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终极刺杀、终极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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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亡命人蒙博托——出逃的“无敌勇士”(3)

扎伊尔人民开始埋怨了。这位独裁者当年在上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称自己将会以微薄的收入养活家人,难道他所谓的“微薄收入”就是在全世界拥有价值3500万美元的房产,在国外银行有几十亿美元的储蓄,在巴西有咖啡种植园,在巴黎有专门的豹皮帽加工店,在扎伊尔有20架客机随时候命·这些实在令民众无法理解。

1977年,蒙博托的妻子安托万内特在为他产下第十一个孩子后因心脏病去世,让蒙博托十分痛心,妻子临终之时曾要求蒙博托把自己葬在家乡巴多利特,为了满足妻子的遗愿,蒙博托花费百万美元在巴多利特修建了一座豪华陵墓。可当时的扎伊尔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政府欠债突破8000万美元。

很快,蒙博托的挥霍无度成了西方国家的关注热点,而其本人也成了媒体笔下常被讽刺的对象。在诸多报道中有一段十分着名的蒙博托答记者问,访问记者来自《青年非洲》,他所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蒙博托的财产数量:“你很富有,据说你的财产已达到30亿美元。”蒙博托没有丝毫怒意,笑着告诉记者前些日子一个比利时议员说他有60亿美元的财产。在访问中蒙博托说自己是非洲国家首脑中唯一一个没有建筑王宫的人,那些住房都是他私有的,即便是有一些房子,但那并不算是财产。在蒙博托看来,他依旧是扎伊尔勤劳的耕耘者。

很多人都十分好奇,蒙博托的钱财到底从何而来?很简单,他像黑社会征收保护费一样向扎伊尔的企业征收提成。他每年都可以拿到国家公共投资总额的30%—50%,到1988年的时候,他已经赚取了6500万美元的国家财产。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矿业公司为了巴结总统,每年都会给总统的户头里存入一定额度的资金,有的矿业公司甚至会把全年的出口收入都存入总统的户头。整个80年代,蒙博托从矿业中获取的利润就有2—4亿美元,这真是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扎伊尔真是个奇怪的国家,官员们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不贪的,也许是有蒙博托这个“榜样”在那里,贪起来才更加有恃无恐。在扎伊尔将所有外企都国有化的时候,蒙博托及其周围的统治阶层结结实实贪了一把,这些身居要职的高级蠹虫们分到了3000多家外企。手握企业,却从来不肯向国家上缴一分钱的税收,总统当然不在乎了,他不靠税收生活。然而,对于靠领工资的普通员工来说,企业根本没钱支付他们的工资。一直到了80年代,扎伊尔百姓的平均工资都不够一个4口之家生活,他们每天赚取的费用都不够买一斤肉。于是,很多无法生活下去的人开始用旁门左道养家糊口,扎伊尔的社会秩序每况愈下。

蒙博托说,一定限度的贪污是可以容忍的。然而这个限度在哪,根本没有一个限定。西方人用一个十分贴切的词来形容以蒙博托为核心的贪污行为——“集体性贪污”。

统治阶层在权力的庇佑下贪污,百姓在无以为生的情况下贪污。在扎伊尔,上学要向老师行贿,司机要向拦路的警察行贿,病人要向医生行贿,飞机乘客要向售票员行贿……政府根本无法保障人民的生活,这些挣扎着生存的人便用这些手段来填饱肚子,就像一个在扎伊尔生活的美国人所说,这里没人指望靠工资生活。

在蒙博托的带领下,扎伊尔正在畸形发展,执政者从未想过自己的责任就是让百姓吃好喝好,极度的私欲主义让扎伊尔成为贪污者的天堂。

忠于蒙博托的官员们没人愿意正视当时扎伊尔真实的经济状况,他们掩耳盗铃认为看不到的就不存在,这种荒唐的自我欺骗行为让本就沉重的经济负担更加不堪重负。但是,经济问题不会因为一部分人的忽视而消退,它像扎伊尔身体上的一大块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没人来打理只能任凭血往外流。

在经济建设中,最缺的就是资金,这是个带有讽刺意味的现实。受蒙博托及其统治集团的错误指引,扎伊尔一直在搞一些非生产性项目,耗费了大把的钞票在大型水电站和高压线路等工程上面。可政府的钱都在蒙博托的“小金库”里,哪有足够的资金来支持这些工程的消耗·于是,这些工程便被放在那里,搞起了一年又一年的马拉松式建设。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没钱偏搞费钱的工程,然后国家更加缺钱。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当时的国际经济环境。扎伊尔是个靠矿业产品生存的国家,当时美元的贬值直接影响到了扎伊尔这些矿业产品的市场价格,也使国家收入受到损失。

