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巫山夜梦之紫狼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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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远古浩劫()

自御紫随易乐来昆仑山到如今,已有数月。易乐每每与她闲聊,她都表现得十分听话、开心,似乎煜燮的不告而别不曾发生,她也毫不在意那般,与昆仑山一众打成一片。奕榆每日尽责教习她林之语,亦未见她有何异状,碧缕日日陪侍,感觉她的小公主还是一如往昔,唯有在暗处保护御紫的景龙,偶尔会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看在他眼里,着实不落忍。景龙曾经想过告知煜燮这些,但自煜燮领兵进入魔域后,便音讯全无。且唯有奕榆可穿过结界,与他联系,然景龙着实对奕榆不感冒,每每话到嘴边,仍是问不出口,最终景龙决定就此作罢,并在心中暗暗起誓,会更尽心尽力地保护御紫。

昆仑山确是难得的一块好地,各类奇珍异兽,各色宝树奇花,不胜枚举。易乐座下弟子三千,皆是好手,昆仑山周遭,慕名而至求仙之人数不胜数。御紫乍到之时,还真被那阵势吓到,后来见多了,也就波澜不惊了。易乐虽从不有心留难任何一人,但上门求仙之人却显有留下,原因有二,一是易乐手下有一猛将陆吾,心地极好,为人谨慎,但却长相欠佳,甚至可以说是吓从的。起初众人见到易乐是惊为天人,心中暗叹不愧是大神,飘逸空灵,实是不食人间烟火。可当陆吾一出现,大部分人便落荒而逃。第二个原因则是出在他另外一个弟子共工身上,共工为人较为清傲,平生最大乐趣便是刁难人,所施招数多半能令人心神崩溃,是以又暗地里赶跑了不少。易乐对此虽无所表示,心中倒也是乐观其成,因他本性淡漠,喜静且不喜麻烦。

“小公主,你不是觉得易乐大神的驭水之术很是厉害吗,为何不拜入他的门下呢?你如今与昆仑山一众皆有好交情,此事应不难成啊!”夕阳夕下,御紫与碧缕主仆二人,并排躺在绮云殿的水榻上,头挨着头欣赏落日,好奇宝宝碧缕对住御紫发问。御紫略显夸张地大叹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抚了抚头上日月星辰珠玉饰物,道,“不是我不想啊,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奕榆哥哥不同意啊,易乐大哥倒同意得很是爽快!共工大哥与陆吾大哥也很是同意呢!”碧缕眨了眨眼,神情里满是困惑,“这事与奕榆大神又有何相干呢?”御紫先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后又嘟起小嘴,悻悻地道,“是啊,但凡正常点的都作如此想,可偏偏奕榆哥哥说了,他不想收弟子,但如果易乐收我入门,他既已先教了我林之语,免不得也得做他的弟子,不然可矮了易乐哥哥一截儿。我不想勉强他,便不再坚持,不过……”,御紫说到这儿,突然想起奕榆的后半句话,“御紫妹妹,其实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你们家煜燮的驭水之术可绝不会输给易乐呢!你若真想学,待煜燮回来,你让他亲自教你好了!”当时她没作声,仅是心觉尴尬地笑了笑。怎地又想起煜燮了,御紫忙不迭地扭了扭头,过滤掉这个念头,不想迎上碧缕担忧又疑惑的眼神,急忙续道,“不过,我觉得我还是琢磨林之语就好了,练了这许多时日,我觉得它很是有趣呢,如今在这昆仑山练习也是再合适不过呢!”

“御紫妹妹!御紫妹妹!”淡漠的共工与和蔼的陆吾一前一后地踏进绮云殿,瞧见她俩这副画面,十分难得地异口同声地道,“虽说你俩欣赏落日瞧上去确是闲适,可却还是少了样东西呢!”御紫与他们相处多日,自是知道他俩此言必是意有所指,便接茬,“御紫不明,请教两位大哥,究竟是少了何物呢?”“哈哈,如此良辰美景理应配上珍馐佳肴。”“对哦!如此才更惬意啊!”他们二人颇为默契地在殿中石桌旁坐定,一唱一合地道。御紫微展笑颜,攸地起身,嗓音清脆利落道,“这个容易!”她这个小吃货难得遇上两个同道中人,便应验了三人成虎这个理儿。以前奕榆虽喜从竖亥那儿顺食物,但对酒酿琼浆更热衷些,竖亥也只是少点酒,可如今他们仨儿又更偏重于吃,他的食物便也遭了殃,尤其在御紫自奕榆处学得林之语中的息术后,就更是防不胜防了。且御紫素来嘴甜,竖亥一见她便毫无招架之力,任她随意点随便拿了。只是每当过了那迷糊劲儿,他心里便不由得明骂奕榆无数遍。

共工、陆吾、碧缕与御紫他们四位畅快地吃着御紫从竖亥那儿顺来的果肉、点心,你来我往间,聊得正开怀,奕榆顶着个爆炸式发型来到绮云殿,他尚未进门,便大嚷,“御紫,你出来!”御紫自食物堆中,勉强探出头来一看,立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奕榆哥哥这发型也忒有才了,在座其他三人见他亦皆是一愣,但碍于他现下满脸乌云密布,郁闷纠结全写在脸上,忍住了没笑场。“奕榆哥哥,你今日是修炼什么仙术啊?这么有趣!”御紫此话一出,另外三人更是忍笑忍到脸抽筋了,奕榆自己反倒没忍住,反怒为笑道,“呵呵,你们四个倒吃得开心得意,连累我……”机灵的碧缕非常识时务地腾了个地儿给他,陆吾也适时地递给他一壶玉芒酒。奕榆毫不客气地接过,一屁股坐下,提壶便直饮,“连累我遭殃。”四双眼睛齐溜溜地盯住他,他手上也不闲着,伸手抓过一个桃肉放进嘴里,嚷嚷,“我估摸是在你刚顺完食物,跑去觅酒的,偏偏就那么巧,就遇上竖亥了,我手上拎着那个琉璃醉,呆立当场,说来也反常,他居然出奇地平和,还主动将手中瓶子送给我,我一见那小瓶子荧光碧绿,瓶中酒气四溢,引人沉醉,必是上等货,便开心地接过一口饮下,刚下肚就成了这副德性。”爆炸式发型配上他此刻说话的表情,实在奇葩,一直强忍的那三人终是没绷住,哈哈大笑。

