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走不完的麦城 (2)
艾文慈不得不冒险自救,闪电似的先一刹那向后仰,双手死抓住鞍的后部,右脚脱离踏蹬,整个人像是仰躺在马背上,飞脚疾攻扑上来的大汉。"噗"一声响,正中大汉的胸旗交界处。
大汉的扑势未变,飞越文文慈的上空掉落马右,“蓬’”一声,一声升一出便行昏厥向外直该。艾文慈的坐骑,也因意变而受惊,一蹦而起,向前跃进。大汉命该如此,注定血肉横飞,齐四爷的马到了,铁蹄起落,大汉骨裂肉飞。
齐四爷的坐骑踏中尸体,仍向前冲,马上的齐四爷被颠得几乎落马,方发觉铁蹄践踏的人是自己的同伴,惊怒之下,顾不了利害,拔出单刀一声厉吼,刀光一闪,闪电似的向尚未挺起上身的文文慈劈去。
艾文慈本来就无法控制坐骑,躺在鞍上惊险万状,刀已临腰腹,他不得不放弃坐骑自救,猛地奋身右滚,"蓬"一声飞掷马下,跌得他几乎散开,乌天黑地不知人间何世。幸而这一带草深地软,而且他已预先运功自保,并非失足摔落,所以仍然受得了。
齐四爷这一刀可怕极了,沉重如山,一刀下去,不但鞍桥中断,锋刃且深入马脊近寸,方被脊骨挡住。马儿受伤,发狂似的冲出七八丈外,方发出一声可怕的悲呜,轰隆隆地冲倒,像是倒了一座山。
齐四爷的刀无法拔出,丢了刀定下心神控制自己的坐骑。冲出五丈外兜转马头,双腿一夹。凶猛地向刚爬起的艾文慈冲去。
艾文慈见多识广,一看便知对方要用马瑞他。直等到马儿冲近至八尺内,方尽余力向左一跃八尺,马儿像一阵狂风般擦身而过,危极险极。
如在平时,他横跃两丈毫不费事.但今晚或火中烧而且力竭,倾余力跃出,也只能远出八尺左右。看来他已到了山穷水尽凶多吉少的境地了。
马儿第二次回冲,他不能再横跳了,情急智生,扭身便倒,在铁蹄端下的千钧一发间,保住了老命。滚势静止,他强忍痛苦和昏眩,终于从靴旁的暗缝中,取出了专用来豁割断绳 索的开锋小钱。
马儿兜转,第三次冲到,蹄声如雷。星光下.可隐约看出齐四爷那凶狠狰狞的嘴脸,似要将他端成肉泥方肯甘心。
艾文慈刚割断半股牛筋索,健马已经疯狂冲到。生死关头不容迟疑,放弃继续切割的举动再次急滚。
这次齐四爷已有准备,一声马嘶,健马人立而起,扭头下端。
艾文慈是御马行家。立即反滚.一踹落空生死间不容发。欺近回避反而安全.虽险而值得一试.只要骑士不用兵刃配合坐骑袭击,迫近闪避比奔逃安全些,马毕竟没有人灵活,只能发挥前端后踢的威力,迫近身侧踹踢皆失去作用,只须能把握住快速的身法跟着转动挪移,便不会受伤。
连踹五六次徒劳无功,齐爷终于冷静下来,黑夜中视度不良,用马踹人十分不便。同时,已看出艾文慈双手仍被绑得好好的,一个双手被捆的人,何所畏哉?乘艾文慈第七次闪开的一刹那,猛地弃缰飞扑而下。
这瞬间,文文慈恰好割断了另一股牛筋索。
“蓬”一声响,两人抱成一团,巨大的冲劲令两人皆站立不牢,紧抱着冲出丈外。齐四爷的左手,已击中艾文慈的右肩并穴。而文文慈的膝盖,也顶中齐四爷的小腹,两人滚势停止,恶斗也随着结束。
四野虫声叨叨,远处的杂树矮林,不时传来三两声枭鸣,微风掠过草梢沙沙作响。分躺在草丛中的两人,相距不足八尺,静静地躺着,像是两具尸体。
久久,斗转星移,四更已过。
第二批从郜茂事驰赴东陵镇报信的人,会见了在镇口等候各地信息的商大少爷商祥,方知齐四爷并未将人押回。
全镇骚动,大少爷立即发讯,召回在卧龙冈与在各处荒野搜索的人,亲率三十余名小打手把式,分为四组,沿官道两侧搜进。
