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风,灰暗的写苍,积雪的道路,一个孤独的女人,骑着一匹瘦弱的小毛驴,远处隐约有凄凉的羌笛声传来,大寺却阴暝无语。
她的人已在天涯,她的心更远在天外。
“寂寞的人生,漫长的旅程,望不断的天涯路,何处是归途?……”
她走得很慢,既然连归途在何处都不知道,又何必急着赶路?
忽然间,岔路上有辆大车驶过来,赶车的大汉头戴皮帽,手挥长鞭,赶过她身旁时,居然对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那么笑一笑又何沥。
赶车的大汉忽又问:“姑娘你冷不冷?”
陈静静:“冷!”
赶车的大汉:“坐在车子里,就不冷了!”
陈静静:“我知道!
赶车的大汉:“那么你为什么还不上车?”
陈静静想了想,慢慢的下了毛驴,车也已停下一既然连油锅都下去过,上车又何妨?
赶车的大汉看着她上厂他的马车,忽然挥起长鞭,一鞭子袖在毛驴的后股上。
毛驴负痛,箭一般窜出去,落荒而走。
赶车的大汉嘴角露出微笑,悠然哼起一曲小调:“松河里乌拉的姑娘美又娇呀,带着百万家财来让我挑呀,我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呀,不是为了家财,是为了她的娇呀!”
歌声悠扬,在冰雪上,都仿佛带着种欢乐的节奏。
然后马车就去远了。
“黑乌拉”并不是“松河黑乌拉”。
松河黑乌拉就是松花江,是条大江。黑乌拉虽然并不是个大城,可是在这种边极荒寒的地方,也不能算太小了。
一个多时辰后,这辆大车已到了黑乌拉,穿过两条大街,转人一条小巷,停在一家小屋门口。
赶车的大汉回过头,带着笑:“我的家到了,姑娘要不要进去坐坐?”
过了半晌,车厢中才传出陈静静的声音,淡淡道:“既然来了,进去坐坐也没关系。”
她刚下车,破旧的木板门就“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傻头傻脑的脏小孩,站在门口,看着她嘻嘻直笑。
陈静静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慢的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很简陋的小客厅,当中供着个手捧金元宝的财神爷,后面的一扇门上,接着已洗得发白的蓝布棉门帘,上面还贴着张斗大的红“喜”字,无论谁一走进这里,都可以看得出这地方的主人…—定是整天在做着财迷梦的穷小于。
一个穷小于—个脏小孩,两二间东倒西歪的破房屋,四五张破破烂烂的破板凳,门上的喜字写得无论正着看,倒着看都不顺眼,墙上帖着的财神爷画得像是个暴发户。
这种地方陈静静本来连片刻都耽不住的,她喜欢干净,薛次精致高雅的东西,可是现在她居然并没有要愈灼意思。
难道她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穷小于还在看着她笑,她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四面看了看,居然掀进厂那蓝布棉门帘,走进了别人的卧房。
卧房里当然有张床,床居然很大,而且是崭新的,床上洲着的被褥也是崭新的,还绣着大红的切朗四花和一双戏水鸳鸯。
床后面堆着四五口崭新的樟木箱,还有个配着菱花镜的梳妆台,四面的墙壁,粉刷得跟雪洞一样,看来就像是间新料夫妻的新房。
陈静静皱了皱眉,眼睛里露出了厌恶之色,可是等到她目光转到那些樟木箱子上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立刻发出了光然后她就做了件很不可想象的事,她居然跳上了别人的床,由自己身上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别人的樟木箱上一把大锁。
忽然间,一阵金光亮起,这口樟木箱子放着的,竟全都是一锭锭分量十足的金元宝。
金光照得她的脸也发出了光,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用指尖轻抚着一排排叠得很整齐的金锭,就像是母亲在轻拯着她初出生的该于。
能得到这些黄金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比母亲生孩子还要艰苦得多。
可是现在所有的苦难都已过去了,她满足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就看见赶车的大汉施施然走进来,微笑着:“我这出戏演得怎么样?”
陈静静婿然而笑:“好,好极了,实在不傀是天下第—位神童。”
赶车的大汉大笑,摘下了低压在眉毛上的破毡帽,露出了一张看来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脸,赫然竟是李神童。
脱下了那身装疯卖傻的红袍绿袍,这个人看来就非但—点也不疯,而且也不难看。
陈静静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笑意:“这两天倒真是辛苦了你李神童笑:“辛苦倒算不了什么,紧张倒是有一点的,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王八蛋,倒真不是好吃的烂饭!”
他忽又问:“你走的时候,他有没有问起过我?”
陈静静摇摇头:“他以为你真的疯了,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李神童笑:“所以就算这小于好似鬼,还是喝了你的洗脚水。”
陈静静:“那还不是全靠你,你装疯的时候,几乎连我都相信了!”
李神童:“那并不难,我只要把红儿当做你,你也应该知道我那些话都是对你说的。”
他痴痴的看着她,也像是个正在向母亲索奶吃的孩子,过了很久,忽又笑:“你看我把这屋子布置得怎么样?”
陈静静瞩然:“好极了,简直就像是间新房!”
她微笑着躺下来,躺在那对用一双仿佛可以滴出水的眼睛,看着李神童,柔声:“你看我像不像新娘子?”
