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看到天明的一瞬间,两个女人愣住了。“这是谁啊?”
“这人咋的了?”
天明娘和柱子娘不约而同地跳下了地。
天明气喘嘘嘘地说:“俺也不知道,他昏倒在后山上了。”
天明娘帮着托住那人的腿说:“那快放到炕上去吧。”
天明把那长衫人放在了炕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天明娘看到那长衫人身上的血迹,走到外屋,动作麻利地从缸里呙了一瓢水倒进了锅里,又抓起一把茅草塞到了锅底坑,点着了。茅草发出“霹雳巴拉“的声响,不一会水就烧开了。
天明娘舀了一瓢水倒进了铜盆里,又抓起了一把盐撒了进去。然后,她把水端进来说:“来,儿啊,帮娘把他胳膊上的布解下来。”
“嗯”天明答应着,麻利地把那长衫人胳膊上的染满血迹的布解了下来。胳膊上一个杯口大小的洞显露出来。
天明娘边清洗着伤口边说:“哎!伤的很厉害啊!”
也许是剧烈的疼痛使那长衫人苏醒了过来,他紧张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天明娘手中的水盆都打翻了。
“先生,您不要害怕,俺们不是坏人。”
天明赶忙说。
那人看清了眼前人并不是自己的敌人,放下了心,他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吓着你们了。”
天明娘赶忙安慰他说:“没关系,先生,你伤的很厉害,还是躺下吧。”
长衫人点点头,慢慢地躺了下来。
天明娘从家里唯一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块白布,替他包上了伤口。他看着天明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天明看着他说:“俺回家的时候看到你昏倒在山上,怎么叫你你也不醒,俺就把你背回来了。”
听了天明的话,他感激地用没受伤的手抓住天明的手说:“谢谢你,小兄弟。”
老海拿着创伤药,走回了山洞口。他朝里面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人影。
“兄弟、俺回来了。”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里面没有丝毫动静,老海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山洞了黑乎乎的,没有一点人气。
“咦?人哪去了?”
老海心里纳闷。
“不会叫日本人抓去了吧?”
老海喃喃自语着,不敢在山洞里久待,转身离去。没走多远,老海发现地下有一滩血迹。
他蹲了下来,用手沾了沾血,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不禁眉头紧锁起来,禁不住嘟囔道:“看来这人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想着老海不觉有些心酸,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的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有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俺老海已经尽力了,他怎么样就看他的造化了。”
老海转念这么一想,便宽了心。他背着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送走柱子娘的时候天明娘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不能把天明救人的事说出去。柱子娘保证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柱子和柱子爹。
天明娘回来的说时候发现那人和天明正说着话,从那人和天明的谈话中天明娘得知他姓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天明娘对天明说:“天明啊!你让姚先生休息一会儿吧,别老和他说话。”
天明答应着,替老姚掖了掖被子说:“姚先生,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走出了屋。
第二天早上,老姚发起了高烧,天明娘说一定是伤口发炎了,她打发天明到街里的药店给老姚抓点药。
天明娘说送佛送到西,救人就要救到底。
老海一边走一边哼着他的苏三起解。翻过山岗的老海看到天明东瞅西望地走着。老海觉得奇怪,就冲着天明喊:“天明啊,你在那撒目金子哪?”
天明吓了一跳,回头看是老海叔,忙笑着说:“老海叔,俺那撒目金子了,您老人家起得比俺早,就是有金子啊,也被您拣去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天明心里还纳闷:老海叔从来不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难道今天日头从西面出来了?
天明下意识地看了看天,发现日头依然从东方升起:“难道老海叔真的拣着了宝贝不成?”
老海乐呵呵地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会说俏皮话了呢?怎么你叔我从来就没发现呢?”
天明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嘿嘿地笑着。老海又问天明道:“天明,你今天上那条船?”
天明吱吱唔唔地说:“俺现在还不去出海。老海纳闷地问:“那你这是上哪?”
天明想了想,撒谎道:“俺娘的哮喘病又犯了,俺去给她抓药。”
“哦!”老海说:“你娘真愁人,一年到头的闹病,你挣得这点钱啊!都被她折腾光了。”
天明低着头说:“俺娘她也不想这样。”
天明不想再和老海唠叨,再和他唠叨,老海叔又不知道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哪。天明说:“老海叔,俺娘着急,俺先走了。”
老海说:“嗯,你走吧,俺老海不急。”
天明告辞了老海,快步向前走去。
路上,天明想起了娘昨天晚上跟自己说的那番话。
老姚已经睡去,娘看着天明。脸上挂着微笑。灯光把天明娘的脸镀上了一片桔红。
天明看到娘就这样看了自己好久,禁不住地问:“娘,你干嘛老这样看俺呢?”
娘仍然笑着说:“天明啊,今天柱子娘来咱家说要给你做个媒。”
“什么媒儿?”
天明傻愣愣地问。娘用眼挖了他一下说:“还能什么媒,就是给你提亲呗。”
“娘……”
天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天明娘用手指指了一下天明的头说:“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天明听了娘的话“嘿嘿”地笑着,心想:“娘要说的一定是海珊,他和海珊要好,已经是秃头上生疮——明摆着的了。”
海珊娘说:“柱子他娘说二强家的大闺女挺好的,人能干,还……”
“娘”天明一听说的并不是海珊,赶紧打断了娘的话。
娘一看天明不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她为了试探天明的心思,故意这样问:“二强家的闺女不好?”
