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当机立断 (4)
黑雾中传来一声惊叫,幻影全消,但黑雾仍浓,似乎狂风暴雨也不易将雾吹散。
古灵仿佛看到黑雾中伸出一只巨大无朋的金色怪手,像泰山般迎头抓落。他明知是幻术,但仍然惊得双腿一软,加上鼻中嗅到黑雾中的刺鼻怪味,感到眼前发黑,脑袋昏沉。接着,柴哲的喝声传到。
柴哲急冲而至,对方已逃人后面的乱石丛中了,他扶起惊惶失措的古灵,抱起昏迷的杜珍娘。古灵站稳,叫道:“解毒灵珠,给我嗅……”话未完,再次跌倒昏厥了。
远处半身麻木的司嵩大叫道:“去追他们,这里的事不用管,休教他们走了。”
冷面阎罗仍在运气行功,盘坐在远处不言不动。
柴哲冷冷地瞥了司嵩一眼,心说:“这家伙真是冷血,居然置同伴的死活不顾,竟要我丢下中毒的人,独自去追杀那些艺业不凡会妖术的高手,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理会司嵩具有威胁性的话,取出解毒灵丹,送到古灵鼻端。
等他救醒了杜珍娘,远处出现了飞掠而来的五个人影,来人正是会主端木鹰扬。古灵刚刚发出识别信号,端木鹰扬老远便叫:“人呢?在何处?”
司嵩挣扎着站起,怒叫道:“从前面走了,有两个人受伤不轻。属下命柴哲追赶,他竟然抗命。”
端木鹰扬奔到,勃然变色问:“柴哲,你居然抗命?”
柴暂不再示弱,不平则鸣,大声道:“小侄不是抗命,而是力所不逮……”他将所见的事实加以说明,最后说:“他们有六人之多,更有会妖术的金宏达。欧老与司老艺臻化境,依然不敌受伤,灵老与杜珍娘也同被妖术迷倒。小便一个人,人孤势单,即使追上,同样会保不住性命。万一那位神射手乘机前来,留在此地的人岂会幸免?”
“小畜生,你倒会强辩。”
柴哲无名火起,实在受不了,愤然叫:“端木老伯,你听了。大公子带小侄与老伯见面时,说得清清楚楚,老伯也亲口吩咐下来,要小侄负责向导,带领灵老追踪。小侄学艺六载,无法与那些高手名宿拼命,指望在小侄身上,那是不合情理的反常举措。小侄既然在诸位心目中是眼中钉,那么,小侄便用不着在此碍手碍脚。人已替诸位找到,小侄责任已了,从此独自返回中原,回大天星寨报命。”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端木鹰杨勃然大怒,吼道:“小畜生你敢?”
柴哲忍无可忍,猛地飞退两丈,朗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可理喻,都是些恩将仇报的人,柴某已算是对得起你们了,就此告辞。”
端木鹰扬见他倒跃两丈,吃了一惊,这份功力委实出神入化,他自己也没有原地倒跃两丈的能耐,不由心中暗谋,黑夜中脱身不难,有如此高明的轻功,想追上谈何容易?心念一转,喝道:“站住!你知道令师与老夫的身份么?”
“不知道。”柴哲答,他确是不知道。
“老夫是江湖上实力最雄厚、最秘密的黑鹰会会主,令师是副会主。想想看,你自己的身份如何?”
柴哲一惊,但并不感到突兀,略一迟疑,说:“家师的事,小怪不敢过问。同时,在未获家师之指示之前,小侄不会理睬任何人的一面之词。”
“你不怕家师治你的罪?”
“不知不罪,家师再湖涂,也不至于要小侄听他人的话,更不希望门人子弟任意受人摆布。假使金宏达声称他是家师的长辈,难道我也该听他的话么?”
“你不承认错误?”
“我何错之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已尽了责,要求过份,错不在我。要我去送死。等于是借刀杀人。我会将沿途的情形向家师禀明,是否有罪,悉听家师卓裁。”
古灵突然接口道:“察会主,清冷静三思,柴哥儿的话确是实情,欧坛主与司副坛主皆不敌受伤,责成他一个人前往追赶,确也要求过份。”
“你说我过份?”司嵩怒声问。
古灵神色一冷,沉声道:“老朽为内堂堂主,司戒律及执法。司坛主乃是外三坛的人,自然该受会规管制。执法必须公平、不公平便是知法犯法。外坛派人出动,必须量才为用,胡乱派人担任超出本身能力的事,足以养成借刀杀人的恶劣风气,后果不堪设想。柴哥儿是副会主的门人,尚未出师,也未上香人会,年仅十六,此行仅负责向导及通译,司副坛主没有理由叫他独自去追艺业比他高明百倍的人。”他转向端木鹰扬,一字一吐地说:“会主如果认为属下失职,请先解除属下内堂堂主职务,不然属下必将秉公处理,柴哥儿无罪。”
盘坐行功解穴的冷面阎罗徐徐站起,穴是解开了,但右手似乎仍然无法活动,垂在身侧不住无力地晃荡。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用冷厉而沙哑的怪嗓子说:“责备一个孩子,副坛主你好没出息。咱们再在此地窝里反,这辈子也休想再追上他们了。”
端木鹰扬自己也感到脸上发热,讪讪地问:“欧坛主,伤势怎么样了?”