“师父!”陆吾笑到一半,瞅见易乐正从庭中行来,便连忙起身行礼,唤道。一旁的共工也瞬间立直身子,同行礼,且道,“师父,您来了,我们俩还有事要办正准备离去呢,那弟子们就先行告退了!”随即拉了拉正傻站着的陆吾,一阵风似地消失不见,识相的碧缕也随意借了个由头随他俩一道溜了。“你说你水神易乐生得倒是俊逸朗清,怎地这般慎人呢,瞧你那两高足回回一见你便遁。”奕榆在昆仑山陪着御紫也待了这么数日,总算清醒不少,对易乐的性子也有了一定的领悟,些许悔不当初之后,便对易乐生出来了些找茬意味,逮着时机便略加刺激。只可惜,他这一招可谓用错人了,在练嘴皮子这事上,远古诸神要想在易乐这儿讨上好,皆相去甚远。这不,面不改色的易乐淡定地坐下来,细细饮了一口酒,回应,“我这俩徒儿不是说了吗,他们尚有事要办。”“没劲的家伙!”奕榆立觉无趣。

御紫一见,赶忙笑脸盈盈地举起一串透亮葡萄,对住易乐说道,“易乐大哥,这个葡萄可比之前的新鲜,十分甘甜呢!你尝尝看!”易乐回她和煦一笑,顺手接过。一旁的奕榆心理又不平衡了,且听他道,“御紫,你可忒没良心了,我先前来时你可没这么热络,对个冰块好是没用的。”他欲继续,却突觉寒意阵阵,易乐泛冰的目光正关注着他,他立马老实了,转了个话,“看你也不是那么闲适之人,无端跑来可是有何事?”易乐睥睨着他,不紧不慢地应道,“我纯粹是过来瞧瞧御紫。”御紫一听,利落举起酒杯,邀他们二人共饮。

“前日,我穿过魔域星火结界,瞧见煜燮憔悴不少,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呢。”一杯下肚,奕榆又自添一杯道。易乐双眉微动,留心了下御紫,见她神色不改,眸中色彩一如方才,便冲着奕榆接了句,“那旱神现下如何?”“旱神?哦,你说青苑啊!”奕榆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随即又行云流水式地换了副盲目崇拜的嘴脸,“说起这青苑,她可真是个人才,若不是她无心于我,而我又心系悦瑾,此等绝色我必定不会放过。”易乐赏了个鄙夷的脸色给他,“天黑了!”他不以为意,嘟囔道,“你们俩是有所不知,她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战神啦,与煜燮的配合天衣无缝,真是世间难得地美丽与智慧并存的仙姬。”“你这般看高她,可见她确有本事。”易乐俊眉微挑,附合道。

正说着,奕榆随身隐冥剑梭梭直响,他立时麻利起身,整理衣冠,眨眼功夫便消失无踪影,风中飘来一句,有事先行一步。御紫早已习惯他这般来去如风,与易乐相视一笑,道,“奕榆哥哥总是这般心急火燎地离去。”“他如此这般举动,料想是悦瑾唤他,青冥与隐冥二剑素来相互感应。”易乐端起杯中酒,品道。“想来奕榆哥哥对悦瑾姐姐是真上心了!”御紫说此话间,眸中落寞一闪而逝,这一幕落在易乐眼里,他没有附和,只是轻轻走近窗台,念了句,“夕阳无限好!”御紫也随了过去,坐于窗台上,如水紫眸亮亮地望着不远处愈发下沉的夕阳,易乐望住她的背影,心内暗思,御紫自来到昆仑山,日日笑容璀璨,可却总是夹杂若有若无的忧伤,虽说他原本允诺煜燮会开导御紫,但当她真的来了昆仑山后,每每见她,倒想说些宽慰她的话,却始终没能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认为他能做的最好的事便是作如此般的陪伴。

夕阳落尽,星子冉冉升起,易乐欲转身离去,不期然望见御紫头上的珠玉头饰,现下正泛出点点紫色光芒,御紫周身仙泽围伴,且呈愈来愈厚重之势。难怪…,看来他是杞人忧天了,易乐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默然离去。御紫则依旧纹丝不动,直至夜幕全降,碧缕前来唤她沐浴,她方收回视线,回头一瞧,易乐早已离去,于是轻叹了口气,起身迎向玉兰池。池中温泉十分温润,她闭目躺卧其中,思绪万千。

昆仑山多日,她闭口不提煜燮,虽奕榆哥哥日日皆会向她提及煜燮近况,可她总是一笑而过,从不插嘴多问一句。易乐大哥也从不曾问她,可她却总害怕与他多待,只因他有双仿若能洞察一切的双眸。煜燮不告而别,于她,确是伤害,但不足为他人道。可也不能如此说,毕竟煜燮没有义务来与她告别,即便他们曾经非常亲密过,但又正因如此,她也没有怨他的理由。相反他此番举动令她明白到,没有谁会一直陪伴谁的,云云众生,过客而已。如今她不愿意去多想,也不愿再忆起昔日与煜燮的点滴,虽然记忆偶尔会不受控地来拜访,但她一早已选择遗忘。日子终究是要过的,何不选择一条轻松的,弃她去者,不留,如此方得自在。

昆仑山之颠,水泊殿内,易乐随手划出昆仑镜,备好棋盘,坐于镜前,约莫片刻,煜燮的身影便自动现于镜前。“看来,魔域之行并不顺利啊!”易乐难得地扫了扫镜前的煜燮,他仍是黑骜加身,额间发丝略显凌乱,隐约可感觉他的仙泽时缓时急。煜燮难掩眸中疲惫,将将一笑,道,“应付魔族尚不在话下!”“此役结束尚需多少时日?”易乐举起白子一颗,似漫不经心地问。“天帝规定期限是半年内!”煜燮拾起黑子迎战。“看来九天之上的那位是低估你了!”煜燮轻轻一笑,未作回应。“御紫没事,有你的日月星辰珠玉时时助她,她的灵力随你只增不减,虽说初时进展缓慢,现如今习得林之语已是十分衬手,待你归来之日,想必她已尽得奕榆真传。”闻言,煜燮抛了个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神与易乐。

“可是有何烦心之事?”对弈间,易乐察觉出煜燮的心不在焉,握住白子的手一顿,问道。“确有一事相询。”对坐的易乐闻言拂袖放定一子,浓眉轻挑。煜燮语调略升,问道,“你可曾听闻东皇钟?”易乐一听,神色立变,欲执棋的手竟有些不稳,“东皇钟?”见他如此反应,煜燮心下一紧,眉头轻蹙,点头肯定,“确是东皇钟!”易乐难得地语气急促地接道,“万年前,曾听始祖提过一回,东皇钟若出,世间万物皆休。即便我们,亦不能幸免。”“若是如此,那事态便有些棘手了。魔族现集结壑明俊疾山,应龙便是首领。说来也惭愧,他本是天帝之弟,却因彼时与天帝争夺帝位生出嫌隙,一念成魔,我素来显少理会族中琐事,故而不知。”

