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风流娇艳一枝花 (2)
“好,兄弟住在学舍东街,一问便知,兄弟当活樽以待,再见。”
一名轿夫受了伤,轿子少了一个人,等于是人断了腿,何况另一名轿夫需人照料,轿子只好留下啦!挑夫们已狼狈地挑着货担匆匆走了,桥头留下轿子,也留下陷入泥坑的大车。
艾文慈微笑着向白衣少女走去。白衣少女香汗淋漓,站在桥侧生气。
他身材雄如壮狮,相貌英俊,一双大眼明亮清澈,更难得的是神光内敛不致锐利摄人,绽起微笑时,极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走近少女,他欠身笑问:“姑娘是回城呢,抑或是往前走?”
少女瞪了一眼,没好气地反问:“你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毫不动气,笑道:“在下并无急事,如果姑娘回城,可由轿夫送去。
假使姑娘往前走,在下愿在旁照应,送姑娘至龙泉寺柳园童家。”
“不要你管。”少女噘着小嘴说,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明未带怒意,不住在他的脸上源来源去,丝毫不惧,全无羞态,相当大胆。
他再次欠身,微笑道:“对不起,在下多事了。”
说完,举步便走。少女一怔,不悦地叫:“慢着!你这人怎么说走便走?”
他心中暗笑,止步扭头苦笑道:“在下要赶路,姑娘不要在下管。在下不走,难道厚着脸皮找挨骂不成?”
少女笑了,笑得很美,左颊绽起一个酒涡儿,说:“你这人真别扭,好难说话。我要回去柳园。”
“听说至柳园还有十里路左右,大热天姑娘怎能长途跋涉?不如转回城雇一乘……”
“回城也有五六里,不如前走。”
“但姑娘……”
“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深闺弱女……”
“在下知道姑娘了得,把挑夫打得落花流水。但……”
“不必但来但去,走吧。”
“姑娘请。”他举手虚引说。
女人走路,是不可走在男人的前面的,只能在后面跟。她不客气地走在艾文慈的右首,裙袂飘飘,步履轻盈。
他在路旁折了一束柳条,编成一个头盖,递给少女说:“毒太阳讨厌,戴上可挡烈日。”
少女接过戴上,笑道:“你很细心,不像个武夫。”
“呵呵!武夫也有细心的人。在下张三,不知姑娘的芳名能否见告,以便称呼?”
她轻怫地一笑。说:“说话温柔,谈吐不俗,你……”
“呵呵!过奖。其实,在下是个粗人。”
“贱妾姓商,小名叫……叫……蓉。”她欲言又止地说,贱妾两字轻腔轻调。
“商姑娘与柳园童家有亲?”
“童员外是家父的朋友。你不像本地人。”
“在下是京师大名府内黄县人,听说曹、单二县有地可领,跑来碰碰运气,却来晚了,地都有了主啦!耽了近百日,只剩下返乡的盘缠了,再不走便得流落贵地,做异乡饿鬼啦!”
“你是种地的?鬼才相信。”
“我家世代务农,族中人丁兴旺,地却无法增多。我这一代兄弟七人,每人分不到两亩地,再不到外地混,不饿死才怪。”
“你的武艺十分高强,何不到衙门当差?找份护院或保镖的行业当无困难,那比种地好上千百倍哩!”
“姑娘,你不懂,田地是根本大计,当差保镖护院,都是用性命冒风险……”
“没出息。”她说。
“人人都像我一般出息,天下就太平了。”他也笑着说。
“人人都像你,世间多没出息?这样吧,你跟着我,不必回大名府种那两亩没出息的地控饿怎样?”
“这……”
“我会善待你的,你,人才一表.有你和我作伴,我相信彼此必定相处得来。答应我,好不好?”
“这……”
“你这人真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
“这……但不知今尊……”
“家父方面,不必担心,目前他不在此地,我可以作主。”
“但不知姑娘是否方便?我一个外乡人,未免……”
“我目前寄居童家,只有两名待女在身边待候,你娶亲了么?可把尊夫人接来,我也可多一个伴。”
“老天!谁肯嫁给我这个穷措大?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敢娶亲……
哎呀!姑娘小心些。”
商蓉在他说话时,突然脚下失闪.向前一栽,事急从权,顾不了男女授受不亲之嫌.他 干脆商蓉挽住他的手臂,羞态可掬地笑道:“好险!
