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孤独的克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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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6月5日(1)

人们都觉得生活不容易。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

还有人为了养家糊口,

为了一日三餐,

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么,

他们会不会重新认识自己的生活,

多一些满足,

少一些抱怨呢?

大概四五点的时候,老马不再打战,嘴里也没有再念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了好转,另外就是情况已经恶化,我紧张地手心里全都是汗。我又爬过去喊他,当我听到他嗯了一声的时候,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终于熬到六点,这里的天还完全没有要亮的意思。

我叫醒老马的表弟,我说我们准备出发吧,他说好。就在这时,老马一头爬了起来,我们惊呆了。老马坐起来,叫他表弟让一让,他要下车尿尿。他表弟没吱声就让到一旁,看着他下车尿尿。

老马再回来的时候,看他意识已经比较清楚。

你们不睡觉在干啥?老马问我们。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老马手一挥:睡觉睡觉,大半夜的,真是的!

老马居然还抱怨上了!他刚躺下没多久,轰轰烈烈的鼾声就在车里响起,看他这状态,我们不用去鲁形湖了。

老马一大早就爬起来,从外面跑回来说由于晚上结冰,昨天垒起来的堤坝又被冲垮了,真可惜。

我们谁也没理他,他睡了一夜,害得我们眼都没合。

白天问起老马昨晚的事,他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昨晚头很疼。

如果在农村,昨晚这事肯定会被认定为鬼上身。

没人理他,老马又回来躺下睡觉。太阳出来已经很久,没看几点,只觉得饿得快不行了。

也不知道装载机和匹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剩下五个馕饼和六七袋方便面,现在是四个人,这些东西只勉强够吃一天。他们都还没吃,所以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先吃,忍忍吧。

昨天他们烧水做饭用的是汽油喷灯,在匹卡上拉走了。卡车上只有一个新茶壶,一次都还没用过。

没事我起来烧开水喝吧,水烧开了吃早饭就是水到渠成的事。烧开水得有柴火,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用柴火烧开水不是一样容易的事。

我问老马有没有编织袋,我去拾牛粪。这儿的牛粪一般都是野牦牛的便便,一路都能看到,牧民所用的燃料也大都以此为主,但我一回也没有用过,今天想试试。

老马说,副驾驶前面的挡风玻璃底下就有一个袋子。我挪开压在编织袋上的杂物,把编织袋拿了出来,一摸里面还有东西,从外面摸上去感觉不出是什么,比较粗比较硬的颗粒状的东西。

打开一看,原来袋子以前装过馕饼和馒头花卷,它们碎了以后留下这些残渣,足有一斤多。我心里一阵狂喜,这可是不错的早餐。

我问老马袋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老马问是什么,我直接告诉他里面装的是什么。老马说要么留在袋子里当柴火烧,要么倒掉。

老马可能从没想过这些东西,对于处于困境中的我们,也许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粮食了。假如匹卡三天不回来,我们还有什么可吃?

当然,我没有提醒老马,因为我想今天早上一个人把它吃掉。我吃掉这些残渣就可以不吃馕饼了,不管怎么说这对大家也是一种贡献,我不能算作自私吧。

我不动声色地把编织袋搭在肩上,乐颠颠的出门了。

这些馕饼和花卷馒头残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已经完全风干,脆得像油炸过一样,吃起来像是休闲食品。

对于此时此地的我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吃的了!

此时的草原没有一丝风,太阳的紫外线还没有发威,感觉上去特别暖和。

因为心情愉快的关系,我继续发挥自己五音不全的特长,快乐地歌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还是那首可以随便跑调的歌。生活充满无限希望,无限阳光和一斤多面食的残渣,日子由此变得非常美好。

左手拎袋子,右手不停地抓那些“休闲食品”往嘴里放,那滋味真是太好了,而农夫山泉就在脚下。远处的藏羚羊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也许它们此时正嫉妒地想死,我朝它们招招手:嗯,有本事过来抢啊!

一斤多休闲食品没多久就全部被我消灭掉,趴在地上喝了些农夫山泉后感觉很满足,如果能有一盘红烧肉,那就更好了!

牛粪在我不捡的时候遍地都是,现在都藏起来了。就像有一天你突发奇想地想吃顿排骨,但跑到市场上一看,所有摊档都没有排骨卖。

这本是件寻常事,但你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平时一大堆一大堆的排骨卖不掉,为什么偏偏今天就没有了呢?

