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3)
正是黎明前阵黑光临的时刻,似乎赤阴神巫的身影突然隐没了。
风声飒飒,整座小院子飘浮着交烁的丛丛鬼火磷光,弥漫着阵阵淡淡灰雾,略带腥气的怪味在空间流动,似乎成了幽冥世界。
一丛黑气透窗而出,蓦地飞出五道青芒,分向四方与上空夭矫疾射,奇异的啸风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黑气也随之一分为五,随在青芒之后涌腾。
数丛鬼火发出异声,同时爆散,幽光陡然暴涨,整座院子绿光闪烁。
五团黑气几乎同时爆散,五道青芒光芒徐熄,飞射的速度减慢,似乎被无形的魔手拉住、停顿,最后熄灭缓缓下坠。
屋内,风吼雷呜,家俱崩裂,门、窗、壁纷纷倒坍被大自在佛的行法施威中,破坏得快要变成废虚了。
人决难在里面藏身!
院子里,数道电光乍明乍灭。
黑气淡雾弥漫中,传出一声惊叫。
赤阴神巫的身影徐现,全身被奇异的暗绿色鬼火所裹住,也象是她身上发出的鬼火,剑上也闪烁着慑人心魄的绿色火焰。
“你不要狂乞的道行,不过尔尔。”赤阴神巫本来悦耳嗓音,这时阴厉刺耳鬼气冲天,闪烁着绿色火焰的剑,徐徐向蟋缩在院角的两个隐约人影伸去。
阴风仍厉,鬼火依然满院飘浮,令人人鼻昏眩作呕的怪味依然在空间流动,云雾仍在弥漫。
剑尖刚喷出绿芒,赤阴神巫的身后,突然幻现雍不容的身影,右手一伸,抓小鸡似的按住赤阴神巫的天灵盖,右手扣住了咽喉。
剑尖喷出的绿芒倏然消失,剑脱手坠地。
“去你的!”他低叱。
赤阴神巫失去知觉的身躯,向已被震破的窗口飞抛。
人抛出,他人化狂风,到了院角一手挟起一个人,突然消失在有灯光泄出的院厅内。
逃走的人决不可能往有灯光的地方逃,更不可能往可能有人的院厅内。
他确是从院厅走的,幸好里面没有人。
不要狂乞从昏沉沉中徐徐恢复知觉,睁开双目,仍感眼前发晕,头脑昏沉。
终于,看到窗外透入的阳光。
“咦!这是……”他吃惊地挺身想跳起来,却力不从心。浑身依然有脱力的感觉,重新倒在地下。
他立即定下心神世纳,片刻才挺身坐起。
正一座小厅,他自己躺在厅中心的大青砖地上。
壁根坐着气色甚差的一剑横天,软绵绵地浑身松散,睁着一双无神的老眼,一看便知仍没恢复精力。
“这是什么……什么地方?”他跳起来叫。
“反正在某……某一处屋子里……”一剑横天说话有气无力,这才象个衰老的老人。
“咦!我们……”
“我们被救了。”
“谁能……能在走阴神巫的炼魂大阵内救……救得了我们?”
“不知道……”
内堂传出脚步声,随即出现雍不容的身影,流里流气地抓住一只油光水亮的烤鸡,一面撕咬一面入厅向两人接近,脸上有邪邪的怪笑意。
“是你这混混?”他惊叫,本能地冲上,伸手便抓,以为雍不容仍然是他的俘虏呢!
雍不容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脚出如电闪。
噗一声踢中他的胸口,向前一蹬。
“砰”一声大震,他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晕头转向。
“你给我放乖些,老要饭的。”雍不容冷笑着说:“你最好别让我失去耐性,那对你将是一场恶梦,我揍起人来,手和脚都没有轻没有重的。”
“你……你你……”他狼狈地爬起,惊恐地狠盯着这位被他轻而易举地打昏擒走逼口供的混混。
他似乎仍然难以相信自己挨了这个混混一脚踢翻的。
“再撒野,我要拆散你一身老骨头。”雍不容在主座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写意地吃烤鸡。
“你……你真是被我……”
“不错,是被你偷袭点穴打昏的人,也就是你发现有人暗中钉我的梢,怀疑我是天地不容的人。”
“你……你真是天……天地不容?”
“我说过我是吗?”
“这……”
这里就是天下一笔藏身的大宅西院,东院已被你们几个妖人搞垮了。”
“哎呀!你……”
“我救了你们两个老现世,并没逃远,我那能带两个沉重的人远走高飞?所以只好在原地藏匿。
那五个混蛋已经走了,大宅没留人看守。现在,你们是安全的。已经是未牌初,是否会有人来就无法估计了。”
“会是你救了我们?”
“信不信由你。”雍不容放下吃剩的烤鸡“你两个老朽,被带有毒性的迷魂毒雾弄昏了。你老要饭的更糟,背部共挨了七枚牛毛毒针,我已经替你把针起出。”
“你小子扮猪吃老虎。”他总算明白了:“你……你一定是天地不容。”
“是又怎么样?”
