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落花流水春归去,一种销魂是李郎:悲情词帝李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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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唐末时五代出(1)

动荡江山刀剑笑

盛唐,一个动人传说,夹杂着许多动人的传奇。

唐末,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一首悲欢离合的长诗。

乱世出英雄。乱世里,总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像是漫天的繁星,盛开了一晚,又一晚。都说历史是胜利者的书写,失败者永远无法改变历史。可又有谁知道,胜利背后的繁华如同沧桑,失败背影里的欢喜悲忧。笑,固然甜美,泪,也自有动人之处。

这个漫长的故事,始于那个悲欢离合的时代。

蔡州有一位杨行密,自幼家境贫贱,但力大如牛,从军后做了步奏官。不久,因为立功而晋升队长。他的上司心生嫉妒,生怕他平步青云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便怂恿长官将其调任遥远的戍边。杨行密愤然拔剑而起,自立门户,为庐州刺史。

唐末藩镇割据,所谓大唐王朝的帝王,早已不复往日风光。这片国土,陷入了离乱纷争,而黄河两岸的藩镇都忙于割据中原,无暇顾及江南。杨行密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趁机大幅占据江淮地区,壮大力量。

一位英雄的发家史,也是一部斑驳的血泪史。乾宁四年,朱全忠觊觎杨行密所占据的地区。那是一贯富饶的鱼米之乡,任谁都难忍心动。于是,双方进入了长年战争。这次战争,以杨行密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他因此捍卫了自己的领土,暂时保全了一方安宁。江淮,或许是那时,最为从容安定的地方,温润,柔和,每个人都生活得衣食无忧。那已经是乱世里,最大的幸福。

天复二年,无力家国的昭宗迫于无奈,加封杨行密为吴王,实际上是承认了他的合法地位。深知民间疾苦的杨行密在称王之后,轻徭薄赋,奖励耕织,令这片土地更加安乐。好景不长的是,没过多久,励精图治的吴王杨行密便阖然长逝。

即位的是杨行密的长子杨渥。都说虎父无犬子,然而这条古训,却在杨行密父子身上得到了反证。杨渥此人,荒淫无忌,酗酒好乐,将父亲积累的声望和财富,肆意挥霍。杨行密所留下来的部将张灏,徐温等人苦心劝说,反而被日渐疏远。杨渥昏庸无能,导致大权旁落,当年的老臣张灏,徐温也已经生出异心,跟着这样的帝王,等于是与虎谋皮,他们的忠心非但不能实现当年的梦想,反而还会招致杀生之祸,自立门户,也就在情理之中。

天佑五年,张灏借机诛杀杨渥,事后败露,反而被徐温诛杀。一山不容二虎,在张灏死后,权力尽数落入徐温之手。或许,一切都是上苍注定。虽然长着一张温和的面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出心里的欲望,徐温注定就是一位成大事者,他的才华和他的野心,都注定他不甘平凡。他将杨行密的次子杨渭送上王位,却将权力牢牢握紧,王位上的年轻人,不过是他的傀儡。

徐温步步为营,长子徐知训被留在扬州监视杨渭,养子徐知诰则在润州候命。这本来是一出如意算盘,然而徐知训却是一个骄奢放肆,狂傲不羁之人。他非但不将杨渭放在眼中,时不时出言凌辱,还任性妄为地对待杨行密留下的老臣,即使是自己的弟弟徐知诰,也被他极度轻视,这个被父亲收养的弟弟,他从未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甚至一度想要杀死这个被父亲所倚重的弟弟。

徐知训这种四处树敌的性格,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战将朱瑾,时年就任行营副都统,因为家中养着的好马良驹为徐知训垂涎,险些被徐知训诛杀。这个诛杀计划走漏风声之后,朱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死了徐知训,最终朱瑾自己也为徐温的部下所杀。

天佑十六年,在徐温的逼迫下,杨渭无奈称帝,封徐温为大丞相,封徐知诰为左仆射。未久,风雨交加的懦弱帝王病逝。徐温故技重施,立当时的丹杨公杨缚为帝,然而大权依旧落在徐温手中,直至徐温病逝,情况依旧如故,只不过掌权者换成了徐知诰。