同时,商二少爷在镇中心的龙王庙召集重要人物商讨对策,决定了几项妙策。其一,准备派人赶往兖州和城武,放出谣言,说是南鸣在东陵镇西南的泥淖隙地劫车;当然得先等候证实南鸣是否逃掉,方令准备的人起程。其二是封锁消息,严禁镇中人谈论这件事。其三是指派三个人证明南鸣劫车的时、地。最后是派人至各地散布谣言,相机杀人灭口或嫁祸,立即起程争取时效之外,更有一连串万全的安排,全力对付这位逃脱的走方即中。
艾文慈的右肩并挨了一击,穴道半闭,幸而齐四爷仓卒扑击,认位不准劲道也不够,无法用重手法制他。
他调息了许久,总算将有半身的酸麻软弱与痛楚减弱。不等他有所举动,官道方向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相距甚远,看不清人影。
“他们又派人追搜了。”他想。
他身旁不远处的齐四爷寂然不动,他走近一看。发觉对方气如游丝,人事不省,略一检查,他苦笑道:“内腑受损甚巨,无可挽救了。”
另两名大汉的尸体已僵,用不着他费心了。三匹坐骑死了一匹,他找到齐四爷的坐骑,取出包裹杂物,上马落荒而走。城武距东陵镇太近,他认为不安全,马不停蹄绕城而过,径奔金乡。
金乡,是一座被河堤重重包围的城,是一座不算小的县。
到达金乡,已是次日的末牌时分了。他浑身灰土,成了个泥人,汗水与尘埃混合,脸部全变了形。到了县前街的西端,约有百十步便可到达兖州车店金乡的站店了。街上行人不多,烈日炎炎。他的马已疲惫不堪,不忍再骑,牵着坐骑走向店站。
身后脚步声入耳,一名瘦小的中年僧人从他身旁擦身而过,突然扔头向他低声问:“施主的坐骑从何而来?”
他一怔,反问道:“大师问坐骑的来历,有何用意?”
他发现和尚的目光板为锐利,嘴角涌现出阴狠的线条。
“贫僧曾经到过城武县东陵镇化缘,认得东陵镇商施主的坐骑烙印。”
“哦,原来如此。”他支吾地答。
“施主从东陵镇来?”
“是的。大师……”
“贫僧是城东金莎岭广化禅寺的僧人。听说贵镇来了不少人,不知诸位施主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他心中一动,付道:“可能是追我的人先到了,我得赶一步到店站送信,也可了却一桩心事了。”
“小可不是东陵镇的人,这匹坐骑是借来的,小可已到地头,大师请便。”他一面说,一面向兖州车店的金乡站走去。
僧人正想加以阻止,却又忍住了,走向对街向店中观望。
他在店前的停车场系好坐骑,提着包裹走向店门,恰好有一名伙计迎出,含笑招呼道:“客官辛苦了,是落店呢,抑或是替坐骑备草料。”
兖州车店除了在府、州比较大的城市设有分店之外,其他县市皆由当地的客栈兼营站店。这家店叫鸿福客钱,外面的招牌上写明是兖州车店金乡宿站。客人的坐骑,可交店溜马、洗刷、上草料,取费低廉,服务周到。
“小可有紧要大事,要请见兖州车店的金乡站执事,相烦大哥引见。”他说。
“哦!原来是要请见姜爷的,请随我来。”
踏入店门,左首是柜台,便是金乡站的办事所在,栏内有三名伙计,和两名小厮。右首,是客栈的柜面。
店伙直趋左柜首,向一名伙计叫:“王四哥,这位客官求见姜爷,我们好好款待。”说完,向艾文慈点点头走了。
“客官请稍候,小的到后面惠报,请教客官尊姓?”
“敝姓南,贱名鸣。从东陵镇来,受贵店赶车师父田福春所托,前来报讯。”他急急地说。
店内本有不少人,他的话把所有的人全惊呆了。
伙计脸色大变,扭头向内狂奔,有三四名店伙向内穆至店房,堵住了店门。两名小厮和对方钱柜的几个人,屏息着匆匆溜走,神色仓惶。
他心中大惑,自语道:“怪!是怎么回事?”