谢谢你。”
“姑娘站稳了。”他故意正经地抽回手说。
“我有点乏了,扶我走好不好?”她不放手,甜笑着问。
他轻轻地挽住她,柔声道:“前面如果找得到车轿便好了,姑娘怎受得了这种苦?唉!真是那些该死的挑夫可恶,李家兄弟也不是好东西。”
商蓉含情脉脉地扭头注视着他.腻声说:“你很关心我嘛!你答应我了?”
“我……好,愿为姑娘效劳。”
“你可不能反悔啊!你知道那李家兄弟的来历么?”
“他们是营州……”
“见鬼!他们是两天前到达莘仲集居家的一群客人之一。居家的主人居陵,表面上是个地方仕绅.暗地里却是个坐地分脏的大盗。”
“什么?这……”
“我们不谈这些,谈谈你自己的身世吧。”
他确是到过大名府,信口胡诌,有条不紊。商蓉也信口胡扯,她说她的父亲与童员外是多年的好友.父亲至外地谋生,把她寄养在童家童家对她很好;拨出一幢独院给她居住.衣食无缺,她自己也有用不完的金银,唯一令她不满的是与童家的小一辈男女谈不来,也就是说,她感到寂寞,因此不时到城中走走散心。
两人谈得投机,像是一双亲密的爱侣。她挂在艾文慈的臂弯内,满面春风不避路人的眼目,旁若无人。艾文慈反而感到不安。
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有意亲近,一拍即合。
到有北村,必须先经过龙泉寺。看看红日西斜,他们依假着近了龙.泉寺。寺位于官道东西不足半里地,从小径析入通向龙泉寺的笔直小道,便可看到巍峨的寺门,路两侧垂柳成荫,红色的院门两侧院墙上,六个大字鲜明在目:南元阿弥陀佛。院门内外古柏如林,两旁是高大的槐树,钟鼓声和法器声隐隐传来,和尚们似在做法事。
两名穿着音便服的中年僧人,提着一个柳条筐,出院门要到寺有的菜园撷取自种的莱蔬,发现有男女光临,互相一打眼色,站在道左等候。
商蓉将已干了的遮阳柳枝园丢掉,现了脸面,相距约三丈左右,两僧一怔,堆下笑,一僧讲然问:“咦!商姑娘,怎么像是从城里走路回来的?”
艾文慈心中一动,冷眼打量两名僧人。如果是正式受戒获有牒度的出家人,决不会称一位女郎为姑娘,应称施主或女居士。
两僧的脸色如古铜,一双大眼布满红丝。但眼神仍然凌厉。头上载了僧帽,看不到顶门的戒疤。
“别提了,在黄沟桥头遇上了一群横蛮的挑夫,童员外的轿夫被殴伤了。”
“咦!姑娘怎会任由一群挑夫撒野?”和尚粗眉轩动地问。
“恰好碰上莘仲集两个姓李的兄弟强出头,我几乎失手哩!”商蓉若无其事地说,转向艾文慈低声道:“张兄清在前面等我,我有事与这位大师商量。”
艾文慈不得不走,笑笑径自走了,在前面小径转角处相候,暗中留意众人的举动。
商蓉直待艾文慈走出十丈久,方向和尚问:“家父有消息么?今天我到葛二爷府上打听,他说你这里或可知道呢!”
“风声紧急,令尊已撤离东陵镇,昨晚离开的,先到峪阳集会合,预定今晚可到此地,暂时藏身,等风声过后,再秘密迁至南京避风头。请转告令堂放心。童兄那儿也请转告,如非必要,不可前来与今尊见面。
以免引起注意。刚才那人是谁?”