煜燮短短数语,易乐便已大约猜知其中辛秘。他一惯淡漠,但显少对他人微辞,这当今天帝便是唯一的一位。观其言,察其行,天帝当年争夺帝位手段本就不地道。正如煜燮不爽盘古那般,他平素对天帝亦不感冒。想来那昔时传闻是真的,现今的天后与那应龙原是一对,天帝横刀夺爱,利用凤凰一族登上天位。“此事若得天后出面,应有几分把握劝降的。”易乐思了一圈后,建议道。煜燮眉心紧锁,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口气,道,“此事天后不宜出面,如今天界初立,各方心思仍在浮动,天界铁定不乏相助应龙者,若此事扩大知情范围,于我族极为不利,天界亦难免动荡。更何况,如今天后站在凤凰一族立场上,亦绝无可能出面。”“你果真为难啦!”易乐语中讥讽未掩。

煜燮难得地苦笑,道,“我知你理解我,又何必挖苦我呢。我既为族长,无法做到坐视不理,那便只得沦为帮凶,将事态尽力引向好的一面,我亦替应龙可惜。与天帝相较,他并无任何一处输于他,只是天界初定,当权者权术与智慧皆俱方最适合。”“看得出来你很欣赏他!”易乐语气有所缓解,“两军对阵多日,他未曾胜过一场,但仍是磊落应战,不曾耍诈。单看这一点,便可窥其品性了。”煜燮毫不掩饰对应龙的赏识,“不过今日日落之时发生了一件奇事,魔域之内遍闻钟声,其声竟可扰我修为,令我无意识施展护身结界。多得青苑提醒,我方联想到此声可能出于东皇钟。”“怪不得今日在绮云殿上我瞧见御紫周身突现厚重仙泽。”“你俩对弈便专心对弈,何以聊上了,还这般严肃呢?”奕榆人未到声先至,接着一道白光现,观棋者奕榆坐于棋局前双手托腮,目光在煜燮与易乐间游移。

“你可知晓东皇钟之由来?”易乐难得地主动出声问他。奕榆先是双眼圆睁,后又嬉皮笑脸地道,“东皇钟,你可问对人了,只是告诉你我可有好处?”煜燮见他卖起关子,瞬间拎出一壶酒,在他鼻尖转悠了一圈,奕榆瞬间石化,半晌后颇失风度地大嚷,“我可真是太羡慕你了,居然可以弄到竖亥藏匿多年的石泉,据我所知,他可仅此一壶。”煜燮冲他比了比酒,又比了个你说不说的手势。奕榆酒瘾立犯,秒速抢过酒,猛喝一大口,“你们得感谢我对悦瑾真上心了,若不是…”“讲重点!”煜燮粗声打断他的背景铺垫。“你这家伙,怎么自出世至今仍是这般现实呢!好啦,好啦,我说,我说。”奕榆喝人家嘴软,只得不情不愿地入正题,“东皇钟与伏羲有关,亦与天帝之弟应龙有关。”

话音刚落,奕榆便感受到他左右两侧不约而同扫来的寒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识相地详述,“伏羲之母华胥氏,当年便是在雷泽孕得伏羲,据说伏羲出生前夕,异象横生,华胥氏为保胎,便再临雷泽,觅得一小铃铛,这个铃铛便是你们所说的东皇钟了。说来也奇,自华胥氏取得铃铛,便风和日丽,雨过天晴了,华胥氏认为此物可护伏羲,便让伏羲随身携带。那东皇钟本是灵物,日日与伏羲共处,法力愈增,现如今,竟厉害到可毁灭六界,漫天神佛。再说这伏羲万年间曾觅得一知己,便是应龙。仙界初定之时,天帝与应龙争夺帝位,不知怎地,一向被看好的应龙居然败阵,成王败寇,伏羲担心天帝斩草除根,便将东皇钟赠予应龙,以助其避祸,岂料应龙居然堕入魔道,伏羲原想他自己都不识如何使得东皇钟,料想应龙也不识。然今日却遥听东皇钟响,方有些忧心。”

“应龙座下有一员猛将,名唤夔牛,原乃雷泽之神,想必是他知道如何使用东皇钟。”煜燮略一沉思,语气不甚肯定。“悦瑾今日可是因此事寻你?”易乐插嘴问道。“不是…啊,是的。”奕榆先是否认后又肯定地道,煜燮狐疑地瞄了瞄他,没再深问,话锋一转,“是伏羲将此来龙去脉告知你的?他可有何解决之法?”奕榆咂咂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见易乐瞪着他,便摇了摇头,道,“伏羲末了撂了句,东皇钟是因他而起,他定会全力解决。”“时间不早了,我得撤了,易乐,劳烦取些昆仑山疗伤灵药与我,青苑与我手下那帮天将此番有些损伤。”眼瞅着昆仑镜气息竟开始不稳,煜燮面色凝重,赶忙道。“你难得出现一次,不去瞧瞧御紫妹妹?”奕榆见易乐去寻药,用手肘推了推煜燮。“不去了,我已知她安好。”煜燮自易乐手中接过灵药,转瞬即逝。“他心里很想见御紫,只是现下御紫对他已有心结,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反会影响他作战情绪,还不如不见。”易乐对住昆仑镜,再次难得地当住奕榆的面感慨,意在提醒奕榆。他知道,奕榆虽说平日里吊儿郎当,但事情轻重他倒是非常会把握,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特意强调了。

魔域之内,众天将驻扎于猗天苏门山,煜燮一回,便立刻将灵药分与众人,且亲自与青苑疗伤。青苑心中不由大喜,自进入魔域,烛阴大神明里暗里对她关怀不少,在她看来,二人间关系亲厚了许多,她对他的倾慕亦与日俱增。依这势头,结束此役后,他与她必能结为神仙眷侣,她心里想得美滋滋地。煜燮自是不知她已有此等心思,倒是尽责地将自奕榆处知晓的东皇钟之事与她分享了一番,“大神,既是如此,是否考虑从应龙手中盗取那东皇钟?”“此乃下下策,暂且按兵不动,静待伏羲动作。”

约莫等了一日,奕榆越过结界,捎来一个好消息,伏羲已劝服了应龙,他愿意签下和书,魔军不日内将会散去,不再与天界抗衡。天界众将士得此消息,皆是兴高采烈,青苑便借机提议举行贺宴,好生庆贺一番。煜燮见诸人皆是一脸期待,便一口应允。朗朗明月,撩撩清风,山中清泉涌动,淙淙不绝,青苑一袭泛青霓裳,在如雾山中舞动,看得众人叹为观止,恍惚间,她吟唱,“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奕榆冲煜燮戏谑地眨眨眼,见煜燮不为所动,又不死心地靠近他,调侃道,“人家青苑仙姬这可是借着歌谣向你表白呢,你不回应?”“我会如实地告诉悦瑾,青苑仙姬向你表白之事,你说,她是信你呢,还是信我呢?”被煜燮反将一军,奕榆摆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报以他一个无限幽怨的眼神,紧接着却狡黠一笑,说道,“你倒提醒我了,我应该如实地将今日所见详细地讲给御紫妹妹听。”煜燮仍是面无表情,仅是挑动双眸对他行了下注目礼。“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你这家伙自打进了这魔域,愈发像易乐了,无趣,无趣,真正无趣!”奕榆十分识趣,又觉不甘,悄声自言自语。

