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的草根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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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六 欠揍的呆霸王

六欠揍的呆霸王

(一)香菱爱不爱薛蟠

这是个疑案,也不能说它必无,也不能证它必有。反正我想,香菱对薛蟠是有点情分的。

香菱和一群丫头乱玩,把裙子弄脏了,宝玉叫袭人把她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拿来,把这件换下,于是"呆香菱"当着宝玉的面"情解石榴裙"。按现在的眼光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古代妇女穿裙子,并不是光着腿,里面有好几层衣裳呢。但是那时男女大防,女人的胳膊被男人碰一下,她一刀下去,就把自己胳膊给斩断了。有个女人得了乳病,那个时候又没有女医生,要看就得找男大夫,她宁可等死,也不肯让人家看,于是死翘翘。香菱当着男人换衣裳,又已经是做了别人的妾的人,这就不得了了。幸亏这个姑娘平时不风流,所以只叫曹雪芹派给她一个"呆"字,还算留了口德。

当着宝玉的面宽衣解带的,恐怕就这一个,小姐们打死也不会这么干,丫头们也没干过。不知道怎么,香菱解裙,给我的感觉一点暧昧都没有,而是非常非常的纯净。这样的事,大概也只能是她做得出来。有人硬说她和宝玉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我不信。

她的心里好像就是没有儿女私情这回事,可是偶尔又有春光乍泄。要不然她也不会末了嘱咐宝玉一句:"裙子的事可别向你哥哥说才好。"虽然薛蟠又呆又霸,可是毕竟是她的夫君,这个傻姑娘跟了薛大傻子,那是一心一意地要和他好的,他的好就是她的好,他的痛就是她的痛。"悲伤着他的悲伤,幸福着他的幸福。"哪怕薛大傻子是因为吊凯子才被柳湘莲痛揍一顿,她都要哭得眼睛都肿了。更何况薛蟠一走多长时间,若说一点不想,那是哄鬼。你看她笑了又笑的爱娇样子,可不是对着宝玉,而是对着薛蟠呢。

夜占花名,香菱占得一个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那句诗道是:"连理枝头花正开",却不知道曹雪芹坏得很,已经埋下香菱不幸的种子,下一句便是:"妒花风雨便相摧"。男人出去一年,回来就先要娶别人家的姑娘,她不但不恼不气,反而瞎高兴,却原来是"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可怜妒花风雨马上就要来,她却一点都没有想到妻妾相妒这回事。"不幸总是青睐没准备的人",然也。

好在离散场的时候也不太远了。迎春搬了,宝钗搬了,司棋逐了,入画逐了,芳官逐了,四儿逐了,晴雯死了,黛玉的泪越哭越少,悲凉之雾慢慢涌上来,马上就要笼罩整个园子、乃至整个家族了。敏感的宝玉心里,恐怕已经感觉凉浸浸的,这个姑娘却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准备迎娶新奶奶了。

世界上还有哪个妾侍这么天真,这么可爱,这么呆傻?

(二)薛蟠爱不爱香菱

夏金桂入门,开始着手实施施政方针:先把薛蟠拿下,再扳倒薛姨妈,压下薛宝钗,治倒香菱,从此自己就是薛家至尊当家少奶奶。

薛蟠没本事,薛姨妈没心机,三下五除二就被治倒了,然后开始寻香菱的晦气。虽然薛宝钗不好惹,但却小姑子不好管哥嫂房里事,只好干看着香菱受屈。

夏金桂摆布香菱,使用的战术是欲擒故纵、借刀杀人:"舍出宝蟾去与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远了,我且乘他疏远之时,便摆布了香菱。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这种清君侧的战略方针和凤姐差不多,可见妻妾相斗,自古及今,最能激发女人的智慧。

如今单说薛蟠。他爱不爱香菱?不爱!他要香菱,不过是要一个玩意儿,不新鲜了就随手一扔。可怜香菱一心靠这个薛大傻子,他却是吃锅占碗,辜负她的心。因为香菱撞破他和宝蟾的好事,他就乱嚷乱骂;洗澡时水热了些,就说香菱有意害他,光着屁股赶着香菱又踢又打;到要和宝蟾成亲,便占香菱的屋子,赶香菱到金桂的屋里去睡,害得香菱被夏金桂指使不绝,不能安逸片时;到夏金桂的枕头底下搜出巫蛊的纸人儿,他受夏金桂挑唆,硬说是香菱所害,"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面打起来。"

一步步走来,哪里还有一丝情分在?薛姨妈骂得对:"这丫头伏侍了你这几年,那一点不周到,不尽心……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真是一个得新弃旧的东西。

可是没有用,骂归骂,儿子总归是儿子,丫头毕竟是丫头。若不是宝钗讲情,恐怕香菱早又被卖了出去,不定流落到哪一家,又受什么样的雨打霜欺。

到香菱跟随宝钗去了,再也不到薛蟠跟前去,不碍着薛蟠的好事,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心里难舍的是夫君,丈夫却把大棒子抡到自己身上。此前虽说薛蟠傻,毕竟自己身有所依,如今却是将身撂在大海里。是以气怒伤感,重病不起。

香菱的第二句判词是"平生遭际实堪伤",伤就伤在了这个"情无所依"上。

红楼梦里两个妾身,没一个有好结果的,最不幸就是尤二姐,然后就是香菱。害她的,有薛蟠大大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