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终极刺杀、终极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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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亡命人西哈努克——独立英雄(3)

1952年,柬埔寨内部爆发了大规模要求独立的活动。就当时的国际环境而言,世界各地独立运动风起云涌,殖民统治已经穷途末路,柬埔寨的独立是历史趋势。在第二年的2月,西哈努克前往法国,他曾向自己的人民承诺过要在三年之内完成柬埔寨的独立,他要为兑现自己的承诺而努力。

到达法国之后,西哈努克一直没能见到法国总统阿里奥尔,于是他接连给阿里奥尔总统写了两封信。在焦急地等待中,他终于盼来了阿里奥尔总统十分“礼貌”的回应。阿里奥尔总统给西哈努克回了封信,告诉他法国政府正在仔细研究柬埔寨独立问题,请他耐心等候。紧接着,两位国家领导人进行了一次政治性会面,在谈话中阿里奥尔总统试图用王位来威胁西哈努克,暗示他如果柬埔寨独立那他将可能当不成国王。

然而,让法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西哈努克并没有表现出对王位的一点贪恋。他果断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只要独立,王位可以不要,君主制可以瓦解,法国不必操心。柬埔寨的人民是何等幸运,他们有一个好国王。

法国的这招失败了,索性把西哈努克的要求当成空气,不管西哈努克如何急切,法国政府就是不给任何回应,西汉努克与法国之间的谈判陷入了僵持的局面。西哈努克意识到法国是铁了心回避自己,这样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在一番苦思冥想之后,西哈努克决定曲线救国,先争取其他国家对柬埔寨独立的支持和帮助,然后以国际压力逼迫法国就范。

之后西哈努克相继造访了加拿大、美国、日本等国家,但他很快就切身体会到曲线救国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西哈努克在这些国家几乎都受到了冷遇,那些所谓的大国根本没有把他当作一国领导人来看。唯一让西哈努克稍感安慰的是,虽然这些国家的政府对柬埔寨的独立并无明确的立场,但是这些国家的民间声音明显站在了柬埔寨一边。

无成果的外交会晤并未让西哈努克丧失信心,反而更激发了他对国家独立事业的热情,也让他更清楚只有国强才能民强,才不会让自己的子民在外国受到跟自己一样的冷眼。

1953年4月,西哈努克再一次坐到谈判桌前表达了独立的决心,但是法国却闪烁其词,用一些没有意义的条款来搪塞西哈努克。西哈努克这头雄狮终于无法继续隐忍了,他跟法国摊牌,明确表示在必要的时候,柬埔寨会不惜动用武装力量来扞卫主权。很快,在柬埔寨掀起了50万人的大集会,柬埔寨人民以这样的形式告诉法国,我们支持国王所说的用武装解决独立问题。

这下法国着急了,赶忙恢复正规谈判。从1953年8月起,司法权、治安权、军事权这些主权的标志一点点回到了柬埔寨人民的手中。

1953年11月9日,是柬埔寨举国欢庆的日子,柬埔寨王国摆脱法国殖民统治宣告独立,这天被定为柬埔寨国庆日,也是柬埔寨建军日。之后,柬埔寨的独立陆续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这个国家从此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了国际舞台上。

四国王—元首—流亡者—国王

柬埔寨独立了,西哈努克总算松了口气。在长达十几年为独立奋斗的岁月里,西哈努克悟到了一个统治之道:王位虽高但却做不到“一览众山小”,至高至大的权力其实正是蒙蔽自己双眼的障碍,只有翻越障碍才能看到真实。在悟到这一点后,西哈努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弃位。说白了,就是从国王的位置上走下来,去看真实的民间。

能够在膨胀的权力面前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没有大智慧,绝非易事。

1955年3月2日,西哈努克通过录音的方式把自己弃位的决定告知天下。这段录音播出之后,柬埔寨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大惊失色,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西哈努克在录音中告诉民众,他在过去的日子里发现待在王宫里对外边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人民在受什么苦、在遭什么罪都无从知晓,由于看不到所以纵容了一些社会败类对人民的恣意剥削,因为国王的无知而让人民受苦受难让他心里很难过。过去不能弃位是因为国家尚未独立,他需要用一国之王的身份代表柬埔寨跟法国谈判。可现在不一样了,柬埔寨独立了,剩下的主要是国内问题,这需要他走入民间去切身体会民间生活,那才能找到真正为百姓谋福利的政策,这才是为民着想。在录音最后,西哈努克着重强调了自己一旦走下国王宝座就绝对不会再次登基。