夜已深霾,宴会一结束,见众人散尽,青苑立马寻了个由头叫出煜燮,一齐散步。如雾山林间,万千萤火虫索绕其间,映得山花烂漫,极具诗情画意。“大神!青苑有些心里话想对您说!”行在前头的青苑突然转身,回头面向煜燮说道。“若是有关此役,明日再说亦不迟。若是其他,便待返回钟山后再讲也不迟。今日我确是有些乏了!”煜燮赶在青苑开口前,堵住了她想说的话。青苑见他脸上疲倦之色渐浓,便嫣然一笑,体贴地随了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以后再说吧!青苑先行告退,就不打扰大神歇息了。”“你也好生歇息吧,你身上可还有伤呢!”煜燮爱护下属之心溢于言表,青苑心中自是一暖。“哎!真是断弦,原以为有好戏看了,不想却嘎然而止。”尾随他们隐身在草木上的奕榆惋惜不已。“现身吧!戏都看完了!”待青苑背影在夜色中消逝后,煜燮双手负背出声道。

“煜燮,我还真些弄不懂你了!”奕榆攸地一下现形,歪着脑袋仔细观摩煜燮。“魔族一日未散,我都不能掉以轻心。我大致能猜到青苑想对我说的是什么,我若直接拒绝她,她如此骄傲的性子,怕是受不住,若真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得不偿失。”煜燮心里明白奕榆所指,正色地解释道。“说到底,你是怕她伤害御紫妹妹。”煜燮闻言,未否认,耸了耸肩,又道,“撇开这茬,青苑确是难得一见的战神。冲着这段时日并肩杀敌之义,我也不想伤她。”“确实,我瞧她这几战打得可真是酣畅淋漓,我如今对她可也是佩服不已呢!”奕榆亦连连点头附和。

几日后,魔族求和之期至,这种事本应在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做最好,没曾想那一整日尽是乌云环绕,但闻雷声作响,风雨偏又迟迟不至,闹得个个心浮气燥。“启禀烛阴大神,魔族首领应龙派魔使前来送信。”应龙信使来得十分准时,信上说让煜燮前去俊疾山收和书,那应龙果真思虑周全,天界若能以谦逊之姿接收和书,却是顾了魔族颜面,亦可减少往后天魔两界冲突。然奕榆对此事却心生不安,煜燮身份特殊,若是落在魔族手里,后果不堪设想。青苑对此事亦是半信半疑,后来,煜燮想了个折中之法,让奕榆隐身随行,若有任何意外,亦可早生对策。

俊疾山上,黑衣遍布,却是错落有致,粗略扫过,魔军数量比想象中已是多上太多,应龙实力果真不容小觑,确是一方人物,隐于煜燮衣袖中的奕榆一路思量。应龙营帐内,两排魔将相对而立,应龙一身黑衣窝身于案椅之上中,修长双腿悠闲交叠,十分随意地搭在案台上,这个应龙可比天帝小儿俊逸得多,即便封他作天界第一美男亦丝毫不夸张,估摸也只有这般外表方配得上天后那绝色容颜,看来昔日传言叔嫂间暧昧之事多半属实,奕榆那家伙一见应龙本尊便又开始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族长,您来了!”应龙对煜燮还真是尊重得紧,一见他入帐,便摆正姿势,端正坐定。“魔族能与天界和平共处,确是两族大幸,亦免却生灵涂炭。”煜燮不以为意,发自内心地笑道。应龙起身,双手亲自递了和书与煜燮,且道,“应龙前番能有幸与族长对战,已无遗憾。”言语间流露惺惺相惜之意甚浓,煜燮闻言与他对视,却道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和书你我既已签完,我便告辞了。”煜燮欲离开,应龙相送,煜燮望了望帐中两排魔将,谢绝,“应龙不必多礼,想必你还有事情尚待处理,不用送我了。”“族长保重!”应龙微微行礼。

煜燮前脚刚出营帐,便察觉不妥,然为时已晚,眼瞅着头顶一面大钟急速落下,速度之快,他尚来不及反应,便被罩于其中了。“哈哈哈哈哈!”一位身形似牛又非牛,长相奇特的黑衣魔将放声狂笑,应龙闻声,大喝间掀帐而出,满面怒容,“夔牛,你这是何意?你敢拂逆我?”“首领,属下这是为了您好,东皇钟在我们手中,六界与漫天神佛已不敢不听我们号令,您此时与天界谈和,属下实在不甘心将即将到来的胜果拱手让出。况且,天帝为人,您身为其弟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应龙脸上余怒未消,心思流转,煜燮既已被困东皇钟,方才魔兵涌动,想必夔牛这番言语已在众魔族之中引起共鸣,议和一事内部本有异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那你困住烛阴大神,意欲何为?他法力高深,你就不怕他冲出东皇钟?”应龙神色缓了缓,话锋一转。“擒贼先擒王,烛阴既是你族之长,又是创世神之一,一个他,同时牵制天帝小儿与盘古那老儿,这场战魔族稳操胜券,多么划算的买卖。何况,这东皇钟可非一般俗物可比,放眼四海八荒除了我谁也不知使用与破解之法。烛阴想破钟而出,绝无可能,即便他生祭东皇钟,也无法撼动其半分,亦只是枉送性命。”见应龙盯住他的眼神充满怀疑,他头一偏,分外自负地又道,“首领您就等着看好戏吧,这东皇钟原本本就是我雷泽之物,盘古那老头儿若敢来夺,大不了与他一拍两散,让漫天神佛与六界一起消亡,有他们陪着,我们可还是赚了。”“你既已有全盘打算,后续之事便全权由你去办!不过,有一条你须谨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伤了烛阴大神。”应龙知道已成定局,便决定放手一搏。夔牛露出一丝阴笑,语气却恭敬地道,“定当遵从首领吩咐,进了这东皇钟,只要他不急着硬闯出来,是不会有丁点损伤的。”

盘古殿内,盘古、易乐、伏羲、悦瑾、竖亥、毕方齐聚一堂,奕榆如疾风般风度尽失地闯入,一见他们便急急道,“始祖…”奕榆刚开口,盘古便抬手道,“俊疾山之事,我已知悉,烛阴被困东皇钟,我们现下正在琢磨应对之法。”见奕榆眼中闪过疑惑,悦瑾拉过他,从旁解释,“东皇钟乃神器之首,神器之间本就互为感应,故而东皇钟刚现之时,始祖已在观望中,是以俊疾山发生之事,始祖已知,而且在你来之前,我们已接到夔牛发来的拜帖。”盘古面色凝重,长吁一口气,道,“东皇钟乃神魔间之事,其余四界实不应受累。故而我如是安排,由奕榆你去守护天、妖两界,悦瑾你则去守护人界与冥界,你们剩下的几个待明日天明随我同去应付东皇钟。”盘古望了望易乐、伏羲、竖亥与毕方。“是!遵始祖令。”“始祖,不知可否与我些时间,我想再去与应龙劝说一番。”待盘古安排完,一向沉闷的伏羲难得地主动提议,始祖面色复杂地瞅了瞅他,点头应允。