徐知诰的野心比起养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徐温还可以安于摄政的位置,徐知诰眼中,却只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徐温病逝不久,徐知诰便逼迫杨缚禅让帝位给自己。这个生于贫寒的孤儿,最终成为了一个王朝的主宰。或许,这是一场阴谋,亦是一场政变,而我们的故事,终于正式开幕。

序言漫长而沉痛,一切都仿佛在预示着这个故事,亦是一波三折。徐知诰正式称帝之后,定都金陵,改国号为齐,追封义父徐温为"义祖",并讽刺性地封杨缚为"让皇",派人将杨缚送往润州软禁。

金陵前往润州,走的是水路。很难想象,一生都无权无势的杨缚,在渡江时是怎样的心情。风萧萧,水烟清寒,孑然一身的废君站在船头,一时间感慨万千。

江南江北旧家乡,二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太邪亦荒凉。

烟迷远岫愁千点,雨打孤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回首细思量。

----杨缚?《渡江》

序幕在废君的凄凉里结束,李煜的传奇在废君的哀叹里开启。宿命,轮回,那些仿佛距离人生极度遥远的事情,却在这个时代得到了验证。多年后,作为徐知诰的后裔的李煜,同样成为了亡国之君时,是否会想起,自己的先祖,亦是这样从别人手中,得到了江山。

为了让自己的即位更加名正言顺,徐知诰即位以唐室吴王李恪为祖,并且改姓为李,光明正大地成为了李氏王室的"后裔"。一个王朝,从开始,到兴盛,到衰落,或者中兴,最后走向灭亡,如同一个人的人生,花开花谢,云起云沉,朝阳初升到夕阳落山,总会有浮沉,有起落,有悲伤如雪,也有欢喜如花的时刻。

飘摇世界孤身行

李昪,字正伦。其实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在他成为南唐的主宰之前,叫做徐知诰。

或许,在午夜梦回时,他在金炉袅袅的安神香里,记得当年的自己。往事如烟,那样轻,那样淡,却始终都挥之不去。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一方霸主的李昪未必想要记得那个出身卑微的自己,只是存在过的事实,终究无法水过无痕,雁过无声。

彭城,那一座小小的江淮小城,那里的日光永远温柔,水永远清澈,人们的语气也永远和气,就算争执,也会带上几分吴侬软语的气味。他就是出生在这座默默无闻的小城里,六岁,看着自己的父亲走向死亡,八岁,送走了自己的母亲。自此,孤身一人,江湖里任意漂泊。

一个八岁的孩童,就算流浪,又能走得多远呢。他记得自己时常停留在一座寺庙里,偷偷地溜进去,躲在一方殿里,听到雨声的哀泣,钟声的孤寂。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应该就是这样过去了。像所有流浪的孩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降生,然后又无声无息地结束。

后来,一个人来了,前呼后拥的,如同贵胄。他永远记得那人器宇轩昂的脸孔,微微垂下来,低声又不失威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生命的转折,命运在垂青自己,尽管那时的他,并不了解什么才叫做命运,这是在多年颠沛流离的沉浮后,才拥有的认知。他望着那张充满威严的面孔,望着那人身后恭敬而卑微的侍从,望着周围因为那人的来到而黯然失色的一切,忽然想:如果我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不知该有多好。

不久后,他成为了义父的养子,改口叫那个将军为父亲。他还知道,义父名叫徐温,是国主杨行密最为器重的大将,而自己,也不再是无名无姓的流浪儿,他跟着徐家族谱上的排列,叫做徐知诰。

平心而言,他是不讨厌这个名字的,至少,这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又有了一个家。他还知道,当年将自己从寺庙中带走的人,就是国主杨行密,原本自己该是成为他的义子,却因为他那些亲生的孩子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只能将自己转手送给义父徐温。

这桩旧事,在后来的战火里,诡谲阴谋里,沧桑烟波里,时常被他想起,那时他还叫做徐知诰,奔波在未知的宿命里,在火海里行走,在刀口上舔血。如果当年自己成为了杨行密的孩子,此后的人生,会不会无需今日的坎坷。这个念头时常萦绕在深处,直至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才明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昨日的因,今日的果。若当年他不曾成为徐知诰,今日也未必会成为李昪。

