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园门外,一位年老的门子,正在聚精会神,不徐不疾地扫落叶。很可能老眼昏花兼耳聋,张允中两人接近至二十步内,老门子依然不曾发觉有人接近。
“喂!老人家,借光。”黑煞女魅笑吟吟地叫。
老门子一怔,缓缓转身、抬头,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地轮番注视两人片刻。
“你们是叫老汉吗?”老门子布满风霜的老脸,对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不带表情了。
“是的,老人家?”
“你这位姑娘有事吗?”
“有,老人家。相烦通禀褚三爷一声,有好朋友登门造访。”
“哦!你们是……”
“是三爷的好朋友。你瞧,我穿一身黑。”
“黑衣姑娘?”
“不,黑煞女魅。这位傻大个儿,姓张,张允中。老人家,你明白了吧?”
“老汉一点也不明白。”
“你进去禀告,三爷就知道了。我们的事十分重要,公孙庄主总不能一走了之。褚大爷把他带往南京,虽然够朋友,但对我们两人来说,就不够意思了,是不是?”
“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老人家,你也不够意思。”
“你们……”
“好吧!我们自己进去好了。”
“哎呀!你们怎么能乱闯私宅?你……”
“老人家,对不起,我们要制住你。”
黑煞女魅声落手出,点向老门子的七坎要穴。
老门子不能再装蠢扮傻了,冷哼一声,金丝缠腕用擒拿术反制,偌大年纪,出手却是极快。
五指如钢钩,有快速的破风声传出,可知劲道与速度皆十分惊人。
同一瞬间,右手的竹枝扎成的扫云帚,攻向在一旁微笑的张允中,向上挑拂可控制三尺空间。
黑煞女魅不敢大意,早有防备,出手点穴可实可虚,旋即撤招退出丈外。
张允中却不退反进,一脚踏住了扫云帚,贴身了,扫云帚失去作用,一掌向老门子当胸按去。
老门子贪多必失,同时攻击两人,却一个也沾不着。一抓落空,顺势反掌再抓张允中的来掌。
“噗!”张允中变掌为爪,一老一壮两只手掌扣牢了,真力骤发。
老门子丢掉扫云帚,右手急探而出。
张允中的右手,也恰好接个正着。
四支手交叉相互紧扣,骨节发出咯勒咯勒怪响。
“吠!”老门子吐气开声沉喝,马步一沉立地生根。
张允中突然一拉左腿,滑后三尺,喝声“起!”
扭身、起势、发力,老门子惊叫一声,被张允中拉起、拖摔、抡起、反扭。
老门子变成肚腹朝天,双手硬被张允中扭翻带动身形,平飞而起凶猛地旋转。由于胸腹向上,想用腿反击自救已无能为力。
第一圈、第二圈、第七圈……越抡越快,越转越急,凶猛的离心力也就越来越猛烈,似乎要将血液和肌肉,拉离各条骨骼。
“啊……”老门子嘶声怪号。
旋转的速度渐减,最后双脚在地面拖曳两圈,总算停下了。
“你的双手劲道相当可怕。”张允中站在一旁微笑:“但论武功,论反应,你比生死二门相差很远。站起来吧!带我们进去。”
老门子躺在地下喘息,脸色像死人面孔,昏昏沉沉吃力地扭动身躯,想站起似已脱力了。
片刻,老门子虚脱地挣扎而起,刚挣起一条腿,刚挺起上身,刚将手离地,左袖口已电芒倏现,卡簧声同发。
张允中也刚一脚斜飞,刚踢中老门子的左臂。
只有一枝袖箭,斜飞上半空。
“噗噗!”张允中连发两劈掌。
“噢……”老门子重新倒下了。
“你承受得了,你的老骨头够硬朗。”张允中拖起老门子挟起:“走吧,我扶你一把。”
老门子被挟持着,吃力地举步,不住呻吟,脚下虚浮,这一顿挨得不轻,吃足了苦头。
黑煞女魅跟在后面,颇感不安,怎么老半天不见人影?兴园不可能没有打手奴仆,至少也可看到整修花木的人。
可是,绕着花径走了百十步,前面已可看到大宅的宏丽大院门,竟然不见半个人影,岂不邪门?
