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北朝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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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鲜卑人的“上帝之鞭”(1)

公元5世纪上半叶,东西方同时出现两位伟大的征服者,匈奴王阿提拉纵横欧洲大陆,战马踏过顿河、莱茵河,进入高卢,攻占米兰,直逼罗马。胡人征服者骄傲地宣称,要用马鞭替上帝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人。

东方大地另一位征服者纵马扬鞭,漠北草原、楼兰古道、东海碣石、万里001大江,在他的马蹄下隆隆颤抖。匈奴人、氐羌人、柔然人、高车人、契丹人、高句丽人、西域人拱手臣服。他就是结束五胡十六国战乱、统一北中国的北朝太武皇帝拓跋焘。

魏国人充满激情地赞扬着他们伟大的皇帝:“世祖聪明雄断,威豪杰立,藉二世之资,奋征伐之气,遂戎轩四出,周旋险夷。扫统万,平秦陇,翦辽海,荡河源,南夷荷担,北蠕削迹,廓定四表,混一戎华,其为功也大矣。遂使有魏之业,光迈百王,岂非神睿经纶,事当命世?”

他的最大敌人刘宋王朝用敬畏的口吻评价拓跋焘:“佛狸篡伪,弥煽雄威,英图武略,事驾前古,虽冒顿之鸷勇,檀石之骁强,亦不能及也。西吞河右,东举龙碣,总括戎荒,地兼万里,连骑百万。”

佛狸与营阳王

拓跋焘生于公元408年,是北魏明元皇帝拓跋嗣长子,小字佛狸,也是他的鲜卑名字。他出生时体貌瑰异,他的爷爷、北魏开国君主拓跋珪感到惊奇,特别兴奋,毫不掩饰对爱孙的喜爱:“成吾大业者,必此子也。”拓跋珪是个奋发有为的君主,把拓跋鲜卑人带入中原,使一个不起眼的蛮族小国在五胡争雄的乱世中脱颖而出。从他为帝国更改的国号中不难揣度具雄心壮志,魏,中原上国,战国七雄之首。

承载着拓跋鲜卑人的希望,拓跋焘十五岁就被封为太平王,同年立为皇太子。北魏历代皇帝有个共同且奇怪的特点——少年继位。这成为了北魏皇帝们的魔咒,他们大多盛年弃世,纵然不是病死,也会遇害身亡。

拓跋嗣身体不好,有意历练太子,国事交由太子处理。皇帝是一门职业,职业要慢慢学习。拓跋焘做起实习生,当时叫做太子监国。

拓跋嗣避居西宫,不参与政事,只是时常悄悄踱出来,从旁窥视,观察太子如何裁断政事。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拓跋嗣发现年青太子聪明能干、豁达大度,感到非常欣慰。群臣或有疑难政事请示时,拓跋嗣总是说:“这个我不清楚,让你们的国主决定吧!”

年纪刚过三旬的拓跋嗣之所以放手交出政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一直服用寒食散,药性持续发作,担忧身体状况。国都定在塞北平城的北魏国仍然存有浓重的游牧习气,兄终弟及是游牧民族的遗俗。拓跋嗣为尽早确立父死子继制,不仅早早立下太子,而且创造出太子监国制度。太子监国日后成为唐王朝的一项重要政治制度。

拓跋嗣还要离开平城,集中全部精力完成一项关系到大魏国千秋伟业的重大战略——夺取洛阳占领河南。

河南是刘宋皇朝的领土,拓跋嗣领教过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朝开国皇帝刘裕的武功。刘裕曾摆下却月阵大败北魏十万铁骑。

不管你多么伟大,终难逃过死亡之神的眷顾。公元422年五月,六十岁的一代名将、南朝第一任皇帝刘裕去世,太子刘义符继承帝位。魏国得到消息:

这位新皇帝狎爱群小,游戏无度,毫无帝王风范。

拓跋嗣趁刘裕新丧之机南下讨伐宋国,经过长达半年艰苦卓绝的城市攻防战,魏军以损失十分之三的兵力,总算攻下滑台、虎牢关等宋朝军事要地,继而攻克洛阳、许昌,打下河南。

虽然魏军损失惨重,但此次河南攻防战对历史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魏国将中原的象征河南及晋朝旧都洛阳牢牢控制在手里,为日后华夏正统之争抢得先机。