还没想通是何道理,里面已奔出五名雄壮的大汉。领先的人虎目滚圆,虬须如裁,膀宽腰圆,短打扮,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骡悍人物。
大汉脸色深沉,上前抱拳行礼道:“兄弟姜定远,是兖州车店的金乡二责执事。南兄,咱们好面熟哩!"两人面对面而立,相距伸手可及。
他也抱拳施礼,说:“小可是贵车店的客人,前晚就在此地投宿的,难怪姜兄面熟……”
话末完,姜定远突然出手袭击,拳出如闪电,“噗噗噗”三声暴响,每一拳皆力道如山,重重地击中他的双颊和小腹。
“哎……”他惊叫,连退两步。
姜定远如影附形跟上,手起掌落,凶猛地劈在他的左右颈根。
他骤不及防,做梦也没料到姜定远会出手揍人,想躲闪也毫无机会,挨了个结结实实,姜定远身手了得,而且是有心将他击倒,手上用了十成劲,他确是吃不消。这两掌比前三拳更重更凶猛,他感到口中咸咸的,眼前星斗满天,气血翻腾,双脚一软,仰面便倒。
两名伙计一拥而上,俯身擒人。他神智仍清,岂能束手就擒?丢掉包裹双手一分,抓住两名伙计一带,双腿上收猛掀。
“哎……”两名店伙同时惊叫,倒翻而出,“砰噗”两声,翻了个大跟斗,跌了个手脚朝天。
姜定远恰好迫到,一脚踢出,“噗”一声正中他的右耳门。他个但失去抵杭力,也立即昏厥了过去。
“绑!”姜安远叫。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然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一点朦胧光线,除此之外漆黑一片。定神看时,方发觉那是一个半天见方的小窗,灯光从窗口射入。他想站起,糟,手脚怎么如此麻木?头部疼痛欲裂,昏沉感仍末消失。
手上了十二斤的铐链,双脚有四十斤的脚缭。
“为何如此待我?”他大叫。
窗口出现一个人的脸孔,光线一暗。
“安静些,贼种。再要大呼小叫,小心我剥你的皮。"窗口的人冷冷地说。
"这是何处?"他问。
“重囚室。"“什么?”
“金乡县的大牢。”
“我身犯何罪?"“明天你就知道了。""谁送我来的?”
“少废话,你给我安静些。明天知县大人要亲自提审,郭大人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你给我准备受用好了。”狱卒一语双关地说。
“是什么时候了?”他不死心地问。
“快三更了。你如果再吵闹,我就将你放上老虎凳度一夜。”
他长叹一声,定下心神打量四周。这是一座五尺见方的厚砖堵死囚室,脚镣扣在壁根的铁环上,地方太窄,容不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卧,稍一移动,拷链脚镣叮当作响。囚禁在这种地方,可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难飞。绝望的念头油然而生,他想:“完了,落在官府手中,一切都完了。在这种偏僻小县城,谁认出我的身份?难道是姜定远?
这家伙下过苦功,艺业惊人,我竟然毫无还手的机会,他到底是何来路?
不像一个吃车行饭的人呢!"他还以为被认出艾文慈的身份,所以送来死囚牢监禁呢。
他想起保命的小玩意,可是,身上的物品已被全部搜光,臂套不见了,连衣缝内藏着的小被针也被行家所搜走啦!下面打着赤脚,靴子也被脱掉了,他身上,只有一件麻制囚衣,和短仅及膝的囚裤。
“想不到我一念之慈,竟栽在这儿,真是命!”他失声长叹绝望地自语。
同一期间,南大街的一座巨厦内,三名来自东陵镇的走狗,正与巨厦的主人商量。
一名走狗说:“三爷,兄弟认为可走一走钱师爷的门路,请他暂送银子五百两给郭大人,最好判他个就地正法的重罪,以除后患。如果判的是秋后决,夜长梦多……”
巨厦的主人三爷,用一声冷哼打断走狗的话,摇头道:“如果送上银子,那小子不但死不了,商大爷反而有大麻烦……”
“怎么?”
“谁不知郭大人是不爱钱的清官?”
“天下间还有不爱钱的官?”
“这位郭大人就不爱钱。”
“那……”
“除了等候,别无他途,切记不可乱来。”
“那我们……”
“万一不能在短期间内结束,诸位恐怕得回报商大爷,准备应付本县行文贵县派人调查了。”
“好,只好静观其变了。"走狗无可奈何地说。
“兄弟还有一计。”三爷捻着八字胡说。
“三爷的意思……”
“夜入大牢,杀之灭口。”
“这个……,…咱们人手不够……”
“为朋友两肋插刀,兄弟去找人。”
走狗们大喜,欣然地说:“谢谢三爷支持,感激不尽。在下即派人返回东陵禀报,请商大爷将谢礼送来。”
同一期间,金莎岭深处的广化寺中,也有一场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