李神童喉咙上下滚动着,好像已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忽然一下子扑了上去,压在她身上,喘着气:“我要你,我已经憋得快发疯了…上—次我们还是在三个月前……”
他嘴里说着话,一双手已在拉她的衣服。
陈静静并没有推拒,嘴里也在轻轻的喘着气,一口口热气嚼在李神童的耳朵,他连骨头都酥了,她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李神童喘气的声音更粗:“我不行了,快……”
突听“咯”的一声响,竟像是骨头拆断的声音,他的人忽然从陈静静身上跳起来,头却已软软的垂在一边,整个人就像是一滩泥“叭达”一声,跌在地上,眼睛凸出,已断了气。
陈静静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静静的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阵银铃声的娇笑,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拍着手笑:“好,好极了,难怪小丁丁从小就说你是心最狠的女人,她果然没有看错!
陈静静脸色骤然改变,可是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她脸上立刻又露出了那种温柔动人的微笑:“我的心虽然狠,却还个太黑,你呢?”
“我的心早被野狗吃了!”
一个戴着绍皮帽,穿着五花袭的女孩子,嘴笑着走了进来,美丽的笑容如春日下的鲜花初放,竟是那楚楚动人的楚楚。
她身后还有三个人,一个人黑衣佩剑,一个人轻健如猿…—个人白发苍苍,看来就像是她的影子一样。
陈静静已迎上来,婿然:“我真想不到你会来,否则我一定会准备些你喜欢吃的小菜,陪你喝两杯你最喜欢的玫瑰露!
楚楚笑得更甜:“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陈静静:“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就算你忘了我,拢也不会忘记你。”
楚楚:“真的?”
陈静静:“当然是真的,这两天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却又怕别人动疑心。”
楚楚:“我也一样,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小色鬼,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两个人互相微笑着,笑容里都充满了温暖的友情。
陈静静柔声:“你看来一点都没有变!”
楚楚:“你也没有。”
陈静静:“这些年来,我真想你。”
楚楚:“我更想你」”
两个人都伸出了手,向对方走过去,仿佛想互相拥抱着来表示自己的感情。
可是她们的人还没有走近,陈静静的笑容已不见了,温柔的眼波变得充满了杀气,手势也变了,突然出手如鹰爪,一只手闪电般去扣楚楚的脉门,另外一只手狠狠的向她左肋下抓了过去。
这一着犀利而凶狠,用的也正是和冷红儿同样的分筋错骨手,楚楚若是被她一把拿住,就算想赶快死都来不及了。
可是她出手虽然快,楚楚比她更快,她一招刚击出,突听“叮”的一声轻响,两道细如牛芒的乌光从楚楚双袖里打出来。
她只觉得双腿膝盖上一麻,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全身力气立刻消失,腿也软了“暖”的跪了下去,跪在楚楚面前。
楚楚又银铃般娇笑起来:“我们多年的姐妹了,你何必这么多礼?”
清脆的笑声中,又是一点寒星射出,打在陈静静的“笑腰穴上。
陈静静也笑了,吃吃的笑个不停,可是眼睛里却连一点笑意都没有,美丽的脸上也已因痛苦而扭曲,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一粒粒滚了下来。
楚楚眨着眼笑:“我明白了,你一定也知道自己有点对不起我,所以来向我赔不是的,可是你又何必跪下来呢?只要把东西拿出来,那我就不会再怪你!…陈静静一面笑,—面流着冷汗,挣扎着:“什么东西?”
楚楚:“你不知道?”
陈静静摇了摇头,她全身都已笑软了,竟似连摇头都很吃力。
楚楚沉下了脸,冷冷:“亲兄弟,明算孤,我们姐妹也一样,贾乐山要花四十万两黄金买李霞的罗刹牌,你却答应我。只要我出十万两,你就可以保证把罗刹牌交给我,对不对?”
陈静静道:‘可是……罗刹牌岂非已经被你带来的男人拿走了?
楚楚立从身上拿出一块玉牌:“你说的是这一块?”
陈静静点点头。
楚楚忽然走过去,反手给了她一个大耳光,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假的?”
她忽然把玉牌用力摔在李神童头上,又:“你把这小子当活宝,以为他做的假货已可唬得住别人,只可惜他刻的那些天魔天神,一个个都像是猪八戒”
陈静静用力咬住嘴唇,想停住不笑,可是她已把嘴唇咬破了,却还是笑个不停。
楚楚:“其实我早就在疑心你了,你明明知道罗刹牌是无价之宝,怎么肯卖给别人,你的心一向比谁都黑,吃了人连骨头都不肯吐出来的,所以我早就叫辛老二盯住你了,就算你躲到地底下去,我也一样能把你拎出来!”
陈静静:“你你以为真的罗刹牌已被我拿走了?”
楚楚:“李霞还没有把罗刹牌藏入冰河的时候,就一定已经被你用假货掉了包,虽然我们本来……”
她们本来的计划是约好要付的黄金,楚楚只要付出四分之一,十二口箱子里,只要有三口是装着黄金的,其余七口,都可以用石头充数。
因为验收的人就是陈静静,她收下这十二口箱子后,就通知李霞交货。
她本是李霞最信任的人,李霞当然不会想到其中有鬼,本来是准备在第二天用炸药开河,拿出罗刹牌来的,她要的只不过是黄金和男人,对西方魔教教主的宝座并没有光趣。
楚楚:“可是你知道她只要一发现罗刹牌被掉包,就—定会想到你做的手脚,因为除了她自己和你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秘密,所以你当天晚上就杀了她,还故意把她跟老山羊冻在冰里,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因为无论谁都想不到你这么样的人会做出那种疯狂的事」”
她忽然接着:“你看,你的秘密是不是完全没有瞒过我,你又何必还要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