“很好。”冷面阎罗冷冷地说。
“谁伤了你的?”
“谢龙韬!”
“你竟然比你……”
“他厉害,我的右手废了。”
“什么?你的右手……”
“废了。快追人。”
端木鹰扬有点毛骨悚然,做梦也未料到只配称二流人物的谢龙韬,竟能将艺业将登峰造极的冷面阎罗废掉右手,岂不可怕?他摇摇头苦笑,向架哲叫:“柴哥儿,我错怪你了。连欧坛主也废了右手,我不该责成你独自去追人的。以往的事不用再提,快领我们追人。”
柴哲也在思量,权衡利害,他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只好收了弓说:“天快亮了,他们逃不掉的,小侄在前领路。”
这次又伤了两个人,端木鹰扬不敢再大意了。众人立即起程,沿途在石上和树干上留下记号,以便让后面的七个人跟来。
欧文琮双脚仍可赶路,但司嵩却需派人扶一把方能走动。十个人在尚可分辨的足迹引导下,小心翼翼地向前赶。
风雪漫天,雪花扑面,雪地上的足迹愈来愈难以分辨,逃走的人已知到了生死关头,下脚慎重而轻,足迹浅便容易被雪花俺没。
天快亮了,但足迹在一处群山围绕、山谷四通八达的地方消失了。满坑满谷全是矗立的黑色怪石,星罗棋布,奇形怪状,石顶的积雪厚有数尺,也是堆叠得无奇不有,巧夺天工,极为壮观,一簇簇形态奇古的树木,皆罩上了一顶白帽,挂下的冰棱尤为奇奥,顺风挂垂如鬃如丝,看去极为生动,造物之奇,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柴哲不得不承认失败,向端木鹰扬说:“小侄已无能为力,风雪太紧,已找不到遗留下来的足迹了。”
“依你看,他们可能向哪一面走?”端木鹰扬问。
“这里方向难辨,很难猜测。但依小侄看来,他们不可能走得太远,有一半人受了伤,被追逐了这许久,昼夜不停,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亟需歇脚。同时,他们必定以为大雪可掩去足迹,放心躲藏让我们疲于奔命。”
“你以为他们……”
“很可能藏在附近。”
端木鹰扬细察四周的形势,久久,当机立断派遣一个人爬上右面的山脊监视四周,并派人往回走,催促后面的七个人尽快赶来,接着下令休息。
端木长风兄妹七个人到了,略一休息,即仍分为三组。端木长风兄妹留在此地,仍是七个人,但将司嵩留下,换上一个姓丘名磊的人。欧文综右臂已废,却忍不下这口气,以左手使用判官笔,仍然是柴哲这一组的领队。
谷道四通八达,像只庞大的八爪鱼,爪便是谷道,向四面八方伸展,决定定哪一条路,煞费思量。
丘磊这人生得五短身材,一双牛眼透露出茫然与愚蠢的神色,举动慢腾腾要死不活,极少说话,经常用他那双牛眼茫然直视,似乎对身外事一概不感兴趣。带了一把与番刀差不多的狭锋弧形刀,左胁下并系上了一个革囊。从任何角度看来,也看不出他有何异处,极为平庸,自然艺业有限。但依常情论,会主亲自出动,所带的人岂会是弱者?至少也该是会中有 地位的高手精锐。可是,这人从外表看来,确是无异于常人的地方。怪的是除了古灵之外,文天霸,白永安,杜珍娘三个人,都在极力避免与
他接触,有意回避,敬鬼神而远之。会主本人也极少与他交谈,在会主的眼神中,可看出对这人相当客气。
总之,这位丘磊是个毫不引人注意的人,在所有的人中,他像是多余的人,凑凑数而已。
柴哲四处走了一圈,细察可疑征候,终于被他发现最有首的一条山谷前端树林内,有冰棱折断的痕迹,便向欧文琮说:“假使树上积雪过重,冰雪可能下堕,但这里的冰棱折断情形有异,只断那么几根,仍未被雪花掩覆,显然是不久前被人不小心碰折的,很可能有人从这一面走了。”
“追!”欧文琮只吐出一个字。
山谷绕山盘折,左盘右旋,不时可发现岔出的山谷,不知该往何处走方算正确。
欧文琮沿途留下暗记,不管三七二十一,循一个方向追,不再花工夫细找足迹,即使找也找不到。
整整追了两个时辰,已是已牌初了。
绕过一座山嘴,众人已疲惫不堪,亟需休息,预定过了前面的山脚,便停下休息进食,再折回搜另一座山谷。