事实上,促使西哈努克放弃王位的理由还有很多。

柬埔寨独立之后,国家大事都由国际监督委员会打理。委员会中的各国委员对西哈努克有着不同的看法,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国际委员们都把西哈努克当成了腐旧体制的代表,并加以排斥。除此之外,柬埔寨内部还存在着严重的派系争斗,这些派别一样不想让西哈努克掌握实权。这就意味着,西汉努克将会在内忧外患中变成有名无实的国王,自己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

形势对西哈努克越来越不利。

1955年2月,西汉努克提出修改1947年宪法的建议。他建议国家的15个省议会能够有足够的空间去处理各省事务,并从各省选出参加国民议会的成员,前提是议员候选人不代表任何党派只代表自己。国王将从这些选出的国会议员里挑选内阁成员,国民议会可以撤销部分内阁的职务但是不能全权代理。建议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国内反对派以及国际监督委员会的抨击,他们认为这不是民主。

西哈努克十分清楚自己的现状,周围都是一群恶狼,他们在拼尽全力要撕碎王权。要么就老老实实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君主,要么就丢掉王位变成一个自由人投身政治。西哈努克从祖先那里继承了权力,但他从未想过就这样靠着祖先们的余威生活。

就这样,西哈努克下定了退出王位的决心。西哈努克的离开让百姓多少有点失落,这位国王是为他们带来自由的英雄,他走下最高舞台势必会降低民众的安全感。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西哈努克走后,王位最高委员会选出了他的父亲成为柬埔寨的新国王。西哈努克的父亲诺罗敦·苏拉马里特性格温和,甚至显得有些懦弱,他被民众称为“蛋糕国王”。西哈努克身上的王者之风在他父亲的身上一点都看不到,“小狮子”的父亲看起来倒像是一头体态庞大实则温顺的大象。说实话,像苏拉马里特这样的人比西哈努克更适合当一个脱俗的君王,只要坐在王位上就好,不管这个国王有没有实权,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切原本都很简单,为什么要把它复杂化?”

新国王是个十足的享乐主义者。苏拉马里特的人生宗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街头睡,人生苦短,在离世之前一定要享尽世间欢乐。抱着这样的心态,苏拉马里特在登基之后册立了不少妃子,对此,西哈努克的母亲也就是新王后十分生气,她经常埋怨苏拉马里特不够规矩,没有兑现当年要变庄重起来的承诺。但是王后也很了解自己的丈夫,他是一个无心政权的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跟不同的女人上床,念及新国王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怕是不久于人世,王后便也再去过于计较。

果然,苏拉马里特仅仅当了5年的国王就因糖尿病去世了。

这个时候,西哈努克正努力在政坛为自己争取一片新天地。老国王的去世让西哈努克面临着一个选择的难题,人民的意愿是让他继续当国王,可是他早已亮明态度决不重新登基。而在柬埔寨民众的心里,能当国王的人选只有西哈努克一个。于是,王位继承人问题成为摆在西哈努克面前最大的困扰,让他左右为难。

既然王位成为阻碍那么索性就扔掉,说白了,就是扔掉君主制度。

1960年6月5日,由西哈努克提出的关于普选国家元首的宪法修订案得到了90%民众的同意,并于6月9日生效。根据修改后的宪法,国家元首具有君主的权力和特权,由人民选举产生。5天之后,柬埔寨公投,西哈努克以压倒性胜利当选为柬埔寨元首。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10年之后西哈努克会在政变中下台。正在进行外事访问的西哈努克得知自己被罢黜的消息后没有改变自己的访问计划,他从莫斯科飞到了北京,也由此开始了长达5年的“访问”,或者说是流亡生活。

1970年3月18日,当西哈努克到达北京的时候,中国方面已经知道了他被罢黜的消息,但是中方领导人丝毫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已被罢黜的流亡者,而是以一贯迎接国家领导者的仪式欢迎他。在西哈努克走下舷梯的那一刹那,他感动了,自己已经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但是却受到中国人如此热情的接待。周总理走上前去给了西哈努克一个拥抱,他表示中国只承认西哈努克这一个柬埔寨元首。

西哈努克被安排在了前法国大使馆,他的家人以及100多名随行人员的衣食住行都由中国政府开支,这对西哈努克来说绝对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得不说,中国政府的行为的确有大国风范。当时的西哈努克除了王室血统之外没有一点跟平民不一样的地方,甚至还在很多地方不如平民。他的财产全被冻结,在柬埔寨的房子、车子、首饰包括宠物狗都被朗诺拍卖了,连西哈努克自己都说,如果中国不帮助他,他连身上的衣服都买不起。的确,中国在资助西哈努克方面可谓不遗余力,不仅提供西哈努克在北京的一切费用,还跟他签订了一项长期无息贷款的财政协议,有效期一直到柬埔寨内乱平息后的30年。

