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挣脱重围 (3)
黑影再问,到了另一个巨人,急声问:“仇老怪,人呢?”
戴云天魔长叹了一声,惨然地说:“掉下崖去了。这儿叫做断魂崖,高有两百丈,下面是黄泥河的上源,流入罗雄州境。早些年,倮罗造反,阿资被征南将军博友德所追,千余名黑白叛夷皆从这儿被迫落崖下,下面尸骨山积,骨肉化泥。唉!咱们来晚了。”
巨人大吼一声,一闪即至。
这时狂风大起,黑雾渐浓,狂风吹起巨人的衣袂,可以隐约地看出他缺了一条左腿,虬须飘飘。
天宇中,突然闪过一道夺目光华,接着“轰隆隆”炸雷狂震,远处洒落山林中的雨声,如同万马奔腾,暴风雨到了。
电光闪烁中,张全一看清了对面的人,惊叫:“独脚狂乞!”
独脚狂乞戟指直指向张全一的鼻尖,大吼道:“谁是主事的?说!”
上百个人像哑巴,有些人偷偷溜走了。
张全一还来不及回答,崖下突然传来一声长啸。
司马英洪亮的吼声入耳:“狗东西们,司马英如果不死,回到中原,杀尽你们这些无耻猪狗,后会有期。”
电光再闪,“轰隆隆”雷声大震,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如同怒涛击岸,掩盖了一切的声音。
暴风雨到了,枝叶狂舞,殷雷声与风涛声混成一片,似乎天在动,地在摇,宇宙也在摇撼。
暴风雨声中,独脚狂乞的声音比雷还响:“小辈,你听清了,当年夜袭亡魂谷被唆使与会的人并未死光,从那些人身上寻根觅源,便可找出到底是何人在暗中指使的,指使的人十分阴险高明。最少也经过三人的辗转传折,唆使你们这些蠢材妄为。回去好好查,也好好准备应劫。
据老夫所知,当年以利害唆动紫霄观主老道的人,是他的门人净宏。说动净宏的人,是京师丹阳湖的出洞蛟谷庆洲。只要找到出洞蛟,便可找到授意的人了。”
说完,转向戴云天魔说:“仇老怪,咱们该走了。”
暴雨如注,所有的人纷纷下山,崖顶上,武当门人呆若木鸡。
久久,紫霄观主顿脚叫:“净宏已死在抚州府官道中,死在司马英之手,谁知是真是假?哈!也许老狂乞的话有道理。”
在下山的人群中,四海狂生和神力天王紧跟住独脚狂乞的背影。
人太多,山坡泞滑,风雨如注,狂风撼动着大地,人走得不够快,谁也没留意身后是谁了。
到了峡谷下,独脚狂乞大声说:“仇老怪,你照顾我那不成材的门人,我先走一步。”
“你急什么?”戴云天魔抹掉脸上的雨水问。
“我与鬼斧神功两个老不死约好在贡宁会合,得赶两步,就此分手。”
“请便。”戴云天魔行礼转身,向左折沿岭脚飞掠。
独脚狂乞打开腰中的酒葫芦,咕噜噜灌了五大口,刚将塞子拍实。
四海狂生暗中将手一伸,将一条淡灰色的小物件递入神力天王的掌心内。
前后无人,只有无数阴森古木。
四海狂生若无其事地掠过狂乞的左侧。
独脚狂乞瞥了经过身畔的四海狂生一眼,在葫芦塞上再拍了一掌,注意力放在掠过的人,却未留意身后有人掩近。
风狂雨暴,耳力已派不上用场了。
相距丈余,神力天王突然奋全力将四海狂生递给他的灰物掷出,拔出了霸王鞭,人向前冲。
相距太近,灰影来势太快。
大凡练先天气功的人,运起功来固可刀枪不久,但平时仍与常人无异,谁也不能整天运功护身。
功力不到火候,运功护身亦不可能立即有效,必须有段短时间运气至某一部位。
只有功臻化境的人,六合如一,意动神动,立起反应。
要想练至那一地步,太难太难了;如果慧根不厚,未逢明师,练八辈子也是枉然的,休想。
独脚狂乞功臻化境,可是却不知身后有人暗袭,不仅未运功护身,还在沉湎于人喉的酒味中,一代奇人,竟然难逃劫运。
灰影一闪即至,贵人独脚狂乞的脊心。
风雨声中。灰彭飞行所发出的呼声如同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殷雷。
啸声赶不上灰影,太快了。
“哎……”独脚狂乞叫,“啪”一声酒葫芦坠地。
他上身一仰,左手猛地抄住了支在腋下的铁拐,全力急旋,凶猛地挥出。
“挣”一声暴响,霸王鞭硬生生从中折断,铁拐尖拂过神力天王的下颌,下颚粉碎。
独脚狂乞身随拐转,旋出两丈外,“呼噗”两声,像倒了一座山,在地下滑旋两匝,方寂然不动。
“嗯!”神力天王喉中作响,向后便倒。
“噗”一声背脊触地,仍吃力地挣扎着要站起。
他的下颚碎了,已是半条命,眼前发黑,彻骨奇痛令他浑身脱力。金钟罩神功,竟挡不住狂乞弥留前的全力雷霆一击。
四海狂生到了,无声无息地撤下了长剑。
神力天王听觉仍在,含糊地叫:“救……救……我……”
“嗤”一声,四海狂生的剑贯入他的心室,他手脚一阵抽搐,耳中听到四海狂生的冷酷声音说:“明兄,知道你的太多了,反正你无法再活,我送你早走一步。”
四海狂生拔剑入鞘,奔至独脚狂乞尸体前,拔下灰色暗器纳入怀中,扬长走了。
五丈外一棵小树下,一个黑衣人惊得浑身发软,天色太黑,他无法分辨演出暗杀惨剧的人是谁。
独脚狂乞他却认得,能一举将狂乞击毙的人,岂同小可?他伏在树下发抖,恐惧令他毛骨悚然,如果被下手的人发现,焉有命在?