易乐等人刚出盘古殿,迎面便遇上了焦眉苦脸的天帝与众仙,天帝一见他们,顾不得礼节,冲冲上前,劈头便问,“方才天界收到魔族夔牛之战帖,不知各位大神与始祖是否已有决断?”“天帝与众仙莫急,此事始祖已作安排,切莫担忧,各位请回吧。”悦瑾如清澈天籁般的嗓音有效地安抚了天帝与众仙。“不知小神是否能参与始祖计划?”同样面色焦急的青苑兀自越过众仙上前询问。悦瑾正欲惋拒,伏羲却出声打断她道,“旱神此前随烛阴出征,对俊疾山之情形想必十分了解,如若相助,求之不得。”其余诸创世神包括悦瑾在内,皆对伏羲投以莫名眼神,奇哉怪哉,相交数载,还真不敢相信此话会出自他之口。青苑一听,心中大石落地,郑重行礼道,“谢谢伏羲大神!青苑必定鼎立相助。”“事不宜迟,那你现在便随我走一遭吧!”伏羲一说完便拉着尚不知所措的青苑闪了。

昆仑山水云大殿,易乐高坐主位,众弟子分两排面向他,“东皇钟已出,为师明日将与始祖同去收伏,此行福祸难测,故为师欲提早做安排。”此话一出,众弟子皆惊,陆吾与共工更是异口同声地急道,“师父,请允许弟子追随左右。”其余弟子亦随即附和,易乐左手轻抬,底下弟子皆默,“此事非人多便可获胜,既是定局,你等无须再多言。若为师一去不返,昆仑山便由共工掌管,接替水神一职,陆吾辅之。凡我昆仑山弟子,不得违逆。”众弟子齐齐下跪,呼道,“遵师父命!”水泊殿内,奕榆看着微露黯然神色的易乐,故意活跃气氛道,“我原以为陆吾机会更高一些,没想到你会选共工。我还真没发现你也是外貌一族呢!”易乐难得地轻笑回应,“陆吾确实适宜执掌昆仑山,只是天帝早前已与我提过,他瞧上陆吾,欲让他去做天界大管家,司掌天之九部与帝之都。此事我亦早已与陆吾倾谈过,他亦早已应允。”

“陆吾处事周全,他会如此亦在情理之中,只是你不是不待见天帝小儿吗,何以又会应允?”奕榆扬起剑眉,眼中露出不解。“门下弟子去留,我从不干涉,这个决定是陆吾自己做的。”易乐淡然坐下,随手拿起昆仑扇轻轻摇晃。“天吴大神!天吴大神!”殿外传来阵阵大嚷声,声音中透出焦急。那个声音是碧缕,易乐心下一愣,握住昆仑扇的手猛地一紧,一个闪身便立于汗流满面的碧缕面前,“何事?”“天吴大神,小公主,小公主十分不妥。”碧缕只顾低头禀告,半晌未见回音,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天吴大神早已不在面前,接着她便被随后出现的奕榆拉着齐返绮云殿。

易乐一进绮云殿便见御紫正半倚水榻,紫眸微睁,面上泛出紫光,气息不紊,且她四周仙泽波动不已。看来,煜燮在东皇钟内定是耗费了不少灵力,易乐迅速翻动左掌,注入灵力与御紫,如此片刻后,御紫脸色回复红润,气息亦平顺许多。“近期之内,莫要修习林之语了。你多多歇息!”易乐看着已能坐起身的御紫轻道,御紫听话地点点头,身子缓缓滑进云被,闭目歇息。之后易乐又小声吩附紧跟来的碧缕,让她好生照顾御紫,便与奕榆离去。

“此事你打算瞒着御紫?若煜燮出事,与他共享灵力的御紫亦难逃劫难,果真如此岂非他俩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一出绮云殿,奕榆便连番发问,易乐未作声,仅仅摇了摇扇,秒速回到水泊殿,并划出昆仑镜,“事情尚未到那一步,何必杞人忧天呢,煜燮最在意的便是御紫。你先别急,我们先看看情况再定。”易乐连连施展涧水之术,独见东皇钟立于俊疾山之颠,遍寻不到煜燮,正一筹莫展,奕榆估道,“会不会是因为神器本身缘故,东皇钟乃神器之首,霸道非常,想必其他法术皆不能穿越。”奕榆此言,易乐深觉有理,便又在昆仑镜前连连施法,镜中先是现出伏羲与青苑,后又出现一女子,头束金冠,云为衣裳,霞作点缀,身影绝尘飘逸,这身影极似…,奕榆脑中闪过一位,那女子亦正好转身回头,真是天后夕瑶。奕榆好奇心瞬起,正在偷窥与不偷窥间挣扎,却瞟见易乐正非常淡定且似乎饶有兴趣地紧盯昆仑镜,便不再纠结,一派镇定地陪观。

天后宫内,伏羲带着青苑隐身潜入,见天后独自一人,便现身相见。“不知伏羲大神连同旱神这般着急来夕瑶的天后宫,所为何事呢?”天后对伏羲确是尊重有加,并未计较他如此举动。“伏羲有一事,想请教天后?”“请教不敢。大神请上座,不知是何事呢?夕瑶必定知无不言,不敢相瞒。”天后边招呼他们入座,边有礼回应。“不知天后与应龙昔日传言之事是否属实?”伏羲指尖微弹,封住旱神五识,直截了当地问。天后脸上笑容仍旧,嗓音微颤却坦然应道,“夕瑶与应龙之事,早已过去。但夕瑶有负应龙,确有其事。”“既是如此,不知天后可否送您的一缕情丝与我?”“大神可是为了东皇钟一事?”伏羲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天后柔柔将指腹反转,掌心现出一缕彩丝,“希望此丝可以襄助大神。”伏羲收过彩丝,转身欲离去,身后传来天后悠悠的声音,“应龙他本性纯良,若非被逼如斯,绝不可能做出恶事。”见伏羲未回应,末了,天后又叹了句,“总算可以将情丝物归原主了!”伏羲听出这声叹息中的些许无奈,亦不免动容,“天后大可放心,应龙亦是伏羲之友,非到万不得已…”余下的话伏羲没再往下说。