“我侄儿……”
“对,你侄儿五湖游魂,是我废了他的,没错。他不该做出天地不容的狗屁事,我有权废了他,甚至名正言顺杀他。昨晚,我本来有权杀你。”
“罢了!”他失声长叹:“我知道他不成材,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侄儿。”
“我所告诉你的消息,半点不假。如果我所料不差,令侄与五毒三娘,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雍不容从腰间解下一只大革囊,往他脚下一丢:“这是走阴神巫的乾坤袋,袋里面右能有解牛毛毒的解药,我不敢胡乱用药救你,所以你浑身仍然脱力,你自己碰运气吧!”
“请帮助我找线索……”
“不,谢谢。”雍不容断然拒绝:“目下我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任何人的恩怨与我无关。”
“老弟台……”
雍不容一跃出厅,匆匆走了。
多数混混,是夜间活动的族类。
雍不容也不例外,他扮混混还真的十分称职,回到住处,一觉睡到未牌初正之间,关上门睡大头觉是最写意的事。
刚洗漱停当,有人叩门。
在三山门一带猎食的地老鼠刀疤余老七,是极为阴险机警的恶名昭彰痞棍,以往是南都城隍的眼线,目下还没打算投靠向新主子锦毛虎。
“你说的这个人,已有些少线索。”刀疤余老七装得神秘兮兮,打出表示女人凸凹身材的手式:“当然不是估猜,我见过这个人,你所供给的特征太少,找起来确是倍感吃力的。”
“去你娘的吃力,又不是要你去做工干活。”雍不容拍了对方一掌,递过一锭五两的碎银:“证实了,一百两银子少不了你的,你要是捕风捉影,我会让你好看,好吧!你说啦!”
“你知道留春院吧!”刀疤余老七邪笑着纳银人袋。
“在那儿呀?真的?”
“当然有点影子,五两银子可不是好赚的”
“徐老三在院里有相好。”
“不错,柳含烟,快一年了,含烟小阁从来没有第二个客人踏入。徐老三早就放出风声,夜敢挖他的墙脚,他就砍掉谁的手脚要谁的命。”
留春院在轻烟楼左近,那是风月场的最高级地区,历届的秦淮名花,绝大部分是从这种高级地区选出来的。
平时,每一家妓院都看不出异状,与一般的豪门巨宅有相同的气派,连骑马进出的通道门户也特别设在角门外侧,只有在某一位达官巨贾宴时,宏大的院门方可看到佳宾出入。
一进院门,便是另一处洞天,层房叠院,没有人引导,一头撞进去决难分辨东南西北的。
不知底细的人经过门前,决难相信这是一掷千金的妓院,必定误认为豪门巨厦,没有胆量踏入一步。
这附近共有八家种特级风月场,每一家皆有自备的华丽画舫。
每一位粉头皆经过特殊的培养,而且大多数是从八九岁就开始专门训练,美貌当然是必具的条件。
再就是气质才华的培养,琴棋书画无不涉猎,风华与媚术相辅相成。这些女人,才算是秦淮河风月场的精华代表,每年都有名姬出现,才女与女史各擅胜场。
徐老三,指锦毛虎的第三个儿子徐义,即使在金陵双豪权势最盛时期,徐义也是南京有名的豪门公子,肯花钱的大少,敢闹事的闯祸精。
在秦淮河,南都城隍的爪牙们,如无必要,宁可张只眼闭只眼,少管他的闲事。
“那一带我很少涉足,不过,不算陌生。”雍不容表示自己对留春院并非无知,当然一个船行小伙计还不配涉足留春院“现在,我听你的消息。”
“好,我说……”
刚转过巷口,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双手便被身后的两个人扣住架得牢牢地,稍加反抗,肩关节痛得受不了。
“老七,借一步说话。”右面挟持的笑吟吟一团和气,但和扭住手臂的手可就不怎么可爱了。
“我知道,你刀疤老七是非常聪明的人。”左面扶持住的人更是和气:“而且喜欢交朋友,咱们对你这种人是十分友善的。”
刀疤余老七怎敢有所异动,心惊胆跳任由对方挟人另一条更小的小巷。
“你……你们……”他惊恐地哀求:“有……有话好……好说,朋友,你们要…… 要……”
“呵呵!老七,不要怕,我们对你是无害的。”右面的人把他挤在墙上,鼻尖压得向内陷:“当然啦!所谓无害,意指你老兄愿意在良好的态度下合作。”
“我……我愿意合……作。”
“好,我们要的是,你与雍不容之间的交易情形,请—一详说好不好?”
“好的,我言……言无不……不尽,这……这并不是甚么秘密的事,小雍托……托了不少人打听,我只是甚中之一,事情是……”
天一黑,雍不容便到了财星赌坊。
三更初,他腰囊中装了三百余两银子,与三四十吊制钱,转人另一条小街的如意赌坊,参加一场天九豪赌。
跟踪钉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所有的人都闲得无聊,谁也弄不清雍不容的意向。
留香院里,表面上各处小院楼阁,依然与平时一样歌舞升平,暗中却流动着可以感觉得出的杀气。
五更将临,他提了满袋的银子和钱串,出了如意赌坊,消失在盛况已散的教坊区。
跟踪的人傻了眼,教坊区有上千莺莺燕燕,谁知道那一位粉头今晚没有恩客留宿?而且大多数教坊都关门了,总不能逐家逐户去搜一个嫖客的下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