扎伊尔限入矛盾之中,拥有大量的铜矿、黄金、钻石、石油等自然资源,看起来非常富有,可是人均收入还不到200美元。矛盾的出现和持续加剧,直接造成了蒙博托统治地位的摇摇欲坠,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敢于铤而走险去撼动独裁者的宝座,蒙博托的流亡之日越来越近了。

六兵临城下,垂死挣扎

难以愈合的经济伤口终究演变成政治行动,一些人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扎伊尔被蒙博托这么败下去。其实从蒙博托执政开始,政治暴乱就没有停止过,但在他及其政府的腐败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国内一些反对派便找到了整垮蒙博托的突破口。

从1977年到1978年,沙巴省的反政府叛乱持续了一年,如果不是蒙博托要求非洲国家维和部队的帮助,恐怕时间会更久。尽管这次叛乱没有成功,但足以看出蒙博托统治的不得人心。

蒙博托的独裁统治越来越艰难,不同的政治声音压得他难以翻身。

1990年4月,在多方压力下,蒙博托废除了“人民革命运动党”一党统治的制度,宣布其他反对党的合法化,实行起了多党制。然而,他没有意识到,实行多党制其实就是独裁统治走入困境的一个讯号,这是独裁者向民主、自由做出的让步。

这种让步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问题,多党制造成了各种各样政党的崛起,而这些政党大多是原先的部族。说到底,部族之间的矛盾以党派矛盾的形象登上了政治舞台,造成的后果就是政局的混乱。

反对党一天到晚吵嚷着让他滚蛋,骚乱接连上演。首都金沙萨四处都是跃跃欲试的反对力量,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些带有暴力性质的抗议,抗议者的数量在不断增加,行为也愈发暴力,局势动荡不堪逐渐脱离了蒙博托的掌控。为了安稳局面,蒙博托任命反对党人出任总理,将自己的独裁权力一分为二。尽管如此,政局却还在迅速恶化,党派纷争严重影响了政府工作。

蒙博托的统治风雨飘摇,但他不甘坐以待毙,于是,他先从自己最熟悉的军队下手,调整军队内部编制,安插自己的亲信,削弱反对党对军队的影响,然后再向政府内部下手,排挤反对党人士,限制在职反对党的权力。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强硬措施帮助蒙博托躲过一劫,他的独裁统治暂时安全。

但是,强行压制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就如同一张外表看起来光洁的脸其实内里已经溃烂。蒙博托被那张光洁的脸骗了,或者说他在欺骗自己、催眠自己相信独裁统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他自以为还可以在1996年的大选中胜出,便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参加竞选。可惜的是,和谐的表面并没有维持太久,人们对独裁统治的厌恶不是靠压制就能消失的,在他宣布竞选连任的时候,民间的反对之声再次沸腾。

如此敏感的时刻,蒙博托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不得不前往国外进行手术救治。尽管蒙博托竭力封锁自己离开扎伊尔的消息,但还是被反对派知晓。这对于反对派来说,无疑是个翻身的好机会,蒙博托远在欧洲鞭长莫及,在这个时候发动政变胜率相对较高。

1996年10月,反对派成立以游击队首领洛朗·卡比拉为中心的“解放刚果—扎伊尔民主力量同盟”,那是个专门反政府的武装队伍。卡比拉也是个急切想成就一番功绩的人,他从事反对蒙博托独裁统治的斗争已有几十年,无奈一直没有机会。

卡比拉是卢蒙巴的忠实支持者,在卢蒙巴遇难后,他曾参与过扎伊尔东部基伍省的爱国武装斗争。爱国武装斗争是为了表达对卢蒙巴遇难的愤慨而掀起的,很快遍及多个城市。1964年,爱国武装斗争的主要人员在金杜成立了“临时政府”,卡比拉担任副主席,但是“临时政府”

很快被推翻了。此后,卡比拉一直活动在东部山区,对游击战十分精通。在成立“解放刚果—扎伊尔民主力量同盟”之前,卡比拉一直没什么功绩,游击战是打了不少,但却没有一次让政府伤筋动骨的。不过,这次的反政府武装起义不同于从前,蒙博托和他的独裁统治大势已去。

