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忆倾城3
缪离像是在试探,又像满怀期待。我没有精力去猜,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缪离笑了,这是我第二次见他笑。他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温暖,连感觉浑身冰冷的我,都觉得心头有如阳光照耀般的暖意十足。
然而,期盼终究只是期盼,缪离的提亲自然不可能得到爹娘的赞同。无论是于我还是于缪离,遭到拒绝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缪离头一次如此执着地纠缠着爹和娘,不顾族人耻笑地长跪不起。但一切不过换来爹的一声冷哼,还有更加坚决的态度。
我甚至以绝食抗议过,爹看着躺在床榻上闹得有气无力的我,许久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流烟啊,你这样爹也心疼。但你嫁给谁都可以,只要不是缪离或者外族人。”
不是缪离或者外族人?!我冷笑了一下,族中不过就是这一千来人罢了。除了缪离尚可考虑外,我还真的想不出哪个男人能让我托付终生。突然,我想起了夏炎,但这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当年的我年纪尚幼,不谙人事,根本不了解情为何物,只是单纯地不愿意随随便便就了此一生而已。于是我对爹的劝慰不理不睬,每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委屈之中。
缪离被爹找了个借口派往了大祭师的祭堂,我已经几日没有见过他了。我明白爹的意思,他就是想让我断了念头。我懒懒地趴在床上,茫然无趣地等待着并不期待的未来。
我一边躺在床上数着星星,一边问自己:还有三天我就要成亲了,缪离会来吗?像他说的那样带我离开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他现在一定被大祭师盯得紧呢。
正胡思乱想着,我就听到缪离的声音在门外想起。还没等我起来,他就闯入房中一把将我拉起:“流烟是我,我来带你走!”
以前我一直过的都是绵长细水一般的平静生活,缪离这次闯入,头一次唤起我心中隐藏的激情。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次的选择可能真的对了,于是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就跑了出去。可即便这样仍是迟了一步,爹和大祭师已经追到了门前。
爹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缪离,我说过不许你学法术。现在你居然打伤大祭师?说!到底从哪里学到的?”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希望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已。”
爹望了我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道:“缪离,我本不想要你的性命,毕竟你当时不过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但现在看来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该一时心软,将族人的命运置于危险境地。”
缪离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此时我很为他不平。自我懂事起,人人都将他视为一个部落里的灾星避而远之,只有我看得到他的悲伤与寂寞。多年来的卑躬屈膝并没有换来族人的好感,有的只是鄙视与疏远。即使一手将他养大的我爹,也公开视他为不祥人。此时此刻,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他的痛苦了。所以,这一瞬间我第二次感觉到了缪离身上的杀气。
看着缪离与爹自相残杀,我心中焦急万分,无论伤到哪一个,都会让我痛苦不堪。论实力,缪离到底比不上爹和大祭师的步步致命。很快,爹和大祭师联手将缪离打伤,如果不是我以身相护,只怕他连性命都不保了。
见缪离安全脱身,我才松了一口气。但爹却是气极败坏,直接将我关进柴房内。这次的私奔彻底失败了,我没有多去想爹的责备娘的埋怨,只是一心为缪离的离开感觉舒心。这样他便可以摆脱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阴影了吧?
这两天里我都是迷迷糊糊的,有时想起缪离便有几分不舍,有时却又深深为他庆幸。很快,就到了爹为我定下的婚期。
大概是天意如此吧,正当我考虑如何从婚礼上逃脱的时候,突然来到一支军队向我族宣战。我的婚礼自然也就此搁置了。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率领这支军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我救起的夏炎。穿上铠甲的他格外俊郎威武,根本不似那天的狼狈。
只看了一眼,我便被爹推回了柴房。爹还是怕我趁机逃走啊,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确实会这么做。
虽然对方兵强马壮,但我并不怎样担心。族中的力量,外人是不知道的,爹只要随便放出自己的守护兽出来,这一支军队怕是就保不住了。如若不然,我们这个人口本就不多的部落只怕早就消失于世了。相较之下,我倒是更担心夏炎。我既希望他能够顺利逃脱,又气愤于他这次背信弃义的挑衅。
他还是来索要鬼面灵花的!我早已经同他说过,灵花不过是修练之用,根本没什么长生不老之效。那么他还来干什么呢?
我不满之余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但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我所能掩饰的了。现在的我,唯有听天由命,静待神明的安排。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最后我们的族人败了。
被关在柴房中的我听到了族人凄楚的惨叫与令人心惊胆战的诅咒声,也闻到了可怕的血腥味。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一只大手揪住似的,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既然军队攻进来了,那么一直站在最前方的我爹呢,他怎么样了?还有我娘?我不敢想下去。自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害怕过。今天我却明白了,原来害怕的感觉是这样的,如同被闷完全黑暗的空间,无论如何挣扎也走不出来。
我被俘虏了。当我走出柴房时,只见到尸骸满地。那些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儿时与我一同游戏的朋友,一个个都是倒在血泊之中,满脸的悲愤与恐惧。而那个差一点就与我成亲的家伙,居然被十几只长箭钉在树上,原来颇为硬朗的面颊已经扭曲狰狞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场面,满地的青草都被族人的鲜血染红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我僵硬得如同木头人一般,在两名士兵的押解下,踏着族人的尸身向前走,生平第一次,我感到心头涌起浓浓的杀意。我并非没有反抗的力量,这两个小兵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但是,要为族人报仇,我的目标自然不会是他们。
带着冰冷的笑意,我仰着头站在了夏炎的面前。如果目光真如利箭一般的话,他一定早就万箭穿心了。他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只是满带着疲惫。无奈。忧愁与歉疚的表情看着我。因为怕我逃走,所以身上的法器一早就被爹收走了,就连从小跟到大的守护兽也不在我身边,但我依然有把握在这样的距离取他性命。
就在我想要召唤守护兽的瞬间,夏炎突然缓缓张开了口:“我父王病得很重,有神医说用鬼面灵花就能治好他的病……你爹和你娘尚且平安,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不错,我听到了他的解释,也能够感受得到他由衷的歉意。但是,为了他的父亲,就要牺牲掉我族上上下下过千条人命吗?我冷笑了一下,不明白怎么他会如此轻视我们,难道他以为一句略带安慰的话,就能平息我的仇恨吗?如果不是爹娘还活着,他现在早已无法站在我面前了。
我的冷漠与抗拒让夏炎无所适从,他让人带我去见爹娘,自己则转身离去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部落中除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有离去的缪离外,居然全都被杀!一个只为了逃避外人窥觑而隐居深山,从不主动挑衅的安静的民族就这样消失了。而作为一族之长的我爹,他又该如何面前族人断送在自己手中的事实呢?
见到爹娘时,我才明白爹和娘为什么没与其他族人战死杀场。因为他和娘的脊骨被人震碎,连张开嘴同我说句话的力量都没有了。守着他俩,我流了一夜的泪,也是我最后一次流泪。泪里流尽了所有的不甘,流尽了满腔的仇恨。或许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吧,为了已经不能动弹的爹娘,我愿意放弃为族人的复仇,做一块天聋地哑的木头。
就这样,守着瘫痪的爹娘,我安静地坐在囚车中。虽然我们的部落灭亡了,可夏炎所带领的军队同样是损失惨重。原本十万人的大军,只余下寥寥数千人。但我仍然不明白,这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带领的队伍,是怎样打败我们身怀法术的族人的。不过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我多想了,只要爹和娘还好好的活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