北魏攻占河南的战争引起了刘宋王朝的宫廷政变。

刘裕有七个儿子,长子刘义符、次子刘义真、三子刘义隆、四子刘义康、五子刘义恭、六子刘义宣和小儿子刘义季。刘义符出生时正值刘裕讨伐桓玄功成名就,刘裕晚年无男,喜得贵子,兴奋之情可想而知,视若掌上明珠。少年刘义符有膂力,善骑射,解音律,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刘裕受禅,立他为皇太子,刘裕死后,名正言顺地继承帝位。

家天下的弊端在于不管你是否情愿,只要你出生皇族,皇冠就有可能落到你的头上,尤其嫡长子更是卸不掉千钧重的军国重担,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如果让刘义符来到当今社会,必会成为优秀的导演和演员。他喜欢演戏,皇宫成了演武场,鼓声震动宫禁。一排排商铺在皇宫华林园搭建起来,刘义符安排太监、宫女们装扮成商人和市民,吆三喝四,讨价还价做起买卖,日复一003日,玩得开心热闹。

顾命大臣们看不下去,这个闹法,江山社稷怎么办?

当初刘裕给儿子挑选了四个顾命大臣,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中书令傅亮、护军将军檀道济。刘裕病危时暗中嘱咐刘义符留意辅臣们的动向:

“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谢晦数从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同异,必是此人。”又写下手诏:“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烦临朝。”刘宋王朝以后七帝没有发生母后当权的事,然而叔侄兄弟争位,最终被权臣夺去天下非刘裕可以预测。

魏军入侵河南,刘义符不管不问,全凭大臣们做主。檀道济诸将救援不力,致使河南沦陷,执政大臣上表自责,请求处分。刘义符也不追究,早将父皇提防辅臣的嘱托抛到脑后,真正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有时候好心人不一定得到好报,顾命大臣们开始密谋除掉他另立新君。

刘义符的错不在于品德才学方面,错在他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材料。

顾命大臣们既然得到刘义符信任,为什么还要废他呢?

东晋以来,江南是门阀士族的天下,刘宋王朝却是由平民开创的国家。傅亮和檀道济是庶族。徐羡之虽非寒门,然祖上无显官,在桓楚时代只是个普通军官。京口建义后,靠与刘裕同事的关系,一路平步青云,做到司空、录尚书事,接替刘穆之成为宋朝的宰相,第一顾命大臣。

在高门望族看来,起自布衣的中才寒士骑在士族头上令人委实感到不舒服,一旦因为人主的荒诞导致晋朝复辟,他们执政地位能保得住吗?所以包括刘裕最不放心的谢晦在内的辅政班子对待这次废立事件竟出奇的步调一致。

废掉刘义符,谁来做皇帝呢?按理说轮到刘裕次子,聪睿敏捷、喜爱文学的庐陵王刘义真。可他性情轻浮,与高门士族过从甚密,和大文学家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等人都是挚友。性格疏放的刘义真曾经扬言说,如果自己是皇帝的话,一定任用二人做宰相。他们当权,辅政们搁哪儿?

徐羡之等人放弃刘义真,想立刘裕的三子刘义隆。刘裕喜欢从小历练诸子,四岁时刘义隆在参军刘粹辅佐下坐镇京口抵御卢循;十四岁那年,已经当过无数州的都督;宋朝建立,封宜都王、坐镇荆州。若非两个哥哥不争气,不会轮到他当皇帝。

既然选中刘义隆就得把刘义真搬开,几个顾命大臣串通一气,进宫说刘义真的坏话。刘义符不管是非,加上以前和二弟有过节,听凭执政大臣罗列罪状,把刘义真废为平民。

顾命大臣们加紧行动,担心力量不足,调手握淮南军权的檀道济进京,告诉他废立皇帝的计划。本来檀道济远在边关,事不关己,这一下非得表态不可。顾命大臣们晓以利害,檀道济抹不开面子,只得答应下来,上了贼船。

公元424年五月二十五日凌晨,檀道济引兵开路,徐羡之等人随后继进,从云龙门入宫,把继位不满两年的年青皇帝刘义符从华林园的龙舟上揪出来,废为营阳王。为斩草除根,徐羡之派人将刘义符和刘义真杀掉。傅亮率百官备法驾去荆州迎接刘义隆到建康(今南京)称帝。

江南发生政变,可北魏无力继续南攻,因为拓跋嗣病死了。

拓跋嗣去世,拓跋焘继位,成为北魏帝国叱咤风云的太武皇帝。刚刚登基不到一年,上天给年仅十七岁的拓跋焘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大批柔然汗国的骑兵进入云中,拓跋人历代祖宗的陵寝地———盛乐宫失陷。

