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北朝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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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功名起鹊洲(2)

论起奸诈,刘胡比不过沈攸之。沈攸之站在江岸那么一瞧,小把戏,沉船吃水会那么深吗?派出船队检查,获取了一批大米。赭圻继续忍饥挨饿,中央军白米饭倒吃得滋润。刘胡没有得手,不死心,亲率一万步兵,趁着夜色,凿山开道,另辟一条小路送米。刘胡实在不走运,天光放亮,离赭圻城只隔一条小沟,差那么一点点便入城了。沈攸之得到探报,挥军杀来。浔阳军大败,刘胡受伤,丢粮弃甲而逃。

赭圻再坚固,没有粮食白搭,薛常宝开城突围。城池落入中央军手中,刘休仁的大本营移到赭圻城。

两军相峙近两个月,邓琬见战事久拖不决,继续增兵。雍州刺史袁率千艘楼船、二万襄阳兵抵达浓湖,浔阳军总兵力达到十五万。中央军十万。近三十万大军、数以千计的大小战船遮蔽大江,对峙于鹊尾。

浔阳军兵力占优,刘胡每每到袁帐中议事,提议发动进攻。袁不置可否,态度冷淡。他倒不是对刘胡有意见,东晋南朝士族瞧不起武人。袁虽为一军主帅,从来不着戎装,从来不谈战事,从来不和将领们交流,除了吟诗就是作赋。刘胡恨得牙根痒痒,你不打仗跑这儿干什么,索性再不提进攻的事儿。

刘胡军中缺米,后方补给未到,刘胡向袁借粮。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又不是有借无还。谁知袁晃荡着脑袋,答非所问:“我在建康还有两处住宅没有完工,正是用钱的时候。”刘胡鼻子没气歪了,心道:“你家修房子关军粮什么事,仗打败了,修你个奶奶!”

刘胡没明白袁的想法,他已经算准敌人的底细,潜伏的特务早已汇报:

“建康米贵,斗到数百。”京都南京现在斗米斗金说明什么?说明中央军无粮。

没粮食打什么仗,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敌人不攻自破。他瞧不起刘胡这种只知打打杀杀、不懂运筹帷幄的粗人。袁不失士族名士的派头,不直说,拐弯抹角说两句,自个想去吧。他的话寓意深刻,第一,米很值钱;第二,中央军马上要完了;第三,等着吧。

浔阳军可以等,中央军不能等。天下胜负在此一战,打败刘胡,攻入荆州杀死刘子勋,各地的叛乱自然烟消云散。形势之严峻,中央军将领们心中有数。进攻,没有必胜的把握;相峙,敌军粮草充足,己方没有足够多的粮食。

孙子兵法说:“饱能饥之。”出奇制胜在于想敌人所想不到。你不是吃得很饱吗?我有办法让你挨饿。张兴世提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军事计划:进据钱溪!

“贼据上流,兵强地胜。我军相持有余,但想剿灭他们力量还不足。若出奇兵数千潜入叛军背后,依险筑城,伺机发动进攻,则叛军首尾难顾,进退两难。我军切断中游,叛军粮运自会艰难,这是制敌奇策。我已经选好一处地方,钱溪!那一带江面狭窄,离我大军不远。江中有洄洑旋涡,船只经过必须紧靠岸行,又有横浦可以隐蔽船只。千人守险,万人不能过,冲要之地,莫出于此。”

钱溪在哪里呢?在今安徽铜陵上游。就是说,插入敌军后方,劫断敌军粮道。因为浔阳军的补给线多是经钱溪的长江水路。这一招与官渡战中曹操火烧袁绍乌巢屯粮相似,却更加狠毒,直接掐断你的粮道。

战术非常之美妙,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去?如何守?

七月的大江,云蒸霞蔚,张兴世与沈攸之并肩站立船头,遥望浓湖那一座接一座的水寨,以及填满长江的楼船。沈攸之目光中流动着异样的光彩:171“穿过去,站住脚,伺机而动,你有把握吗?我和吴喜在大都督面前为你打了包票,大都督本想让你过江支援北路军,我拦了下来。毕其功于一役,就在钱溪。”

张兴世目光坚毅,打仗要冒险,前路难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谋士们可以这样夸耀,真刀实枪全靠将士们。诸葛孔明料事如神,六出祁山无功而返,足见战争难以预测。如果稍有闪失,中途被歼灭,中央军士气必然低落,这场战争的结果不难推测。

敌军水寨连绵十余里,不容船队越过敌营,怕早被包了馄饨。张兴世拿定主意,要不费一兵一卒安全穿越敌人控制的江面。

张兴世率七千名战士,乘两百条快船溯江而上,进逼浔阳军水寨。等到敌人发觉,便率军迅速撤退。翌日,张兴世再次率军接近敌营,再次退却。

接到中央军莫名其妙举动的报告,浔阳军将领们纷纷猜测张兴世所部的意图。刘胡笑了,“意图嘛,很明显,张兴世有袭取浔阳之意,想抄我们的大本营。我刘胡兵力占优,尚不敢越过他们去取建康。张兴世何人,居然妄想据我上流。”

遭人轻视有时是件好事。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就为让对手轻视。不晓得如果张兴世换成韩信,刘胡是否还敢发出此等狂言。