俊疾山上大雨滂沱,应龙仍是一袭黑衣,立于山巅,他未施法术,任大雨加身。“难得你还有此等兴致,在山颠淋雨?”伏羲悄然无声地站至他身旁。“我知你今夜必至,便在此迎你。”“哼!”伏羲冷哼一声,又道,“我找天后要了件东西与你。”“夕瑶?!!”应龙瞪大双眸,语气瞬间冷冽,连带周遭之气骤冷。自伏羲身后缓缓现出一个身影,应龙身形微颤,心下原以为是夕瑶,待那身影渐明,竟是旱神,失望在他脸上尽显,伏羲见状,轻叹,“她确是旱神,只是五识已被我所封,我将天后情丝寄于她身,如此你们俩可会上一面。世事并非都会有一个解释或者是公平的,现下你有这一机会,便要个心甘吧!”说完,伏羲便隐去身形,而旱神原本迷蒙的眼神在见到应龙之后慢慢清明,容颜亦在那一瞬化作天后模样,双眸噙泪,“夕瑶,你如今这般,又是做给何人看?你我一早已是陌路,又何必演戏呢?”见她如此,应龙眼中现出嫌恶。

“龙哥哥!”天后一听,激动地大步上前,扯住应龙袖口,泪雨连连,“昔日之事,夕瑶不曾忘却。夕瑶心中永远记得每每涅盘,皆是龙哥哥你守护在侧。记得青山绿水间,你我的盟誓,青山不老,绿水长清,你我之情,永恒不竭。”应龙不为所动,语气冷淡地道,“昔日之事,我已尽数忘却。”“即便你早已忘记前事,欠你的解释我仍要还你。”天后强忍着心痛说完,指尖变出熊熊业火,旧日之事在一片火光里重现。应龙本欲视而不见,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心,目光亦不由自主地移过去,火莲业火里重演着旧时他俩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光,后来她因为爱他而受的罪…,一切的一切,无一不述说着她对他的爱恋。“夕瑶!”应龙看完,已然知晓当日她对他的狠心,竟是如此的不得已,心痛难忍地伸出双手将她紧搂入怀,可就在这一瞬,旱神的身子却突地异常虚弱,自他怀中慢慢下滑,应龙忙用力抱紧她,不解地大嚷,嚷声中尽现忧心,“你怎么了,夕瑶,夕瑶?”

“天后情丝早已破败不堪,如今亦是时候消散了。”伏羲适时地现身,拍拍应龙的肩,诉道,“你二人之事,彼此牵绊多年,她如今终于堪破,你亦是时候该放下了。”刚说完,便见九天之上,红透艳丽,雷电交加,天后终得晋升,永不再受涅盘之苦,紧接着一丝彩光自旱神体内泛出,在应龙还来不及伸手之时,便消失殆尽,应龙原本挺拔的身躯立时颓废。“你一念入魔,本是因她弃你而去,如今你已知原委,她又已修得正果,你亦有机会回头,何不劝说你那部下夔牛放下执念呢?”应龙未回应,沉默许久后,道,“众生皆有其执,我只能放下我自己的,但无法强加他人。”“东皇钟的威力,想必你亦能猜中几分,你就忍心让你心上之人刚刚摆脱五百年****一次的宿运,便殒命?我记得昔日你曾与我讲过,即便哪****消逝,亦希望夕瑶能完好快乐地活着。”伏羲不死心地劝说,应龙终是松了口,“夔牛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我,如若你们能破解东皇钟,那他也就无力再战了,到那时我必定约束手下,与六界和平共处。此事了后你们若对所有魔族既往不咎,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伏羲听完,闭上双眼,少顷,他伸出左手食指遥点旱神眉心,隐其身形,道,“你对那东皇钟可有些了解?”应龙起身收拾心情,又施咒将全身上下弄干,实话实说,“我所有对于东皇钟的认识全来自于夔牛,依他所言,此钟本乃他之物,唯他方知使用与破解之法。不过,据我观察,这东皇钟随你多年,其仙泽仍与你如出一辙,它可能依旧视你为主,我想由你来破解应是有五分希望的。朋友一场,我所能为你做的也仅限于此了。”说完,应龙深深地望了望伏羲,旋身离去。

应龙走后,伏羲独处俊疾山巅,脑中响起始祖之言,“伏羲,东皇钟虽说是烛阴之劫难,可据我观微,此劫却是助益烛阴,他的修为大有可能会因此而更上一层楼。可对你而言,这难可能是由你来受。此钟昔日认你为主,它若灭,身为主人的你亦怕是会受其累。”他记得当时如是回应始祖,“如若能了了应龙之事,伏羲已无牵挂,即使大限立至,亦无所畏惧。”缕缕北风持续送来丝丝细雨,伏羲始终纹丝不动,任凭风雨加身。

“你说伏羲在思量什么呢?”昆仑镜前两位观者之一奕榆瞧着呆立的伏羲,偏头问身旁的易乐。易乐摇头不语,径自走开,奕榆紧随而来,续问,“破解东皇钟,可以想见凶险非常,你仍是不打算告诉御紫吗?”“只怕她已知情!”回话间易乐已感应到昆仑山结界处泛起煜燮仙泽,他垂下淡眸,合上昆仑扇。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共工便冲冲入殿,一见易乐便跪,十分自责地道,“师父,徒儿犯下大错,望师父严惩。都怪徒儿嘴快,一不小心告诉了御紫妹妹烛阴大神之事,御紫妹妹一听说便急着出去,徒儿拦她不住,现下她已出了昆仑山。”易乐语气一如往昔地淡漠,“此事她早晚会知,她出昆仑山之事,我已知悉,她走之时可曾说过什么?”“她好像说,要对钟山瀑做什么事。”“糟糕!”易乐与奕榆心绪难得地同步了,他俩正欲前去阻止,昆仑镜中现出始祖,“夔牛提前施法启动东皇钟!易乐,你且随我速去俊疾山!奕榆你速去加固仙、妖界结界。”

放眼俊疾山,已是红彤彤一片,映得山中暗夜有如白昼,魔族与天将在山脚对峙,夔牛一身白色战甲,立于众魔兵上方,在他头顶之上,东皇钟正咚咚作响,始祖一行人身形自云层中现出,夔牛一见,狂笑几声,大声地道,“盘古老儿,你可还记得你那斧头从何而来?”众人一听,皆惊,可始祖不愧是始祖,只见他面不改色,淡然以对,“先有你这东皇钟,后出我这开天斧。可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拜帖上明明写着明早若不归降,便启动东皇钟,何以你不守信呢?”