此时的蒙博托身体还在康复当中,病痛的折磨让他少了许多当年力挽狂澜的魄力。他大概已经知道,反政府武装力量已经有规模地崛起,而且还得到了周边国家的鼎力相助。“解放刚果—扎伊尔民主力量联盟”中的大部分成员跟周边国家卢旺达、布隆迪同属于一个部族,卡比拉又跟乌干达总统关系不错,这样一来,该组织自然会得到这些国家的援助。蒙博托的政府军也曾经跟这些反对派交过手,但10战9输。看着国内局势乱成一锅粥,蒙博托也没心思在欧洲养病了,于1996年12月回到扎伊尔。

回到扎伊尔后,蒙博托开始组织军队迎战,但是接连败退,卡比拉的队伍顺利占领一个又一个根据地,浩浩荡荡地向首都金沙萨杀来。

蒙博托想用老办法来通过人事变动扭转乾坤,但是却没有能人志士能够为他所用。无奈之下,蒙博托让曾两次被他赶走的反对党领导人齐塞克迪出任总理,他以为这样做能够造成反对党的内部矛盾,却没想到适得其反。齐塞克迪上任之后立即改组政府,为卡比拉武装队伍中的精英安排政府职位,而且都是国之要职。蒙博托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想玩把反间计却被别人玩了,新总理口口声声说蒙博托政权不具有合法性,他只能再次更换总理。

就这样,扎伊尔的总理换了一个接一个,但没有一人能力挽狂澜。

卡比拉队伍势如破竹,根本不给蒙博托任何喘息的机会。1997年4月,全国戒备,蒙博托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首都金萨沙陷入了高度恐慌,政治中心随时可能被人攻占。人们四处出逃,谁都不愿意被无辜牵连,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受到独裁者的牵连。

蒙博托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反对派恨不得他快点滚蛋,人民敌视他,就连原先帮助他的西方国家也都停止援助成了看客。1997年4月,美国总统克林顿给蒙博托写信,告诉他下台是唯一出路。在美国之外,法国、比利时也都表达了类似的态度,总之是不会再继续帮助他了。

时势所趋,蒙博托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政治生命无法继续。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蒙博托带着病躯跟卡比拉谈判,希望能够保住已经瓦解的独裁地位。

蒙博托希望卡比拉能够接受这样的提议:停止内战,建立临时权力机构,总统权力由临时权力机构暂时接管,等大选选出新总统后再把权力移交给新总统。蒙博托还试图利用这样的过程翻身,可是卡比拉绝对不会给他机会。卡比拉说得很明确,“刚果—扎伊尔民主力量联盟”就是临时权力机构,他就是总统权力的暂时“管家”,并且会亲自指导大选。蒙博托尝试着说服对方,但是每次都被严词拒绝。

蒙博托想尽了各种办法保住权位,可都无济于事。卡比拉队伍已经慢慢接近金萨沙,最后一轮战争在距离首都不远的地方打响了。蒙博托穷途末路,只能再次跟卡比拉谈判,这次中间人还是南非总统曼德拉。

曼德拉有心拉蒙博托一把,于是提出的和谈条件也都偏向蒙博托。卡比拉不是傻子,条件中所提到的由卡比拉和蒙博托各自的政治集团共同组成一个联合政府,卡比拉集团占60%,但是蒙博托依然有被选举的资格。

这样的条件卡比拉无法接受,他的要求十分简单——蒙博托下台,交出所有权力,否则将不敢保证总统的性命。不是卡比拉吓唬蒙博托,“解放刚果—扎伊尔民主力量同盟”攻打首都胜券在握,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到时候蒙博托就被动了。

1997年5月29日,卡比拉正式宣誓就任总统。

蒙博托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一天,从前都是他拿着刀在“鱼肉”面前耀武扬威,如今他再没力气去握紧那把屠刀了。卡比拉的队伍很快突破了首都金沙萨的最后一道防线,除了逃离扎伊尔,蒙博托没有别的选择。

1997年5月16日上午,蒙博托在亲信的陪伴下来到金沙萨国际机场。

当天,扎伊尔政府宣布,蒙博托总统停止介入所有国家事务,但是会保留总统名号。重病缠身、政治失利的蒙博托就这样踏上了流亡之路,远离了从前的幸福生活。

所谓树倒猢狲散,蒙博托一走,他的政府立刻解散。第二天,卡比拉就率兵进入金沙萨,成立民族救国政府,改国名为刚果民主共和国。9月7日,蒙博托在摩洛哥病逝,他的独裁统治彻底画上了句号。

有位政治家曾说过“独裁者伤害的不是政治,伤害的是文化和人性”。政治是需要文化和人性作为祭奠的,可蒙博托恰好失去了这个基础,他的政治大厦的倒塌便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