要说中国和柬埔寨之间的关系,可以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当时“万隆会议”召开,中国、柬埔寨等29个亚非国家参加了该次会议。西哈努克就在那次会议上见到了风度翩翩、谈吐大方的周恩来总理。周恩来总理敏锐的思维、儒雅的姿态、渊博的学识给西哈努克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两人在午宴期间进行了第一次交谈。周总理对柬埔寨的中立政策十分欣赏,而且表示中国永远不会干涉柬埔寨的国事,还提醒西哈努克提防美国。这次交谈让西哈努克坚定了与中国交好的决心,他看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万隆会议”闭幕的第二年,西哈努克就率团访问中国。这次,西哈努克见到了毛泽东主席——一个冷静而不乏幽默的国家领导人。在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谈中,毛泽东主席为西哈努克解释了中国一贯坚持的支持柬埔寨的政策。这次访问之后,中柬两国奠定了友谊基础,同时也为柬埔寨工业建设带去了春天——西哈努克的第一次中国之行可谓满载而归,带回去由中国承诺的三座大型工厂,还带回去中国这座可以倚仗的大山。

在接下来的10多年当中,西哈努克先后多次到访中国,并同中国签订了不少经济援助的协议。无论什么时候想起这些,西哈努克都十分感怀。中国跟美国不同,中国对柬埔寨的援助从来都不带任何附加条件,更像是出自一位老友纯粹的帮助和关怀。

毛泽东主席与西哈努克亲王(右)亲切握手。

毛泽东主席与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前排中)在天安门城楼上。

正是由于中国对柬埔寨的无私帮助让西哈努克在被罢黜的时候坚信中国会支持他,1970年5月1日,他再一次见到毛泽东主席,那是依旧微笑的面孔。西哈努克对自己为中国政府所增添的麻烦而感到惭愧,他知道中国也并非富有的国家,可是却要在搞建设的同时对西哈努克一家负责。然而,毛泽东主席却告诉西哈努克,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中国政府会竭尽所能帮助西哈努克。这一天,毛泽东主席特地邀请了西哈努克及其夫人登上天安门城楼。烟花四起,灿烂绚丽。

西哈努克的流亡生活有了着落,反观政变者朗诺的生活可好不到哪儿去。

自从宣布西哈努克被罢黜时起,柬埔寨国内支持西哈努克的运动接连爆发,搅得朗诺不得安生。朗诺认为自己有能力管理一个国家,可他错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引狼入室。就在西哈努克站在天安门城楼上跟毛主席欣赏烟花的时候,美国穿过南越开始入侵柬埔寨。这都是拜朗诺所赐,他把自己的国家撕开了一个大口,还手舞足蹈欢迎侵略者进门。

就这样,柬埔寨的噩梦又开始了,百年前被法国列强奴役的可怕历史又将重演。远在中国的西哈努克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在中国的帮助下成立了柬埔寨王国民族团结政府,誓死扞卫柬埔寨的统一和独立。

当得知自己的元首在异国他乡为抗击美国侵略者而努力时,柬埔寨人民信心倍增,他们曾在西哈努克的带领下赶走法国,就也能在西哈努克的带领下赶走美国。抱着这种希望,柬埔寨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最后,美国灰溜溜地从柬埔寨撤走。

西哈努克终究没让他的人民失望,又一次的胜利证明了他的存在能给柬埔寨带来安定。

然而,安稳日子没过两天,灾难就再次降临到柬埔寨的头上。美国走了,越南来了,新一轮的战斗再次打响。1978年11月25日,越南在苏联的支持下出兵柬埔寨,掀起了对柬埔寨的全面进攻。次年1月,越南军队占领了金边,并且在当地成立了伪政府,在金边大肆屠杀无辜的百姓。

西哈努克再次登高一呼,号召全国人民奋起反抗。1982年,西哈努克组建抗越武装队,同其他爱国组织成立了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联合政府在他的带领下同越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持久战。1991年10月23日,多灾多难的柬埔寨终于风平浪静,在《柬埔寨冲突全面整治解决协定》正式生效之后,柬埔寨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所有政治问题都被解决。

一个经历了13年战乱的国家终于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下,而这一结果大部分都要归功于西哈努克。经历了重生的柬埔寨人民对西哈努克的感情更加深厚,希望他重新登上王位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终于,在1993年9月,71岁的西哈努克在国民殷切的目光中重新登上了王位,直至2004年,西哈努克因健康问题不得不宣布他将退位让贤。

西哈努克的一生都在为柬埔寨而努力,他经历的每一次灾难无不都是因为他的国家、他的人民。他走过了国王—元首—流亡者—国王的政治历程,但无论在哪个阶段,他始终没有忘记过对柬埔寨人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