山门重新由水门入城,一天足够了。

府学县学都在河北岸,晓云穿儒衫不会引人注目。

“这期间你和汉府的人走得很勤。”他一面划桨一面谈话,无可避免地谈及所发生的事故:“所以有人说,济阳侯在北京,和汉王世子互通往来,因此令尊打发你来京探气候。为了我的事连累了你,真抱歉。”

“这不关你的事呀!请你帮助欧阳慧,是我的意思,怎么反而说你连累了我?”晓云颇感意外:“是甚么人造的谣,说我家与汉府互通往来的?家父早已不过问朝政,对争权夺利的事深痛恶绝。”

“但别人的看法可不一样啦!令尊不论站在那一边,都必定造成相对一边严重的威胁。不谈这些恼人的事,反正做任何事都会有人说闲话。你看,绝世人屠这座贡院街大宅,警卫 好像增加一倍以上,气氛紧张,大概北征军快要回来了。”

船已驶过府学县学,正绕过贡院东端,驶近纪家大院的河岸码头。

这一带河两岸的大街,不时可看到大户人家的宏楼崇阁,与镇淮桥附近的商业区完全不同。

在街上行走的人,也各有千秋,从穿章打扮中,便可看出明显的差异,这里是京都名流生活的精华区。

贡院以东,是显贵们置宅的理想好地方。

但这一带的豪华大宅,也经常更换主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惨烈的权利斗争中,崛起与倒下的频率非常高,有些巨宅在一年之中,很可能更换四五个主人。

平民住宅在这里是最不安全的,随时皆有可能被某个权贵,以某种名义征收,拆掉建华厦。

被拆掉半个坊,所兴建的所谓纪将军宅,无疑是最豪华最壮观的建筑群,楼阁连云,园林遍布,仅外面的院墙就有两丈高,与皇城的高度相差无几。

当然,纪将军宅比不上皇城。

纪家大宅真大,崇楼入霄气象万千,广阔的门前广场,面对着贡院街,拆掉临河的民宅,修建跨街纵横的三百步私用码头。

大院门有四名甲士警卫,两侧的角门,各有两名。码头两侧各有一个,再加上往复巡走的四名,仅大门外就有十四名警卫。

一昼夜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更换一次岗哨,想想看,到底需要多少的人拱卫这座大院?

院内有多少楼房,恐怕连主人绝世人屠也不知道。

这个威震天下永乐皇帝宠臣,根本没有将皇法放在眼中,所建的大院,比中山王府宏丽十倍。

中山武宁王徐达,为人忠心耿耿老诚谨厚,整修所赐的旧吴王府,仅略为加以修茸而已。

府左右,按规定留五丈空地,府后是十丈;这是朱元璋在圣旨上规定的,公侯将相的府第,四周空地的最大限。

绝世人屠这座大院,院后有卅丈空地,左右各十五丈,所拆掉的民宅数量可观。连西面的贡院也遭了殃,围墙被拆掉了,比圣旨规定的最大限,整整多了两倍。

两年后,绝世人屠造反失败,全家上了雨花台法场,家财产业全都没收,把这座大院拆了,正式改建成新贡院,成为日后天下闻名的最大考试场,风风光光五百年,与秦淮风月共始终。

这座京都第一的纪家大院,仅风光了十年。

正所谓:十年风水轮流转。

又道是:眼见它起高楼,眼见它楼塌了。

中山王府直至徐家第七代子孙魏国公(徐达的本爵是魏国公,世袭。死后封的中山武宁王,是不能世袭的)徐鹏举,才正式修筑王府的园林楼阁,先后三代经营,这才成为京都的第一巨宅。

由于它富园林之胜,所以后人误以为是王府的西花园;其实西花园在城西南的骁骑仓附近,距济阳侯府不远。

“那怎么可能回来得那么快?”晓云瞥了码头的警卫一眼,警卫用长戈指向他俩小船,意思是不许接近:“八十万大军,每天走不了四十里,从北京返回京都,三个月是否能到达大成问题。过去的两次北征,回程都在三个月,目下盛暑,三个月恐难抵达,现在该在赵州邯郸附近呢!”

“绝世人屠可能提前赶回,不然这些警卫那有这么勤快?这个屠夫的宅院,真比一座城还要坚固,围墙足有两丈高,想越过十五丈空地,再飞渡两丈围墙,难难难,除非没有警卫防守。他住在里面,比在皇城更安全。”

“千幻修罗就曾经进去几次。城内另五座大宅,也被光顾了两座。”晓云恨恨地说:“千幻修罗为何不宰了他?这位大魔神似乎对执行报应并不热心。”

“你以为这么容易呀?”他双桨加快,离开码头区:“这屠夫其实是胆小鬼,宅中楼阁连云,复壁密室遍布,一有动静就像乌龟一样躲起来,怎么宰他?千幻修罗毕竟不是真的修罗神,带上千名剧盗杀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千幻修罗不是刺客,不会在街市向他行刺。”

“哦!你敢扮千幻修罗救欧阳慧,难道不怕千幻修罗向你问罪?”

“本来就出现了十几个的千幻修罗,多了我一个,这位大魔神是不会见怪的,放心好啦!”

