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盘根错节 (2)
落魄穷儒呵呵一笑,说:“诸位可以急足返报,在下愿尽绵薄,接近老驼子绊住他,防止有人在他面前通风报信。”说完,飘然走了。
笑罗汉突又转回,低声向满天飞瑞惑然地说:“徐施主曾一再以武林道义的论调维护司马英,这次怎么反而替咱们挺身并为隐瞒?怪!”
满天飞瑞略一沉吟,笑道:“两害相较择其轻。徐前辈乃是武林中的侠义英雄,维护司马英基于武林道义,值得敬佩。
咱们六大门派确是有点不对!但三绝神驼却是有名的恶魔,徐前辈当然不能因为司马英而让三绝神驼蹂躏江湖。”
众人乘兴而来,丧气而散,三绝神驼住在贵宾居,峨嵋门下整夜不敢再去找司马英的麻烦。
西院客房中,一双爱侣分内外间就寝,在午夜便开始轮流打坐戒备,防范峨嵋门人前来捣蛋。
岂知大出意料,连老鼠也没发现一个。
两人不知昨晚的老驼子是三绝神驼,司马英只从江湖客岳老爷子口中,知道世伯无双剑是三绝神驼的唯一弟子而已。
而三绝神驼在中原失踪了近一甲子,惟有在边陵穷荒行脚的人可以偶或发现他的踪迹,武林中人提起三绝神驼都不陌生,但谁也无法描绘他的面貌形状。
满天飞瑞早年随方父行脚祁连山曾有一面之缘,所以是唯一见过三绝神驼的人。
司马英做梦也未想到,老驼子会是三绝神驼。
三绝神驼乘船下湖广,落魄穷懦也上了船。
但在船上的客人中,雷堡主的好友天南叟也掩去本来面目,盯住了三绝神驼,也盯住了落魄穷儒。经过慈福院,五十来名老道分列路旁,全用难以言宣的眼神,注视着一双侠侣大踏步而过,像在恭送两人前往峨嵋。
自从踏入嘉定州以来,两人第一次接触到友好和关怀的目光。
司马英深受感动,走过后转身向众老道长揖为礼,然后转身走路,双方未交谈一言半语,都是怪人。
从峨嵋县城到达登山小径下,约有二十余里。
那时,山脚下的报国寺、保宁寺、万行庄、善党寺等等,都未曾建造,只有三两村落散布其间。
山坡沿路两侧,聚集了数百名男女,一个个怒目而视,气势汹汹将路阻住,看样子,要阻止两人登山。
太阳当项,快近午了。
“峨嵋的秃驴可恶,竟然唆使愚夫愚妇挡路了,卑鄙!”姑娘不悦地发话。
司马英谈谈一笑,低声道:“我们要凭一双手打上山,不必动剑。这些乌合之众,放翻了十几个,其余的不赶自散。”
两人向人丛中闯,挡路的是一群年轻人,手执木棍镰刀扁担,向前伸出同声大喝:“站住!不许上山。”
司马英没理会,突然向前急冲。
“打他!”年轻人中有人大叫。
司马英双手一抄,抓住了两根栗木棍,向后一带,双脚急点,靴尖不偏不倚,踢中两少年的膝盖骨,力道不轻不重。只消爬不起来就行。
萱姑娘随后抢入,纤手挑挽勾拿疾如电闪。
“啊……”狂叫声大起,喊打声如雷,“叭哒叭哒”掼倒之声惊心动魄,人群像一群蚂蚁四面奔散。
在人群叫号声中,两人同发长啸,三两冲错便突出了人丛,如飞而去。
不远处,伏虎寺在望。蓦地左面林丛中灰影一闪,有个光脑袋在树干后伸出,向两人招手。
司马英看那光头年纪不小,面含善意而行动隐秘,心中一动,猜想不会是峨嵋派的僧人,便疾闪而入。
确是一个老和尚,穿了青常服,接到司马英便隐在树后,低声问:“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司马英?”
“在下正是司马英。”司马英答,一面运气护身戒备。
“老衲伏虎寺释圆明,奉白水普贤寺本无道友所差,告知施主一些消息。”老和尚眼观鼻鼻现心地答。
“本无大师目下……”
“他不能分身出面,只能在暗中助你。着施主不可过瑜咖河到归云阁,那儿他们高手齐 集,且挟人质要胁。对施主大大的不利,在受挟制中谈判,势必吃亏。
峨嵋掌门昨晚出关,还未接回掌门信令,目下在金项调息养神,三日后方接掌掌门金杖。大权仍在至刚道友手中。施主请随老衲绕道登山,疾趋金顶找掌门伽蓝尊者至善大师。”
“请大师立即启程,事不宜迟。”
三人钻入密林中,抄捷径走了。
归云阁之下,便是后来无瑕禅师所建的雷音寺,更下些,是险峻的解脱坡。这一带只容一人攀越,一夫当关谁也不敢上,附近埋伏了不少高手,专等司马英前来送死。
岂知司马英却在圆明大师的引领下,抄捷径翻山越岭,从白云峰绕出,花了近两个时辰,穿林道攀藤附石,岔出九岭岗的左侧。
到了莲花峰下,圆明大师突然站住了。
“当!当!当……”远处的钟声破空传来,像是从天宇降下。直震耳膜,绵绵不断。
“哦!金顶祖殿的金钟响了,掌门已发觉山上有异,召集各寺主持了。数一下,如果是一百零八响,麻烦大了。”
“为什么?”