转出山脚突出的树林,眼前股用,峰脚直至眼前,是一处谷底。左侧方双峰夹峙,怪石已尽,冰封了的密林,自谷底直延伸至三两百丈高的山鞍。山鞍以上的峰巅光秃秃的,不见任何草木,雪光耀目。
走在前面的柴哲突然向树后一闪,挥手示意前面有警。
前面谷底的树林前,数座五六丈高的怪石下,七个人影蜷缩在石下假寐,相偎相依,拥成一堆,像已沉沉入睡。从侧方被风偶或刮下一丛丛雪花,散乱地飘落在他们的身上,已堆了一层细雪,但仍可看出人的轮廓,显然他们在此已安睡一个时后以上了。
“是他们。”欧文踪冷冷地说。
“小可用箭射死他们三两个。”柴哲取下弓前低声说。
欧文琮用阴森可怕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挥手要他退,然后举步向前走。众人一字排开,徐徐接近。
脚下是起伏不平的乱石丛,石顶有浮雪不宜纵跃,必须一脚高一脚低绕道而行。
接近至五丈内,最右面的古灵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沉下一个深坑,一声未出人便不见了,积雪将他压在下面,下陷近丈,在坑底狼狈万分。
欧文琮还没发觉古灵陷落雪坑,仍向前走,一脚踏在一处石根下,脚收不住,直向下沉。
左面的磨盘大黑石突然下砸,积雪先至。
欧文琼反应甚快,百忙中左手一抵黑石,整个身躯借力上升,倒退丈外。
“蓬”一声闷响,黑石落下近丈深的石坑。原来这座天然坑穴经过人工伪装,上面铺了小树枝,盖了一层浮雪,人踏上去自然下沉。欧文琮反应快,陷下一脚仍能安全脱险。
石块落地声,惊醒了前面大石下沉睡的人。
这瞬间,丘磊一声长啸,人如大鹰,跃登前面两丈高的石顶,再向下飞扑。
柴哲猛地一带杜珍娘的衣袖,低喝道:“伏下,小心防箭。”
喝声中,他横掠两丈,到了古灵失足处。
被燕尾瞟伤了右臂的谢龙韬到了,人如怒豹急冲而上。
柴哲没有兵刃,他猛地回身,拉开马步,弓成满月,狼牙满弦,箭尖寒芒闪烁,瞄准了对方的心窝处。
谢龙韬一看便知是柴哲,感到脑门发紧,手脚发麻,吃力地刹住脚步,站在两丈外发僵。他的左手被皮袄袖包得紧紧地,下端沾满了凝结的血块。神色委顿,眼中流露着绝望而万分疲倦的眼神。
他的剑徐徐下降,发出一声惨然的深长叹息。他知道在柴哲近距离的强弓攒射下,已是万无生理,死神已张开双手在等着他,柴哲的声威令他失去了抵抗求生的勇气。
柴哲没来由地心弦狂震,看了对方的神情,他下不了手,箭尖徐徐下降,弓弦徐弛,用冷然的声音说:“你走吧,下次可不要找上我。”
说完,他退至坑旁。
谢龙韬先是一怔,接着扭头狂奔。
坑壁有不少凸出的岩石尖角,骤不及防的古灵,在跌下时被石角撞击,已陷入半昏迷的境地,树枝和雪块堆满了一身,在坑底摸索挣扎。好在坑深仅丈余,爬上来该无多大困难。
柴哲见古灵无恙,毫不迟疑地跃下坑底,架住古灵喝声“起”!一跃上坑。
上得坑来,他不由一怔,附近黑雾弥漫,似乎人影已杳。罡风怒号,雪花飞舞,黑雾正翻腾着逐渐消散。
还好,总算看到了一个人。杜珍娘仍藏在她伏下的地方,不理会前面的变化。她已留了心眼,不再替端木鹰扬卖命,躲在一旁作壁上观。
“杜姑娘,他们呢?”他急问。
“走了。”杜珍娘若无其事地答。
黑雾终于被吹散了,雪地上,欧文琮直挺挺地躺在一座怪石旁,没受伤,是被毒雾弄翻昏迷的。
前面丈余,丘磊坐在石下,已陷入半昏迷境地,身旁的狭锋刀沾有血迹,雪地上洒了不少血花。显然,对方有人受了伤。
凌乱的脚迹向林中伸展,显示出对方逃走的方向。
柴哲取出解毒灵珠,分别在丘磊和欧文琮的鼻端搁下,匆匆向杜珍娘说:“杜姑娘,你照顾他们两个人,我去追。解毒灵珠请替我保管。”
说完,举步便走。杜珍娘一把摘下夹在欧文琮鼻下的解毒灵珠,叫道:“你如果不带上,同样会中毒。接住,最好不要独自去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