“我想,你的各种朋友众多,无孔不入,可能真找得到这位大魔神的秘窟,所以各方有关人士,皆在打利用你的主意。”

“你希望我替他们找吗?比方说,汉府。”

“季玉哥,那不关你的事,你千万不要答应,可不要让全京都的人诅咒你,千幻修罗是京都平民百姓心目中的报应神灵。答应我,不要管这件事,好吗?”

“我已经陷入旋涡里……”

“和我去北京。”晓云旧事重提,要求他离开京都,离开是非之地,他绝难应付各方争取他合作的人:“尤其是镇抚司的人,甚么恶毒的手段都会使出来。等绝世人屠返京,他会出动所有的人对付你的。”

“我到北京去做甚么呢?”他叹了一口气:“天南地北,人生地不熟。南船北马,北京没有我这种制船的行业,再去做城狐社鼠的混世头头,我得重新打天下,要花好几年精力打根基,届时还能称小霸王?有钱不一定也有势,有势却可以有钱,我到北京既无钱也无势,想活得像个人样,你知道有多难吗?”

“我符家……”

“不要说傻话了,小云。你根本不了解男人的想法和野心,我这种人的生活,与你想像中的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哦!欧阳慧找过你吗?”

“找过,她凶得很呢!”话锋一转,晓云的兴趣来了,笑得开心:“她不是来道谢,而是来示威的,居然说不领我的情,说你一定会去救她的,硬指我找你去救她,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不知感恩横蛮得很。”

“呵呵!你们没打起来?”他大笑:“你们俩似乎彼此犯冲,碰上了就大眼瞪小眼,淑女的风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哦!你没查出她在汉府的身分?”

“其实我也没有门路查,我在京都认识的人不多。”晓云脸一红:“在京都,我几乎是陌生的外地人。贺二爷不肯说,我不好追问。哦!你问过她吗?”

“问过,但她拒绝说出家世。”他当然不便说,也不便将消息的来源说出:“贺二爷因此不惜大动干戈,闹了个满城风雨,可知她的身分必定不简单。我们划快些,到通济门外的江南春酒楼大吃一顿。那家酒楼的菜精巧清淡,小姐们不会吃了变成杨贵妃。”

燕瘦环肥;燕指可作掌上舞的赵飞燕,环指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杨玉环。请小姐们吃红烧蹄膀,找挨骂。

逆水上航,水流并不湍急。

通济门与三山门的上下水门,都是全部开启的,春夏水涨才关闭控制水位。

他主要的目的,并不在于游内河。

他是傍晚时分返家的,发觉仍然有神秘人物附近窥伺,不以为怪,有心人是不会轻易忽略他的。

内室点起菜油灯。窄小的平民房舍,天没黑便得点灯了,内室大白天也光线不良。

他与堂兄璞玉,在内室品茗。

“一定要去吗?”璞玉问。

“一定要去。”他语气坚决:“救人须救彻,不能半途而废。俗语说:计无万全,所以必须另有各种应变计划。卫风快船一旦进了纪家码头,我就无能为力了,那些小女童命运也决定了。”

“最好把双天罡带去……”

“不,不能有第二个人参加,千幻修罗不能有同伴。汉府虽然出面干预,但须提防官官相护,稍一耽误,卫风快船便会从三汊河由三山门入城,除非出动上百人手劫船,不然毫无作用。纪家的警卫已加强了一倍,可能已得到船将抵达的急报,我必须让他们不敢把小女童运来,让他们自顾不暇提心吊胆。”

“其实你用不着认真。”璞玉叹了一口气:“京都与各地的王公臣室,有几个不派人搜罗小女童糟蹋泄欲的?你又不是真的修罗神,那管得了人间的无数罪恶呀?”

“碰上了,不得不尽力呀!主要的原因,出在王千户这狗杂种的身上,那一剑没宰掉他,我真后悔。”

“苏州的小女童与他无关呀!那是平江土地那狗东西做的好事。”

“我想起凤阳王家的事。王家丢失了罗家母女,被飞天鼠兄弟把人救走了。王千户这杂种一而再要派人去查,可知对小美女丢失的事非常重视,所以我要藉这件事出口怨气,这叫做借题发挥,呵呵!”

“千万小心,季弟!”璞玉郑重地说:“绝世人屠大功坊那座大宅,被你进出了几次。贡院大街这座主宅,警卫强数倍,一定严防你再去进出,可不要陷进去了。”

“我不但会小心,而且加倍小心。”他也郑重地说:“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掉以轻心,命只有一条,玩丢了就没得玩了。我是强盗,宁可杀光他们,也不愿让他们杀掉我,我不想酷待我自己。倒是你这里,可得千万当心。”

“呵呵!你放心啦!我逃的本领,绝不比你差,一有风吹草动,我带他们跑遍江东门每一角落松筋骨。”

“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准备。”

“鱼肠剑要带去吗?”

“带,这玩意近身肉搏,妙极了。等有一天丢下京都的事,到潜山参修,我得下苦功练以气御剑术,这把鱼肠正是练以气御剑的珍品。”

“就算你修成剑仙,不管人间的卑污事,老实说,这世间有你这剑仙,比没有并无多少分别,何必花无穷的精力,练这些无用的武功技巧?还不如回到城市里,做一个慈善家有益世道人心。”

“去你的!世道人心,是说给那些驴蛋听的。”他像在发牢骚,话中有愤世嫉俗的强烈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