张兴世接二连三进而复退,浔阳军以为常事,放松警惕。第三日午夜,张兴世再次率船队逼近敌军水寨。浔阳军船桅杆顶上的了望哨看了看,又倒下睡觉去了。

江面东风正急,船队到达敌军控制的水域,突然扯起长帆,顺风破浪,一条条轻舸像离弦的箭,穿越巢湖口、白水口、鹊尾,直奔钱溪而去。

如果罗贯中在此,又能大加描绘一翻,借东风的翻版。不知赭圻可有南屏山?张兴世是否在大都督面前立下军令状,仙衣鹤氅求来一夜大风。其实,作为一名将领若不知气象变化,或者说得不到天气情报,只能说庸将一个。起个风还要借,孔明先生太小瞧周都督了。

整个浔阳军让张兴世耍了猴,刘胡如梦方醒,这个张兴世要搞大动静。刘胡急令部将胡灵秀率船队沿岸尾随追赶。

两支船队划龙舟比赛,胡灵秀正追得性起,发现张兴世突然在离钱溪不远的景江浦停了下来,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胡灵秀到现在也没明白张兴世真实的意图,他奉命监视,没有友军支援,无必胜把握。所以,胡灵秀停军不前,两军静悄悄对峙。不料,张兴世早已下令部将另率70条船进入钱溪,抢立水寨。等到水寨完工,张兴世掉头率船队驶入营寨,把目瞪口呆的胡灵秀扔在景江浦。

解甲浓湖

刘胡终于明白张兴世的真实意图,他并非攻打浔阳,而是要断自己的粮道。佩服,佩服,算你狠。刘胡大吼一声,集合手下精兵二十六支军队,水陆并进,扑向钱溪。

刘胡自恃勇猛无敌。但是,在大江之中遇上张兴世,好比黑旋风遇到浪里白条,有本事使不出。张兴世算准敌人会玩命反击,才会选择钱溪下寨。钱溪江岸狭窄,水流湍急,奔腾的江水形成巨大旋涡。

浔阳军舟舰众多,一股脑儿冲上去,前锋战船旋入水涡之中,拥挤堵塞,一时乱了阵形。张兴世趁机派勇将寿寂之、任农夫打头阵发起冲锋。处于混乱状态的浔阳军遭遇袭击,纷纷后退,编队更加混乱,后面的船舰无法接应。浔阳军大败,刘胡退回浓湖。

吸取教训,扬长避短。刘胡弃船登岸,率一千骑兵、两万步兵由旱路进攻钱溪。没有旋涡保护,你张兴世还有什么招?

中央军察觉到敌军的军事调动,知道张兴世得手。为缓解钱溪压力,沈攸之、吴喜率军乘皮划艇猛攻浓湖守军。沈攸之打得越狠,对张兴世支援越大。

果然,整日吟诗作赋的袁抵挡不住中央军进攻,急召刘胡回军。刘胡大骂袁饭桶,但他知道浓湖丢失,大家一块完蛋,只得回军救援。

仗根本没打,可是刘胡敲着得胜鼓回到浓湖大营,边敲边喊:“钱溪平定,全歼敌军。”正在冲锋的中央军将领们大惊失色,有人提议撤退。沈攸之嘿嘿冷笑道:“慌什么,不过是敌人的心理战,如果张兴世兵败,七千人至少该有几个逃回来才对。”

沈攸之镇定自若,指挥船队顶住刘胡反攻。钱溪捷报传来,附带战利品———割下的敌人耳鼻。沈攸之把战利品当做礼物送给敌人。一支支雕翎箭穿着浔阳军的耳朵、鼻子钉在船板之上。刘胡闭上嘴,沈攸之得意扬扬地划着皮艇回营去了。

一夜之间形势反了过来。中央军粮少,但能坚持一段时间,浔阳军粮多,却吃不上。从浔阳过来运粮送米的船队只能远远呆望着钱溪水寨,那样子好可怜。

作为一军主将,不能睁眼看着部下饿死。一筹莫展的刘胡强打精神再次聚齐400条战船向钱溪进发。行到半路,刘胡站在船板上,恶狠狠踢着桅杆,“我刘胡从小山野长大,擅长陆战,从来没打过水战。陆战几万人一起搏杀,我横冲直撞,无人能挡。水战只能站在一条30人的破船上,每条船各自为战,互不关联,让我怎么指挥。这些天在船上颠来簸去,得了疟疾拉肚子,我总算知道曹阿瞒为什么输给小周郎。拉肚子能打仗吗?”

刘胡装起病来。他不会打水战,当然要水军将领去打,拨出300条战船交给龙骧将军陈庆继续前进,作出指示:“张兴世,我太熟悉了。你不用攻击他就跑了。”

人家千辛万苦来到钱溪,怎么会跑?主将胆怯,部下更胆怯。陈庆是张兴世的手下败将,也不敢打,靠近钱溪扎下水寨,派部将王起率100条船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王起大败。刘胡听到消息,带着100条船回到浓湖,振振有词地向袁汇报战果:“张兴世营寨已经扎稳,很难进攻。昨天小败一仗,不过没关系,陈庆和上游诸军将敌营包围,不足为虑。”袁这个气,不敢打说不敢打,真能找理由。粮食运不过来,包围管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