天明说:“不是人家不好,是俺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娘笑着瞅着天明。
见娘这样问,天明的脸不由地红了,他说:“娘、你知道。”
天明娘故作不知地说:“娘不知道。”
“娘就知道。”
天明推了娘一下。
看到天明那憨厚的样子,天明娘爱怜地轻轻地拍了拍天明的面颊,叹了一口气说:“哎!儿啊,娘知道你喜欢海珊。”
天明插嘴道:“你知道还装不知道,娘真坏。”
天明娘看着天明说:“你和海珊从小玩到大,娘不是瞎眼人,那能不知道,可你老海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不会让海珊嫁给你的。”
天明打断娘的话说:“我知道老海叔是怎么想的,他是嫌弃俺没钱,俺拼命地干活,会赚着钱的。”
天明娘摇了摇头说:“哎!天明啊,那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啊,现在都什么年头,兵荒马乱的、日本人杀人不眨眼,能平平安安不出什么事就算阿米陀佛了,哪里还能攒下钱啊。”
天明倔强地说:“不管怎么说,俺一定要娶海珊,要是老海叔不同意,俺就终身不娶了。”
“哎!你!”娘又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天明娘看娘有些不高兴,就赶忙说:“娘,俺不是要故意惹你生气的。”
天明娘苦笑了一下说:“俺知道,俺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啊。”
天明说:“娘,你又说啥嘞?”
天明娘又抚摸着天明的脸颊说:“都是俺这身体有病,你赚两钱都叫俺吃药了,要不……”
天明见娘又在自责,忙打断了娘的话,他说:“娘,你别这样,俺心里有数,海珊是不会嫁给别人的。”
听了这话,天明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说:“这也好,如果你真能把海珊娶回家,即是你的福分,也是娘的福分。”
老海看着天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不由地骂道:“这小兔仔子,走的还真快。”
老姚睁开了眼睛,他感到喉咙干的要命,嘴唇已经裂开了口子,他想坐起来,可身体却疼痛不堪。在外屋地正做饭的天明娘听到声音,忙挑帘走了进来。见老姚醒了,忙问:“大兄弟,您喝水吗?”
老姚点了点头说:“麻烦老嫂子了。”
天明娘说:“先生您别客气。”
说着走到柜子前,拿起一个泥茶壶,又拿起旁边的一个兰花碗,倒了半碗水。然后,她走回老姚的身边。老姚赶忙歉了一下身体,接过了天明娘手里的水碗,说了声:“谢谢。”
天明娘说:“嗨,谢什么!”
说着轻抚着老姚。老姚一股脑把水喝了下去,然后把碗递给了天明娘。
天明娘把碗放在炕沿上,扶老姚躺下说:“先生,您发烧了,俺已经叫天明给您卖药去了,你就放心吧。”
老姚无不感激地说:“给您和您儿子添麻烦了。”
天明娘说:“先生,能帮上您的忙是俺的造化,俺一见您,就知道您是个好人。”
老姚笑了笑说:“多谢老嫂子这样信任俺。”
天明娘问:“先生您怎么惹着小日本了?”
老姚说:“是我不让日本人过消停日子呗。”
“哦,不让他们过消停日子就对了,谁让这可恶的小日本不让咱过消停日子呢?”
听了老姚的话,天明娘一下子想起了死在了日本人枪口下的丈夫,心不由地颤抖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沉默不语了。
老姚见天明娘脸上没有了笑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刺痛了她,就问:“老嫂子,您怎么了?”
见老姚关切地看着自己,天明娘有一种倾诉的冲动,于是,她把天明爹怎样屈死的事情一股脑抛给了老姚。听完天明娘的陈述,老姚安慰道:“老嫂子,你别难过,日本鬼子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一定会得到惩罚的。现在,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已经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奋起反抗日本人的侵略,在不久的将来,日本鬼子就会从我们这块土地上滚出去。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就好了。你相信吗?”
听了老姚的一席话,天明娘的心豁然开朗起来,她眼中含泪,拼命地点着头。心想: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人跟自己讲这样的道理哪!
说完这番话话,老姚感到很疲惫,眼前有无数个金星在闪耀,他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天明娘一看,忙给他掖了掖被子说:“先生,你休息吧,别再说话了。”
娘退出了里屋,她咀嚼着老姚刚才所说的话。
天明抓了药,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他不但给老姚抓回了药,还给海珊卖回了一块丝手绢。天明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海珊,自己没有钱不能给海珊卖绫罗绸缎,不能尽早地把她娶回家。
昨天晚上跟娘的长谈,使天明有了新的打算。自己已经不小了,该成家了,娘的身体不好,她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儿媳,最好能抱上孙子。
娘见天明抓回了药,赶忙生火熬药。
天明进屋见老姚仍睡着,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从锅里抓起一块苞米面饼子,叼在了嘴里说:“娘,姚先生没事吧?”
天明娘说:“刚才他醒了,喝了点水,又睡了。我看他没啥事了,就是太虚弱。”
噢!要是没啥事的话,那俺就出海去了,你自己在家行吗?”
天明说。天明娘点了点头说:“行,你去吧,多亏了今天是晚潮,要不你就赶不上船了。”
天明笑着说:“俺有天缘呗,下午的潮流,一点钟出海也赶趟。”
“美得你。”
天明娘笑着看了天明一眼说:“快走吧,要不真赶不上趟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