转入通向院门的花径,两侧栽着高与肩齐,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树篱。外侧桃林繁茂,枝头上结实累累。
左面的树篱顶端,突然升起一颗人头,三角眼冷电四射,冷哼了一声伸手拨篱。
这瞬间,张允中挟住老门子,陡然转身,老门子也跟着被他扭转旋动。
同一瞬间,黑煞女魅向侧一闪,拔剑隔着树篱,迅即地攻出一剑。
卡簧暴响,老门子同时嗯了一声。
张允中比黑煞女魅机警得多,他不受左面出现的人吸引,反而转向右面,利用老门子的身躯,挡住自己的身前。
似乎他早就知道左面的人不足为害,右面须注意提防,看得见的敌人并不可怕。
三枝袖箭,全贯入老门子的身躯。
事先已经知道对手的杀人绝技,便已立于不败境地,这三枝袖箭,十分阴狠歹毒,却伤不了他。
隔着树篱,站着三角眼吊眉客,像貌令人一见难忘的追魂箭褚麒褚三爷,三角眼中有惊怒的表情流露。
张允中放下快咽气的老门子,招手示意黑煞女魅退至后面。
“哈哈!黑煞姑娘一身黑,在下腰间有刀,远在半里外,你的人已经发现我们,发出了警号。”
他镇定地笑:“黑煞姑娘和你的门子打交道,你就藏身在园门右首的树隙中。我敢打赌,你的打手有人认识我张允中,所以你不敢让那些爪牙冒险,张允中不是平平常常的人,所能对付得了的。”
追魂箭跃出花径,对面现身引诱的人也跳过篱来,面面相对,气氛一紧。
“你来干什么?我不认识你。”追魂箭嗓门大得很,三角眼中杀机怒涌。
“你已经知道在下的来意,何必佯装不懂?老兄,你可以重装袖箭了,我给你装的 机会。”
“不用袖箭,在下也可以打发你。”
“真的呀?好,你不装也就算了。老兄,把公孙龙的下落见告,在下拍拍腿走路,如何?”
“你要我出卖朋友?哼!岂有此理。”追魂箭咬牙切齿,拔出光芒似一泓秋水的狭锋刀。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阁下,我并不认为你是出卖朋友,而是你必须招出来,因为你是他的狼狈为奸的伙伴。你不招,我会设法要你招。”
“你少做梦。”
声出刀出,狭锋刀有如电光一闪,兜心刺到奇快绝伦,刀比剑招灵活万分。
张允中来不及拔刀,对方出手太快了。
他向右一闪,右手搭上了刀靶。
这一闪,恰好落在追魂箭的计算中,左手抬处,指缝中隐藏着的两枝小巧的铁翎箭,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电射而出。
江湖人士但知追魂箭的袖箭可以追魂,连环发射三枚,枚枚致命,专破内家气功。
其实,小巧的铁翎箭比袖箭更厉害,更致命。就算能逃过三枝袖箭,决难逃过铁翎箭阴毒无比的一击。
不过,通常这家伙不需使用铁翎小箭,武功比他高明两三倍的对手,也难逃袖箭追魂的命运。
多年来,还没听说有人能在三枝袖箭之下侥幸逃得性命。
追魂箭褚麒,天下三大暗器名家之一,与夺魄童七齐名。夺魄无影锥与追魂箭,皆是武林一绝。
武功此他们高明的人,碰上他们也得忍气吞声,相戒不敢招惹他们,以免枉送性命。
黑煞女魅是老江湖,也不知道这家伙另有更致命的铁翎箭,张允中更是一无所知。相距太近,变生仓卒,即使看到箭影,也无法闪避了,太快啦!张允中命不该绝,侥天之幸。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刀出鞘一半。