“来自大名府的人,武艺不差,他助我阻止李家兄弟行凶,我准备留他在身边保镖。你派人去查查李家兄弟的底,姓居的是不是也想打咱们的主意,必须查明。”
“好,我派人去查。只是,目下风声紧急,大小姐千万小心,不可将陌生人留在身边,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为上。”
“我理会得,你末免疑心太大。再说,我一个人怕什么?如果他真是卞店主的眼线,我反而可以吸引他的注意,爹便可从容藏匿,岂不甚好了?我走了,爹如果来了,派人通知我一声。”商蓉说完,微笑着走了。
她就是商大爷的女儿商玉蓉,城乐县的风流娇艳一枝花。那天艾文慈与悟净杀入商府,她被艾文慈所击倒,并未看到艾文慈的相貌。
她进入有北村,不走童员外的正门,绕至宅有进入后面的一栋独院。
独院四周花木扶疏,环境清幽雅静。有一名仆妇管家,两名小姐自己带来的待女张罗起居,与童员外的内宅,隔了一座月洞门,不足一箭之遥,童员外严禁所有的家奴接近月洞门以内各处,大小姐不走正宅,不致引起童宅的奴仆注意。
艾文慈正式成为大小姐的保镖,安顿在客房中。仆妇与两名使女,皆称他为张师父或叫三爷,大小姐本人则先是称他为张兄,等到接风酒宴摆上,已是黄昏光临了,她极自然地称他为三哥了呢。
一个保镖师父,本来就不配与主人同桌共膳,何况主人是个大闺女?但大小姐却不讲究俗礼,遣走了侍女,与保镖师父把盏欢叙。他有意将艾文慈灌醉,以便套口风摸清底细,再加上有意亲近,春心大动,这一席酒自然风光绮丽,不足为外人道。酒至半酣,她逐渐放浪形赅起来。
今晚她巧施铅华,穿了一身绯色的衣裙,天气炎热,桃红春衫薄,半壶酒入旗,她已有了三五分酒意。女孩子微熏时最为动人,她撩起红袖,露出半段凝脂般的玉臂,亲自替艾文慈斟上一杯酒,眼角含春,媚笑如花地说:“三哥。你先喝我三杯酒,我有话问你。”
艾文慈是个干杯不醉的酒坛子,三五斤酒等于是喝水。他已猜出这席酒不简单。贼女人必定对他的身份不放心,他当然不会上当,说话多了早晚会露出马脚的,最保险的是尽可能让贼女人说话,多喝酒,少不了要贼女人酒后吐真言。
他放肆地握住她执壶的手,带了三分醉态,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她问:“你是主人,你自己不喝三杯,岂不是不公平么?”
她感到艾文慈的手火热,热得令她心跳,男人的气息令她的气血浮动,将胴体倚着他,腻声问:“告诉我,三哥,如果我陷你三杯,你是否对我说实话呢?”
他以手指心,微笑着说:“蓉姑娘,你要不要我指心发誓呢?”
“你想誓些什么?”
“誓的是姑娘国色天香,人间绝色,世无其匹,我……”他手上一紧,另一手将杯递至她的热樱唇边。
她有点迷乱,不由自主地就他手上干了杯中酒,含糊地问:“三哥,你家中还有何人?”
“有两位兄长,四位弟弟,唉,家道中落,怨不了人。你到内黄县问问,榆树镇张家祖上岂是低三下四的人。拼读传家,在地方上谁不尊崇?要不是大前年闹贼,逃难外出回来得晚了些,原有的田地被人占了,何至于出外谋生?”
“哦!我真想到大名府一游,去看看你的家乡。”
“这里到敝部只有半月路程,而且通车马,你如果有兴,我愿为导游。”
“好!明天就走,好不好?”她信口说,媚目含情地紧吸住他的眼神。
他猛地揽住她的柳腰,笑道:“好啊!我真有点惦念兄弟们呢,我们明天就走,回到家中,我保证他们会热情地欢迎你哪!我相信他们见你这般娇美的女郎,非惊异得变成傻瓜不可!”
“你呢?”她眯着眼间。
“我?我像是在做梦。”他含彻地说,猛地在她的半露粉颈上香了一吻。
商玉蓉终于崩溃了,嗯了一声,倒入他怀中。
他紧拥着她,温存片刻,在她耳畔低声说:“蓉,你作得了主么?”
“作主?作什么主?”她不解地问。
“令尊同意你外出旅游么?”
“我爹不管我的事。”
“但……不向你爹惠明,岂不……”
“我爹不在哪!”
“这……”
“放心啦!明天再作决定,也许要等两三天,我爹便可回来了。”
她说明天便可决定,又说两三天她父亲便可回来,此中大有文章。”
艾文慈心中有数,他不能操之过急,含糊地说了几句醉话,双手不老实在她身上放肆地游行,把她逗得情潮高涨,欲火上升,腻声低唤:“三哥,找……我不胜酒……酒力,抱我歇……歇息。”
窗外,两个黑影已来了半个更次,静静地注视厅中的一切。
两黑影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内堂,其中一名黑影幽幽一叹,向同伴说:“这人可怕极了,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一个少女,不是太残忍太可怕了么?小姐,我们管不管?”
“既然来了,管就管到底吧!商苑这老贼逃掉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必须看到他受报。”
“这位郎中既然是个卑鄙的好色之徒,我们又何必帮他?”
“我们不是帮他,而是铲除商贼。”小姐说完,举手示意速走,人影一闪,便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