盛乐在今呼和浩特和林格尔一带,是魏国旧都。北魏进入中原,从盛乐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市),政治中心向南移动,但身后的草原上兴起另外一股可怕的力量。

柔然人和高车

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称霸蒙古高原,曾经与柔然人大战,拓跋骑兵千里追击,几乎将柔然这个名字从草原中抹去。南床山之战,帝国骑兵全歼东、西两部柔然,俘虏发往漠南,成为拓跋鲜卑人的奴隶。(详情参见《拓跋珪刘裕卷》)

北魏帝国向中原扩张领土,把柔然遗忘。遗忘是件坏事。危险在萌芽缓缓生长而不加以注意,最终要付出代价。

柔然贵族们从主子变成奴隶,失去往日尊贵,自然心有不甘。西柔然贵族郁久闾曷多汗与堂弟郁久闾社仑率领部众摆脱魏国人,向大西北逃亡。北魏将军长孙肥率骑兵追击,追到上郡跋那山(今内蒙古乌拉山),斩杀郁久闾曷多汗,柔然部众逃散。

追兵退走,柔然人重新聚集起来,只剩几百个男人。鲜血、恐怖、屠杀没有吓倒顽强的柔然人。弱肉强食是大草原的生存法则。如果你是一只羔羊,只能变成强者口中美食。只有成长为狼,才有可能在草原上生存下去。若想成为大草原的主宰,必须结成嗜血的狼群。郁久闾社仑不久后成为新的狼头。

柔然人要感谢郁久闾社仑。如果没有他,柔然只能像其他众多默默无闻的草原部落一样,湮灭在荒草与冷风中。

社仑带着残余的狼群投奔堂叔东柔然首领郁久闾匹候跋。匹候跋对西柔然的人心存猜忌,因种族血亲又不得不收容。匹候跋把他们安置在离驻地以南五百里外的偏僻地方,派四个儿子监视西柔然人的一举一动。

命运总是青睐有胆量的人。社仑狡猾凶残,胆大心细。一个吞并东柔然的计划浮现于脑海。

社仑挟持匹候跋的四个儿子,突袭东柔然营地,抓住匹候跋,打散东柔然部众。匹候跋的其他儿子们收集散落部众投靠漠北高车斛律部。

社仑最想得到的是东柔然的部众,怎肯松开它的爪子。为了引诱东柔然人回归,狡猾的社仑马上释放匹候跋,假意和东柔然和解。儿子们欣喜父亲归来,各自带人回到原来的牧场。残忍的社仑再次突袭东柔然营地,杀死匹候跋,兼并其部落,做起柔然人的部落首领。

匹候跋的儿子郁久闾启跋、郁久闾吴颉等人投奔北魏。社仑知道拓跋魏国不会罢休,一不做二不休,于是率部众大肆抢掠五原以西的魏国部落,而后向北穿过沙漠,逃往漠北贝加尔湖畔。

风景秀美、景观奇特、形如弯月的贝加尔湖在南北朝时期另外有一个名字,叫做北海。湖水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西伯利亚广袤的原始森林,南部是雄伟起伏的山峦,以及鄂尔浑河和克鲁伦河畔草原。

北海是高车人的故乡。他们世代在肯特山南北的草原和森林一带放牧狩猎、繁衍生息。

社仑带领群狼闯入高车人的地方,靠着高车斛律部的牧场游牧。斛律部首领倍侯利深知社仑狡诈多变,他若在漠北草原长久留下来势必对高车各部落造成威胁。倍侯利抢先发难,乘柔然人初来乍到、马匹缺乏之际大举进攻。

柔然人抵挡不住,纷纷逃跑。女人们来不及逃,成了高车的俘虏。

高车人当时处在原始状态,考虑问题简单,见柔然男人跑了,不去追赶,争抢柔然人留下的毡包和女人。搂着柔然女人,住着柔然穹庐,得意之情可想而知,他们没有觉察到悄悄逼近的危险。

隆冬,寒风刺骨,草木枯萎,是漠北最寒冷的时候。

社仑登上高地,静静地看着高车人蹂躏他的营地,听着柔然女人们尖锐绝望的喊叫声。

太阳向西坠落,寒鸦已经落在死人身上,狼群慢腾腾地出现在荒原的边缘。社仑招集亡散的部落,身边汇集了一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