“铮!”第一枝铁翎箭射中刀身,斜飞出丈外。另一枝擦刀背而过,贴骨斜贯,竟然没穿透腹膜。
假使内偏一两分,便可伤及内腑。一声怒啸,他飞跃而起。追魂箭向后飞返,哈哈狂笑。
狂笑与怒啸声中,响起张允中一声暴吼:“天雨绝!”刀光如天雨,接二连三下落。
“铮!”火星飞溅,追魂箭接了一刀。可是,第二刀便接不住了,闪电似的下落,光闪血飞。人影再升,飘落。
“啊……”惨叫声摇曳。在不远处观战横刀戒备的另一位三角眼仁兄,惊得魂飞魄散,扭头撒腿狂奔。
黑煞女魅对打落水狗是很内行的,魅影功奇快绝伦,黑影一闪,便到了那人身后,一剑拍在那人的耳门上,人应剑掷倒,被黑煞女魅踏住了。
追魂箭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双臂齐肩而断,双耳被削落,双肩近颈处也各挨了一刀。这就是说,最少也挨了六刀之多,招称天雨,真的骤落如雨。
人成了血人,气息已绝。
一代暗器名家,从此在人间消失。
张允中一咬牙,收刀双手一扳,便将粗仅一分半的铁翎箭折断,分头拔出,立即用腰带缠住伤口。
两个暗器名家,都在他身上留下创痕。
“允中,你不要紧吧?”踏住俘掳的黑煞女魅向他焦急的叫问。
“还好。”他镇定的说:“好险,我几乎死过一次了,这恶贼好可怕。天知道他这一生中,到底用这种歹毒绝伦的暗器,屠杀了多少人?”
“谢谢天……”
“也许真是天意。罢了,我不得不杀他。”
“这里还有一个。”
“要口供。”张允中一面说,一面小心地包扎腰部。
黑煞女魅剑尖下垂,锋尖垂在那人的右腿上空。
“不要让我刮你一千剑。”黑煞女魅凶狠的说:“告诉我,公孙老狗在何处?”
“我……我也不……不知道……”那人惊布地说:“只知大爷带了夜游神尹飞,还有一个叫巴兄巴天德的人,一同出门到南京去了。”
“什么?巴天德?胡说八道!”黑煞女魅的剑尖,作势下降。
“看老天爷份上,不要……”那人狂叫:“我说的字字真实。”
“你说的巴天德可是九幽客?”
“我只知道他叫巴天德,大爷、三爷皆称他为巴兄。”
“那老狗是绝剑秦国良的爪牙,怎么可能与公孙老狗的知交夜游神走在一起?双方是生死对头。你简直胡说八道,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说的是实话,你杀了我,我也只好认了。我很少在江湖走动,在兴园担任看守不能离开,根本不知道巴天德是什么人,何必胡诌出一个人来替自己招灾……呃……”
黑煞女魅反应超人,但也慢了一刹那。
两把飞刀从左前方的花圃飞出,旋转的速度惊人,因此仅可看到一团芒影电射而至,计算得十分正确,到达目标锋尖正好转向前方。
黑煞女魅总算够幸运,眼角瞥见了芒影,百忙中扭身仆倒,感到背部某处一凉。
同时人影及时到达。
张允中多次受到霸道暗器的袭击,对暗器愈来愈敏感,他刚裹好伤,刚向问口供的黑煞女魅走去,便看到芒影入目。
似乎他的反应已出乎他的本能,不假思索地已向前飞掠,与飞刀几乎同时到达,但仍然慢了一刹那。
赤手打击或抓接这种中型飞刀,十分危险,刀飞行旋转迅疾无此,肉眼无法看到刀柄,接触必定伤手,只有那些手已练至兵刃不伤的人才敢于试尝。
难以置信地,手与飞刀几乎同时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