“哈哈!盘古老儿,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你们派旱神趁夜前来盗取我东皇钟,居然还怪我不守信。我说你派人就派人吧,偏偏你还看不上我夔牛,派这么个不济事的小神来惹我生气。”山之颠,应龙押着披头散发,手脚皆被捆的旱神出现,众天将先是一惊,后又羞愧低头。“夔牛,你无须与他们多言。众魔将听令,全部退到流波山,为夔牛腾地,让他可以安心收拾他们。”应龙直接下令,说话间,即与众魔一同消逝。同是时,盘古亦略动手指,众天将瞬间重回九天之上。“是,首领。”夔牛对住应龙离去的方向恭敬回应,须臾间收回视线,目中杀意尤甚,桀骜之姿面向众神,只见他一个跃身跳至东皇钟上,双手快速转换间口中念念有词,八方景色随之昏暗,天际浓云聚集,东皇钟自原处打转,其速由慢到快,发出震耳声响,且愈演愈烈。

钟内的煜燮只觉心神俱痛,灵力逐渐溃散。钟外众神亦觉内里烦燥,戾气渐涨,只得强用三成灵力压下不适,盘古则率先举起盘古斧,拼入八成灵力,大喝一声劈向东皇钟,但见东皇钟丝毫无损,他却遭反噬倒地,五成灵力已失,现出龙头蛇尾真身。“盘古老儿,原来你也不若如是,我以往高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济。不过,钟内倒有个烛阴在陪你,拜你三成灵力与东皇钟所赐,估摸他也就快灭了。”夔牛不费吹灰之力,一次便重创两位大神,不免愈发得意忘形,笑声响彻俊疾山各处,旮旯角落皆闻。

“好,现在轮也该轮到你们三个了。”他变幻手势,东皇钟立时被引至众神上方,呈围罩之势,亲见伏羲、竖亥、易乐、毕方仙泽四下流散,夔牛笑得前仰后俯。方是时,四周忽然响起琴声,悠扬清脆,随后东皇钟声居然与琴音相合,易乐只觉内里原本乱窜的灵力慢慢回复,抬眼望见伏羲正勉力弹奏,其他众神的仙泽亦渐渐停滞呈回笼之势,也许此役的机会确在伏羲。

“好个伏羲琴!”夔牛笑容立止,怒喝,“东皇钟你既认他为主,我留你何用,今日便教你与他们一齐灰飞烟灭。”随即他使出全部灵力,大掌拍向东皇钟,力道之大,使得东皇钟受创,四处乱窜,撞向众神,竖亥首先被击中,一身修为立如流云散,身形处所现蓝色光芒渐灭,元神与肉身刹那间烟消云散。“竖亥!”伏羲大怒,运起全身灵力,弹起伏羲琴,是一曲情竹。琴音起伏间,众神万万年共处时光恍若当下。东皇钟应其哀鸣声,威力速减,却仍旧不受控地撞向离它最近的易乐,说时迟那时快,有个身影更快地迎向了它,一念间,却是三个身影同时落地,易乐连忙飞奔而去,先是看见站立一旁双手成拳,黑骜战甲的煜燮,他眸呈褐色,神情哀切,又分别见到了一袭水衣,额间火神印记若隐若现的凝梦,原本空灵的蓝眸已然轻闭,和抱着她的狂傲红衣火神毕方,毕方口中血如泉涌,那一身大红竟分辨不出哪里是颜色哪些是血迹,但见他身下青草已红遍。“毕方!”盘古金眸中落下滴滴血泪,眼一闭,手指轻捻,双掌轻抚,将余下两成灵力尽传伏羲。

得此灵力,伏羲奏得情竹愈发清明,身形几近透明,东皇钟终于嗡一声落地,伏羲亦随之瘫软倒地,玄黄光泽褪尽,伏羲琴却飞向易乐,“伏羲!”易乐大吼,收起伏羲琴,水眸处满是哀意。“夔牛!你受死吧!”一旁愤怒的煜燮光速飞身冲向尚在不可置信状态的夔牛,两人在空中交战。

俊疾山,风雨骤停,白日普照,盘古元神金光灿灿,飞升半空,“易乐!东皇钟之劫,避无可避,我与伏羲、竖亥应劫,早已注定。此次危难,毕方之女救你,有因必有果,他日或成你之劫,毕方为救其女应劫,创世神独余你们四人,后续之事便是你们之责了,望以六界为念,庇之佑之。”金光熄灭,盘古肉身分散于天地间,元神穿透云霄,直抵天尽头。“水神,念在我与你同处万万年,望你允诺我一事。”毕方拼尽最后一丝红灵,艰难出声,易乐连连点头。

“小女倾心于你,以往我阻之拦之,失败以终。今日之事你亦亲见,我不想亦无力再阻止,你之本性,我甚为清楚。只是水火难相容,小女若真与你一起,想必是苦乐参半。创世诸神中,唯你性情最寡淡,无欲亦无求,如你能对她动情,她便是最幸。反之,则苦不堪言。可身为凝梦之父,我却想助她达成心愿,与你缔结姻缘。”毕方言词恳切,爱女之情令易乐动容,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应允。“小女此刻唯余我一息,伏羲琴有起死复生之效,火神印记我已置于凝梦神识,还望水神你能救她护她,火神之位我已传于祝融,小女此后仅是你昆仑山之人。”毕方说完,神燃,转瞬间独留灰烬。易乐抱起凝梦,叹息一声,挥动衣袖,收入东皇钟,向昆仑山方向飞去。

从东海到流波山,反复来回,煜燮与夔牛打得难解难分,“速战速决,我先回昆仑山了。”空中飘来易乐之言,煜燮心思微动,夔牛趁着这个空档,退后一大步,心怀叵测地提醒他,“烛阴大神,你可有想过你只得半数灵力,何以能在承受盘古老儿三成灵力后,还能自东皇钟内挣脱?”双眸一睁一合,煜燮已想明原由,心内一滞,攻势愈猛,就在一呼一吸间,他全力使出钟山咒。夔牛躲闪不及,硬生生接下,身躯瞬间似红枫飘零,面若死灰跌落东海,煜燮随之而入,见确定他已无生息,便秒速奔回钟山。

煜燮离去后,自流波山飘来一玉衣男子,应龙望住东海海底夔牛身姿,大叹三声,“夔牛,你可知相较黑衣,我更喜欢入魔之前所着玉衣。我既盼着你胜,却又怕你真赢。你若胜,魔族便可取代天界,六界为尊,全我霸业,伏羲与夕瑶我便都会失去。可现下你败了,我仍是一无所有。此时此刻,我方明了,所谓霸业,我从未真正在意过,你胜或败,原来于我皆是一样。友已逝,情亦逝,一切种种,虚妄一场,终成空。”说完,他自体内取出半粒龙元,掬起一朵浪花,直达夔牛五识,接着便腾云飞入流波山,东海海底传去一句,“得我半生修为,望可护你一息,全你我主仆之义。”