“峨嵋三顶几乎挤在一块儿的,万佛顶最高,金顶最矮,两顶都未兴建寺院。金顶是峨嵋派掌门的居所,光相寺宏丽壮观。
早几年,后殿加以重建,叫祖殿,殿顶盖以铁瓦,殿门向东开,设有钟鼓二楼,钟楼的铜钟叫金钟,平时极少撞动,除非是发生了特殊事故。听,钟声骤急,这是召集各寺主持的信号。
如果是光相寺本身的事,钟声缓慢,只敲十八响。一百零八响,是召集各寺主待的信号,快上!如果等到各寺主持到来,高手齐集,岂不落入他们陷饼里了?”
“那么,我们赶两步,小可先走。”司马英答。
“恐怕不易了,由这一带往上走。全是必须攀爬的险坡,半途必定遇上由各处赶来的人……”
司马英抢着问:“请问大师,各寺的高手必须赶往金顶么?”
“是的,但白水普贤寺和伏虎寺例外。”
“赶到金顶聚会,约需多少时刻?”
“各寺主持皆是高手名宿,最近的片刻可达,最远的需一个时辰零两刻。”
“归云阁呢?他们去不去。”
“最晚到。金钟一响,必须启程。”
“也就是说,大部高手必须上山了。”
“正是此意。”
司马英大喜,向姑娘说:“萱妹,请替我走一趟归云阁,先救出雷姑娘……”
“不!我要和你一起闯金顶。”姑娘不依。
圆明大师双目神光闪闪,喜悦地说:“妙!上下同时下手,大事定矣!何姑娘,请随老衲走一趟归云阁,先救人质,司马施主也好放手行事。”
姑娘仍在迟疑。
司马英说:“萱妹,我却替你担心,万一人未救出,而你却反而陷落在他人手中……”
“好!我去。但我必须声明在先,可不能禁止我伤人。”姑娘断然接口。
“一言为定,请千万小心。”
圆明大师接口道:“由这儿向右爬,约三里地。便可看到钻天坡,本无道友就在坡下等你,但他不会现身。何姑娘如果得手,却无法通知你了,归云阁的钟声,传不到金顶。”
司马英一咬牙,说:“我们倾力而为,到时再说。萱妹,请记住,不可太过冒险,没有机会便等我的消息。请为我保重,如果你有三过两短,即使是血洗峨嵋,也无法……”
姑娘闭上凤目,幽幽接口道:“英哥,请放心,我会为你保重。”
司马英向圆明大师行礼,说:“一切仰仗大师,小可……”
当他躬身行礼的刹那间,圆明大师身后一道石缝中,蓦然白芒一闪,细小的银虹没入圆明的后心。
“哎……”老和尚叫,摇摇欲倒。
司马英大吃一惊,蓦地一把挽住圆明,姑娘大族身拔剑,正待冲出。石后青影乍现。出现了勾魂手狞恶的身影。
“狗东西,你……”司马英怒叫。
勾魂手插手道:“司马少侠稍安勿躁,这家伙不是伏虎寺的人,而是峨嵋派潜伏在白水普贤寺的暗桩。”
“胡说,你……”
“在下绝不胡说。家师已经在昨晚到了白水普贤寺,本无大师是家师四十年前的主人,家师已将经过前情在暗中禀明,本无大师今晨便派这家伙到山下等你。沿途,家师派在下盯住了他,也故意露些形迹,所以他不敢通风报信。
直至他会合两位前片刻,在下方现身告诉他在下要先走一步,其实仍盯在你们身后。哼!召集主持的钟声确是真的,但钻天坡下却没有本无大师。而是大名鼎鼎的峨嵋九老。至刚和尚的亲信师弟,埋伏在那儿准备瓮中捉鳖。
其实可以再向左攀上左首高峰,便可从罗汉三坡向上爬。不但近,而且用不着冒险。本无大师根本不在附近,而是在金项光相寺,将事情经过告知那只想自己成佛,整年只想入关不问派务的糊涂蛋——掌门和尚枷蓝尊者。
不然怎会平白的击钟召集各寺院主持?你如果不信,可以拷问他,我用劲恰到好处,死不了,问吧!”
司马英将信将疑,一把翻倒圆明,厉声问:“和尚,他的话可真?”
圆明脸色铁青,大汗如雨,柳叶刀击中灵台穴,不深不浅,不死亦不活,浑身发僵。
他猛挫钢牙,虚脱地叫:“天……绝我,你……你也休……休想如……如意……”
司马英丢下圆明,向勾魂手惑然问:“阁下为何助我?”
“沙罡行事狠毒,虎狼心肠,但人性并未全失。受恩不忘,家师和我决定助你,然后退出江湖遁入穷山恶水与草木同腐。”勾魂手朗声答。
司马英一揖到地,诚恳地说:“谢谢你,沙前辈。”
勾魂手回了一礼,又道:“伽蓝尊者功臻化境,但为人耳软糊涂。可能被至刚贼秃唆使,血战在所难免。
目下时机急迫,迟则生变。家师现在归云阁伺伏,何姑娘可独自前往一行,动手时家师即行出面,他老人家已换了青色僧装。姑娘留意儿些就是。在下追随少侠左右,随时准备出面承当。”
“不可,沙前辈请助何姑娘至归云阁一行。假使前辈出面,日后……”
“请放心,沙某目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说,在下并未亲手杀了丁姑娘。即使峨嵋放在下不过,哼,天下茫茫,让他们跑断狗腿找我就是。”
“这……这……”
“情势危急,少侠不必犹豫,快!”
勾魂手说完,“噗”一声一脚将圆明踢飞,“蓬”一声身躯跌入草丛中,被枯草掩住了。
司马英也知不可再拖,向姑娘一再叮咛,然后随勾魂手急掠而去。
到了罗汉三坡下,已经重新看到登山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