许久许久,他断定四周除了鬼,只有他一个人了,便急奔而出,拾起神力天王的断鞭,隐入风雨中走了。
在预定相会的高峰下,近峡谷一面有一座天然石崖,深有两丈余,挡住了狂风暴雨。
崖根下,戴云天魔、仇黛姑娘,独脚狂乞的徒弟沈中海,三个人正替平躺着的沈云山上药。
沈云山浑身浴血,伤势沉重,但他连哼也没哼一声,大眼睛光闪闪,紧咬着下唇,眼角旁泪如泉涌。
屋外风狂雨暴,一声炸雷响后,沈云山说话了:“我大哥不会死,他必定会实践他的誓言。天哪!保佑他,保佑他……”
“弟弟,不可说话伤了元气。”沈中海掩住了他的嘴。
“不!我要说,我要到鸡足山,水里火里我万死不辞。”
“沈兄弟,好好养伤,我们便可以早日赶到,你可不能伤元气啊!”黛姑娘柔声说。她的泪水一直未干,像崖前的雨水,流个不停。
戴云天魔在崖下水柱旁净手,接口道:“小娃娃,好好忍着点儿。明天带你上路,可以和麻姑山八手仙婆一家子会合,同赴鸡足山,她们明天该经过这儿了。”
司马英坠崖之处,其实不是绝崖,绝崖在右面两丈余,也就是后来坠崖的家伙坠下之处。
这一面的崖壁,是一处稍倾斜的塌方,沙石泥松软,在坠下三四丈时,便摔倒在斜崖上。
巨大的震力,将他震得天旋地转,手中的凌云燕被抛出丈外,连滚带滑落下百余丈谷底了。
“啪啦啦”一阵暴响,跌入一堆巨大的白骨上,后下的沙土,将他掩埋在内了。
他的弓不见了,剑也丢了,包裹也不知落到何处去了,几乎体无完肤。幸而他已运功护身,且是滚滑而下,不然早已骨散肉碎,向阎王爷报到啦!
腰中皮护腰仍在,百宝囊和斑竹箫是紧缠在皮护腰上的,而且位于胁下,幸而未丢掉。
泥沙一掩,他神智一清,赶忙挣扎着爬起,强忍似要骨散肉飞的痛楚,静静地运功调息。
当暴雨光临时,他已有力站起了,听出崖上有人声,只感到一阵强烈的仇火怨焰直冲脑门,便向上发话。再拖动着沉重的双脚,开始寻找避雨的所在。
大雨令他清醒,他开始冷静地思索凌云燕最后所说的五个字,自问道:“小心雷家堡。”难道说,雷少堡主因为李姑娘的芥蒂,要对我不利么?我想不会的,如果他心存芥蒂,这几天他尽可向我下手,为何他毫无举动?晤!刚才在绝崖之上,他怎又出手阻止追近的人?不是在暗中助我么?”
他愈想愈迷糊,搞不清四海狂生是敌是友。
“克勒勒!克勒勒!”他踏着无数枯骨,要找地方避雨。
可是崖下只有参天古木,古木虽可挡住少许风雨,却不是躲雨之地。
他到了河边,河宽不到十丈、滚滚浊流十分湍急,但水并不深。
对岸,奇峰壁立,想必可以找到岩穴,他必须找地方用药敷伤更需要休息。
他涉水过了河,在对面转向西面的山拗中,找到了一座足可容身的岩穴。
天色将破晓,暴风雨已止。他正躺在岩穴内侧沉沉入睡,恶梦连绵。“隆隆隆,隆隆隆隆……”一阵从遥远处传来的皮鼓声,他从恶梦中惊醒。昨晚激斗处峡谷南端,何津形如疯狂,抢着一名老道,跃下了山口。
司马英被鼓声所惊醒,走出石穴。
天空淡云浮飘,在东面山头却有一线无云天宇,曙光从隙中透出,渐渐地,彩霞满天,朝阳放射出万丈光芒。
他向鼓声传来处走去。
也许,他正踏向死亡途。
也许,光明正向他召唤。
司马英被鼓声所惊醒,天宇中淡云密布,仅东方天际有一道云隙,曙光从云隙中透向大地。
不久,朝阳从云隙中放射出万丈光芒。
他身上的皮肉之伤并无大碍,便向鼓声传来处走去,他必须找食物充饥了,找人问路出山。
他不知此行是吉是凶,不知命运之神要如何摆弄他。也许,他正走向死亡之途,也许,光明正向他召唤,不管是光明或黑暗,他必须走。
他体内,仇恨之火在燃烧着,希望之火也长明不熄,任何苦难他都有足够的精力承担得。
“隆隆隆!隆隆隆隆!”鼓声像是兴奋剂,他的脚步加快了,大踏步走向未知的命运之途。
他沿一道山谷向鼓声传来处急走,一面思索该如何向蛮人询问路途。当他坠落崖下之际,凌云燕的尸体被抛出,她的音容笑貌,也从他的脑海中飞走了,爱与恨也消失了。
他和她之间,不仅没有爱,甚至连欲也不复存在,淡淡的恨意,也消逝净尽,没有任何值得他怀念的因素留下。
他知道,一个江湖人的下场,是注定悲惨的,一死百了,尸骨早晚要喂蛆虫化为泥土,用不着找回尸体或加以掩埋了,他自己的尸体谁知道要暴露在哪一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