钟山紫苑外,急速赶回来的煜燮瞧着眼前完好如初的钟山瀑,心乱如麻,念头一转,已至紫苑,门内传出碧缕伤心欲绝的低喃,“小公主,都是碧缕害了您,碧缕不该将偷听到的天吴大神与据比大神的谈话告知您的。”煜燮闪身进入,唯一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御紫,她正仰卧玲珑榻,周遭紫光渐弱,已显露出紫狼原形,虚弱不已,煜燮半刻不敢耽误地运行全数灵力,锁住紫光,又利落地将左掌印上御紫额头,弹指间御紫身上所泛仙泽渐重,再次化成人形。片刻后,煜燮满头大汗地收掌,御紫呼吸声渐匀,脸上泛着红晕光泽,碧缕眼见这一幕,又喜极而泣。“好生照看御紫,我去去便回。”煜燮一字一句地道,语气中透出责备。“谢谢大神救小公主之恩。”碧缕先是向他磕头谢恩,又频频点头保证,“谨遵大神谕,碧缕绝对不敢怠慢,必定仔细侍候小公主。”

水楼幻宫,水止帘动,气流停滞不前,明明暖日艳阳,却偏生出寒意阵阵。景龙负荆跪于堂前,一见煜燮便连连请罪。“罢了罢了,此事本就非你之过,只怪事出太突然。”煜燮难掩疲惫,冲景龙摆了摆手,跟住眉眼微挑,声音微微上扬,道,“易乐,你与奕榆既来,何不现身一见呢?”白光现,奕榆与易乐齐齐走了出来,“此次有负你所托,定不会再有下次。”易乐抬手收起昆仑扇,郑重许诺。煜燮没说话,眉心微展,道,“御紫没什么事了。倒是毕方之女如何了?安置妥当了吗?”“她已无大碍,悦瑾到得十分及时,弹奏浮生若梦,护住了她的元神。”奕榆快嘴应道。煜燮双眼在他身上过了下,直直望向易乐,道,“那可还有何事,让你如斯纠结?”易乐微微清一清嗓子,应道,“伏羲琴我本欲归还悦瑾,毕竟此乃伏羲唯一遗物,救了凝梦,它于我便毫无用处了,可悦瑾不想触景伤情推拒了,故伏羲琴暂留昆仑山。不过这东皇钟,悦瑾却说始祖一早已授意由你来处理。”

“我真是没弄懂始祖何以特意让你处置东皇钟,平素我们几个从不参与六界之事,此次与夔牛一战,若非是东皇钟,我们也不会出手。既然浩劫已过,这东皇钟我们还理会它作甚。”奕榆双臂抱胸,吊着二郎腿,坐相十分随意。“答案来了!”易乐朝奕榆努努嘴,奕榆顺着他所比方向望去,见水楼幻宫大门处出现天帝身影。煜燮冲他们仨比了个手势,他们便十分默契地齐齐隐去身形。“族长!俊昊有一棘手之事,恳请族长出个主意。”天帝面露为难之色,煜燮坐于主位之上,捋了捋外衣,顺道,“但说无妨。”天帝长叹一声,“应龙已被我拿下,现关押于九重天牢,众魔早已群鸟散,如何处置他,俊昊此番苦无主意,可处理此事却又迫在眉睫。”煜燮等他说完,拂袖而起,大步走向天帝,道,“我有个法子,供你参考参考。”精明的天帝眼中露出一丝曙光,急急追道,“还请族长明示。”

“东皇钟此役,天界诸人皆未参与,天帝可将应龙交予我,我以我族族长身份来处置他。你觉得如何?”“如此甚好!”天帝先是一愣,后喜形于色,“敢问族长打算如何处置他?应龙乃俊昊胞弟,万望族长念他年轻气盛,受夔牛蛊惑,手下多多留情。”“我寻思着将他关押钟山,暂且交由旱神看管。”煜燮不加思索地回应,见天帝似有微辞,抢道,“东皇钟乃神器之首,若能以它作屏,必定固若金汤,待我将它淬炼后,放在天界当门使。如此,即便创世诸神,想要硬闯天界,亦绝无成功可能。”“如此甚好!族长果真思虑周全,应龙由族长亲自处置,创世诸神作证,我料众仙亦不敢再生异议。”天帝拍手叫道,眼中闪过一丝放心。“如此,我明日布好东皇钟,就顺道领走他。”

天帝将应龙这个烫手山芋扔给煜燮后,备感轻松,脚步也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待他一离钟山,奕榆就立即现身,一屁股坐在庭宇中竹团之上,忿忿地道,“这天帝小儿着实令人不爽,坏人你当,好事全让他占了。弄些酒来喝喝!心里闷得慌!”跟着现形的易乐随手一甩昆仑扇,扇子啪地一声开启,他难得地支持奕榆一回,“确是闷热得紧!去竖亥那儿顺点酒呗!”话音未落,他已知说错话,随即闭紧双唇,庭中其余三位皆默。

“我们七人早有准备,不管是羽化还是殒灭,都是迟早的事,无谓感伤。上次钟山宴所剩酒还有许多!”煜燮率先打破沉默。“三位大神请稍候,景龙这便去取来!”景龙真真贴心。“明日我真得到场?”奕榆实是不想去,不死心地问。煜燮不答腔,仅是赏了他个少废话的眼神。奕榆识趣地比比嘴,眨眼间又发挥八卦本性,“易乐,你说天后明日会出现吗?”“你有这份闲心,倒不如去瞧瞧悦瑾。”易乐似以往一样,直接漠视他的八卦。奕榆讨了个没趣,嘟囔道,“煜燮,我去瞧瞧御紫妹妹先,然后再去琉璃宫。”

“易乐,你激走奕榆,可是有话想与我说?”煜燮端起景龙取过来的酒与易乐共饮,问道。“昨日我自昆仑镜中观伏羲时,得知一件事。”易乐水眸微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此役会使你的修为精进。”煜燮先是眉头一紧,跟住扯动嘴角,低道,“也许是的。自东皇钟内出来后,我便觉得身上灵力充沛,仙泽更甚往昔。”“你双眼呈显褐色,以往只是有时可见。东皇钟未至钟山前,呜鸣声不断,可一到你这里就安份了。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承袭了始祖三分灵力,以及伏羲的部分灵力,东皇钟认主是认得伏羲。”易乐分析得甚是在理,煜燮亦十分认同。

冷月盈满,悬挂天际,紫苑内灯火辉煌,御紫紫眸紧闭,面朝里侧卧于玲珑榻,煜燮坐在榻边望着她的背影兀自发呆,从她并不平顺的呼吸声里,他知她早已醒来,只是不愿面对他。煜燮心中浮现易乐离去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煜燮,御紫之事,你须多多费心。这段时日在昆仑山,她虽日日笑颜迎人,可并不见得是真正开心。你的不告而别,想必是伤了她的心了。如何弥补,你自己好生拿捏吧!”眼下她全然不同于以往的这番举动,无一不控诉着他确实伤了她。可他与她一别已有数月,他不觉有些近乡情怯,感觉一下子亦不知从何谈起,终究还是未吱声。两人如此良久后,御紫敌不过浓浓倦意,沉沉睡去,煜燮则一夜未眠,坐在她的榻边守了她一整夜,直到天已通透,前来侍候的碧缕的脚步声临近内室,他方隐去身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