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宣之正在整理书房之时,陈氏拉着芷禾进了宋宣之家门,便让芷禾双膝跪地道:
“宋家兄弟,妾身知道你宅心仁厚。现今妾身家中已是家徒四壁,这孩子前时还在上私塾,现在交不起学资,私塾先生不肯收小女。妾身希望宋家兄弟可以收下这个孩子,她什么活都是可以干得来的。你看……”陈氏说着塞给宋宣之一个红包。
宋宣之被她这个举动惊得愣在当场。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收下。芷禾那水灵的大眼睛直盯着宋宣之。
“嫂子,不是宣之不肯,而是宣之家里还不曾收过女学生。况且宣之自落榜之后,对于教学育人之事,无有经验,恐才识浅薄,难以担此大任!你……”宋宣之说着将红包退给陈氏。
“宋家兄弟这是看不起朱家,还是……还是嫌……妾身已经把家里仅剩的买米的现银拿过来了。等来年庄家收成,定会补上!”陈氏说着也双膝跪了下去,“求宋家兄弟答应妾身!”
“朱家嫂子快快请起!折煞宣之了!宣之答应你便是了!不过这银子还请嫂子带回去,明日尽管让芷禾来宣之家里!宣之定会好好教导这个孩子!”宋宣之说着扶起了芷禾。继而将红包塞给芷禾。
陈氏拗不过宋宣之只好带着女儿离去。
于是宋宣之的教学生涯由此拉开帷幕。
最近,村里兴起了拜师热。哪家孩子没有找到师傅,便会引以为耻。师傅的类别却是五花八门。有专授骑射兵法的,有专授琴棋书画的,有专授游戏走马观花斗蛐蛐的,还有专授毒物医术的。还有诸如纵横术,占卜术,解梦释命理的。
还有更邪门的,就是专授成仙之道的。这个教授修仙术的是来自海外极北之地的一个道士。传闻他仙风道骨,衣袂飘香。才开师三日,便门徒爆满。关于他个人的传奇秘闻,传得是神乎其神。就连开始还专心听宋宣之教授经学的芷禾也开始心不在焉。有好几次借口如厕跑去听那道士讲课。
宋宣之秉着自由放任的原则,任芷禾心意。芷禾不来,她便也落得清闲无比。而陈氏却是经常耳提面命,教训女儿的顽劣行为。其实宋宣之也没有教授芷禾什么正经知识。除了贡献自己的藏书室,再就是讲故事。先前芷禾对宋宣之讲的故事颇为感兴趣。可是近来,自从她听了那道士几次课,便经常一头扎进宋宣之的藏书室,自己琢磨去了。琢磨完了就问宋宣之:
“师傅,你说世上真有神仙吗?”
“师傅,神仙真的就是逍遥了吗?”
“师傅,我也想成仙,你可不可以让那个道士收我为徒?”
多次连番轰炸,宋宣之每一个都答不上来。神仙与人,是两种生活在相对平行的界中的生物。神仙除了可以腾云驾雾,可以百般变化,可以不饮不食。其他的没什么不同,就像宋宣之之前说的,一个在天上过活,一个在地上过活。
她不能直接告诉芷禾,有神仙。也不能骗她说,没有神仙。若是没有,她就是在否定她的前尘往事,那是她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梦魇。要是告诉她说有,那这个芷禾一定死缠烂打要她把神仙找到她面前来。
她想了好久,却只说出这么一个答案:
“神仙不在天上,不在地上,在人们心里!”
说出这个答案,芷禾却像着了魔一般,到处去问别人:
“神仙在你心里么?”
“你心里有神仙么?”
“让我瞧瞧你心里的神仙是什么样的?”
结果就是,陈氏也来问宋宣之:
“宋家兄弟,神仙明明在天上,你却言神仙在心里!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她只好苦笑着不去理睬他们的质问。这些凡人可以不理,烛阴这个无所不在的大神却是逃避不开。这日,烛阴一身红衣,降临宋宣之的寒舍,进门就问:
“听闻,神仙在你心中?你心中住了几个神仙?”
若是以前,宋宣之直接武力解决这个问题,简单粗暴,却最有效。然而现在,宋宣之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秀才,连烛阴的衣角都抓不到。这个货真价实的山神,每一次都能在她心里卷起千重浪。
不过烛阴只停了片刻,没有多言,便卷风而去。
烛阴前脚走,紫芜便一缕烟从紫玉瓶中飘出来,挂满细小瓶珠的紫芜娇俏可人。自从洛华再没来扰她们清静之后,紫芜便也乖巧安静地在紫玉瓶中静修。现在她已经可以在瓶外逗留更长时间了。她闲散地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宣之闲聊道:
“姐姐,你可知那讲仙论道的道士是何人吗?”