走了很远,捡了五六个,这点牛粪离烧开一壶水还差很远。再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带履带的机器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把地上的草连根翻了起来,也不知道它们应该属于草本植物还是木本植物,长在地面上的部分只有十来厘米,像草的样子,但却有木头一样的质感,地下部分要比地面部分长得长很多,而且像树根。

我捡了一棵,在地上用锹拍了拍,感觉上去是不错的柴火。我现在只要不骑车,随时都带着锹。不一会儿工夫,就捡了满满一袋,又哼着那首可以随便跑调的歌,悠闲地往回走。嗯,运气不错。

在离卡车不远的地方,选了一处比较硬的河滩,用铲子挖了一个比茶壶稍大些的坑,在坑里立上三个差不多大的石头,茶壶便被支了起来。

顺便说一下,在这里找到石头可不容易,找到三个大小差不多,而且可以用来支茶壶的石头更难。一个是在河滩上捡的,另一个是在河滩上挖的,第三个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在这看起来美丽无比的草原上干点儿什么随心所欲的事,可真不容易啊。

看到我捡牛粪回来了,他们三个人也都懒洋洋地从车里钻出来。湖北人和老马的表弟争着要烧火,我说那就成全你们。估计他们觉得我一个人去捡的柴火,烧火的事该由他们来完成。况且,烧火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老马扛着大铁锹,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他去修水渠。

我一听就冒火的不行:昨晚你没死差点把我们害死!我把铁锹抢过来扔到了河里,老马并不生气,乐呵呵地说:咿呀,咿呀,你这是干什么嘛!说完要脱鞋去河里捡铁锹。老马正脱鞋,我上去把他一把掀倒在地,自己把鞋脱了下到河里去捡铁锹。

老马坐在河滩上蹬着腿嚷嚷:你欺负银(人),你欺负银(人)。原来老马还会装小孩耍赖,哈哈,突然觉得有趣得很。

我说:你别走,等我上来收拾你!老马在我穿上鞋之前,从河滩上爬起来跑去烧火去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它的建立也许需要经历生死,也可能只需一个眼神。

我和老马之间的这份情感,两者都是。首先我们是一见如故,其次我们也一起经历了生死。

我一直在想,关于昨晚的事,很可能老马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死要面子,假装什么都不记得而已。

也许,很多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感情,都是浅薄的。而那种羞于表达,或者说难以表达的感情,才是最深厚的。如同在生活中,我们不是随处可以听得到“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这样的话语。

我远远地对他们说:你们慢慢烧哈,我要睡觉了!

反正我已经吃饱了,在这里吃饱肚子就解决了所有需求。我得意的地爬上车,一个人躺在小床上,舒服!

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老马的表弟上来了,说让我给倒点汽油,我说我哪里来的汽油?老马表弟说:你油瓶里不是有吗?

我忘了,昨天匹卡走的时候,我把车头包拿下来了,我的油炉和油瓶都在这个包里。老马表弟问我那个瓶子里装的什么,我说是汽油,所以他知道我有汽油。

我问他要汽油干什么,他说火点不着。

啊?这半天火都还没点着?我说在包里,你自己拿。老马表弟拿走油瓶我才想起,你们把汽油都给我倒了,那我还用什么啊?老马表弟说,等匹卡回来给你灌一满瓶,汽油多的是!

后来正是由于老马他们的劣质汽油堵住了我的油管,害我好几天啃干方便面吃,这是后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睡醒了起来看,他们三个人,一个在用草帽扇火,一个在拿棍子捅火,一个在拿我的铲子劈昨天挡水用的木板,败家玩意儿!

都快一点了,水还没有烧开,匹卡和装载机都没见影。我心里有些焦躁不安,也许匹卡真的陷路上了。

如果匹卡陷在路上,陷车地点离装载机近的话,也许他们会徒步去修装载机,远的话就难说了。

在这三天也见不到一个人的地方,这几个馕饼和几袋方便面吃完了怎么办?

经过三个小时的苦战,水终于烧开了。老马安排午饭,一人一个馕饼,一袋方便面。

中午消耗后,只剩下一个馕饼和三袋方便面,这就是我们四个人的晚餐。

现在是午饭,所以我还是心安理得的领了方便面和馕饼。早上吃的多,现在虽然也饿了,但比起他们来说,我已经多吃一顿,于是我又把馕饼放了回去,并声明这个馕饼充公,晚上大伙儿一起吃。

老马说:不用不用,你自己吃吧,晚上的事晚上再说,晚上吃面条!我心里明白,老马这是在安慰大家,匹卡不回来吃什么面条啊?

我的碗也被拉走了,车上除了两个喝水的杯子,也别无他物。老马说:方便面袋子别撕坏了啊,面一会儿就在里面泡,撕破了就搞不成哈!

我不得不佩服老马,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法,有东西吃还怕吃不成?

方便面袋子里倒上开水,还能把口系起来,真的不错。面是泡上了,可是没有筷子,这可怎么个吃法?

老马到车上去拿了牙刷,调过头来用一根独的牙刷往嘴里刨。我的洗漱用品几天都没有用过了,已经压了箱底,而且还在匹卡上。湖北人和老马的表弟也团团转,估计他们牙刷也没有。我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替代的话,把汤喝干了再用嘴去吸总可以吧。

我坚信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就在这时,我看见被他们劈掉一半的木板。哎呀,这个东西简直都能加工一百双筷子。用锹一阵乱劈,筷子就出来了。

吃过午饭,四个人又都回到车上,对着匹卡离去的方向望穿秋水。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大家一下子欢呼起来,都以为是装载机来了。啊啊啊,装载机来了!

可是等了很久那个黑点也没有移动到可以识别的距离,我想拿望远镜出来看个仔细,这时才想起望远镜也在匹卡上。黑点最后消失在一道看上去像没有一样的沟里,原来是一只藏羚羊。

一下午,多少只藏羚羊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就会有多少次由期望到失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