“何方神圣?”宋宣之倒了茶递给紫芜道。
“锦真!”紫芜抿了口茶道。
“他?怎么会到这来?”宋宣之似是不可置信。
“他来这,除了为你,还能为谁?”紫芜面色无波道。
“他不是应该在栖芜山上静修吗?这个不食人家烟火的道士,还真是不依不饶啊!”宋宣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无讽刺道。
“姐姐,栖芜山已经不是以前的栖芜山了。”
栖芜山,乃是紫玉瓶与血玉瓶修成真身的火山。初之时,仙气环绕,百草丰茂,天泉涌流,地火喷射,是仙家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
锦真本是得道高人,一生求仙乐道,乐此不疲。云游四海,遍访仙山,在仙界颇有名望。却在途经栖芜山之后,对外宣称,不再涉足他地,一心一意,独守栖芜。
这在修真界引起了巨大的波澜,众仙家对他这一突然变故,百思不得其解。而锦真却对各界之言,视若罔闻。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宋宣之问道。
“我亦不知详情!”
“如此,你快快回到紫玉瓶中去!以后没有我召唤,切莫轻易外出!”宋宣之说着夺过紫芜手中的茶杯。
“姐姐你何至于此?我还未尽兴!”紫芜说着不情不愿化了一道紫烟入了瓶。
就在这时,芷禾跑了进来,一脸欢喜道:
“师傅,道长说愿意收我为徒,只是要先见见你!他说要问过你的意思才好决定!”
“师傅还有事情要忙,改天再谈!你跟他说,说师傅云游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师傅你要出远门?徒儿怎没听闻师傅要远游?”
“师傅是刚刚才决定的!你乖乖的,现在你有一点的自习能力了,书房里的书,你可以自行取阅!其他的,待师傅归来之时,再行商议!”
“哦!师傅你会很快回来吧!”
“会很快,你不要将师傅远游之事告知他人,否则……”
“徒儿明白!”芷禾说着一溜烟跑不见了人影。
宋宣之摇摇头,她对这芷禾是越来越没招了。芷禾的领悟能力远超她的想象。
洛华在经了紫芜威逼之后,再也不敢明面上找宋宣之了。他可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凡是他认定的事情,他一定会去做。他心想只要这一世,可以护佑宋宣之无疾而终,宋宣之便能早日得道飞升,做回瓶中仙红翳。
宋宣之现年方二十,未婚。想要无疾而终便要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他最近与那颜府的颂云走得很近,那颂云似乎对他这个相貌奇佳的男子生了情意。
不但把他引见给父母,还让兄长颂华推波助澜。颂华与洛华亲近,似乎是理所应当,顺水推舟之事。颂华的瓷玉收藏之丰,令洛华大开眼界。
入夜之后,洛华拜别颂云,便同颂华在良朋好友的簇拥之下走近了一家豪华贵雅的酒楼。酒酣之后,一人乘着酒兴打趣道:
“洛兄,听闻颂云小姐对你颇为上心,不知何日能喝道洛兄与颜小姐的喜酒啊!”
洛华望了一眼颂华道:
“此等问题,还是交由颂华兄回答为好!”
“哈哈!说得好!看来,一切还要由兄长做主了!”那人说着举着酒杯走到颂华跟前继续道:
“不若兄弟做主,将颂华兄之小妹许配给洛华兄可好?你二人情趣相投,若是能成就此等喜事,岂不是亲上加亲?大家说是也不是?”
“正是!亲上加亲!”
“颂华倒是愿意作这个媒!只是舍妹她年龄尚小!”颂华饮尽手中杯盏道。
“谁说我年龄尚小,我都满十八了!”突然一个美妙动听的女声传来。
众人立刻血气上涌,目光投到一个身姿窈窕,模样可人的娇俏女子身上。
“谁让你到这来的?”颂华说着拦住颂云,一脸不悦道。
不料颂云不理兄长,倒是径直走向还在大口饮酒的洛华。洛华停了手中杯盏,浅笑道:
“洛华见过颜小姐!”
“不用管这些俗套,我只问你,你愿意娶我为妻么?”颂云目光灼热地盯着洛华。
洛华刚饮过酒,饶是他见过红翳、紫芜这类仙女美夭,此刻被一个凡间女子如此直白地言语,脸上不觉染上绯红。眼睛瞟了一眼颂华,支支吾吾道:
“这……”
“你不用管我兄长,我只要你一句话!愿意?还是不愿意?”
“要我答应,其实也简单!只要……”
“只要什么……”颂云目光紧逼着洛华,似是生怕他不愿意似的。
“只要颂华答应娶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