因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懂得察言观色,进入徐府之后的他很得徐温夫妇的喜欢。他是懂得抓住机遇的人,并且深知如何才能更好地将机遇利用好。于上,他孝顺养父养母,事必躬亲,无微不至。于断文识字上,他亦是专心致志,很快就能够吟诗作赋。于武学上,他更是苦心造诣。很快,少年老成的他成为了养父的心腹,他的出类拔萃,更像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够令他获得徐温的宠爱,也令他招致了源于各方的嫉妒,其中,就有徐温的长子徐知训。

天佑六年,他随同徐温投身戎马,开始了他辉煌的一生。未久,年仅二十二岁的他被派往升州为楼船副使,制造船只,装备水军,扼守要塞。两年后,战功累累的他被提拔为升州刺史。这个源于贫寒的年轻人,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让所有的人都刮目相看了。他的才华,不仅能令他成为战争中的枭雄,也能令他成为太平盛世里的明君。

在他就任升州刺史的几年间,升州城里,海晏河清,人人富足而安乐,甚少出现令朝廷头疼的事情。城中的百姓都念着他的好,纵使在他离任多年后,依旧记得他的名字。为官一方,能够有如此成就,在乱世里,已经是太不容易了。然而,羽翼渐丰的他,却令一个人渐渐惶然不安。那个人,就是他的养父徐温。

徐温想,纵使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也曾为了权力而兵戎相见,自相残杀。更何况是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他害怕,有一日这个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会抢走属于自己的一切。人都是自私的,这位久经风雨的老将,开始怀疑那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惶恐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父子将会反目成仇。

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到来,他毅然将徐知诰调任润州,令长子徐知训留守与润州不过一江之隔的扬州,自己则镇守升州。只是不久后,骄横跋扈的徐知训命丧黄泉,而养子徐知诰迅速出兵入了扬州城。等徐温赶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悲哀地发现,那个对自己极尽孝道的年轻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纵使离开他,也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一方霸主。可是他也觉得骄傲,毕竟,这个年轻人,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像是一个艺术家看到自己精心制作的艺术品,徐温在悲哀的同时,也为之自豪,这种微妙的感觉,令他忽然之间,微微松开了始终紧握权力的手。或许,自己是真的老了,未来终究要属于那些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们。

力量,是日积月累的。如今声势日隆的徐知诰,也并非是一蹴而就。是的,徐温的预感并没有出错,是他,暗中一直积蓄着属于自己的力量,准备在一个最好的时机里,青云直上。他总是反复想起那些往事,清冷的寺庙,威严的君王,高木上扑簌飞离的鸟,万事万物,都向那个人俯首称臣。他也想要这样的荣耀,他也想踏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梦想,也开始真正了解自己。

那个混迹在街市里,不知生死,不知时日,也不知何去何从的流浪儿,在那一刻开始死去,在同样一副躯体里,诞生了一个未知的,新生的,强大的灵魂。过去和现在以及未来,因为心中日益蓬勃的梦想而割裂,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不同凡响。因为有了这个认知,所以他总是无比努力,他急切地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是他走向未来必不可少的一步,只有强大,才能令他从容行走,不疾不徐,将所有属于自己的一切,都牢牢握紧。

戎马一生立南唐

关于长子徐知训的死,徐温并不是没有过怀疑。为何事事都那样巧,是否有人精心布了一个局,撒了一个网,悄无声息地夺走了长子的生命。经过长久的思索之后,他开始怀疑义子徐知诰。毕竟,知训一死,他将会成为这场死亡最大的受益者--他的其他孩子,都没有徐知诰那样深的城府,也没有他强大到连自己都暗自提防的力量,知训的死,他必然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敌手。

只是木已成舟,容不得徐温再多做思考,他已经无法再控制那个从古寺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为了表示父子感情依旧亲密无间,徐温只能顺水推舟,升徐知诰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及内外马步都军副使,并留守扬州辅政。在傀儡君王杨渭驾崩后,各怀心事的父子俩密谋商议之后,又立了杨缚为王,依旧将军政大权紧握于手。

明里暗里,父子俩几度交手。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弥盖了暗中的惊涛骇浪。几度来去,徐温都落了下风,他真正知道了养子的利害之处,那是一头看似温驯却野性十足的老虎,只可惜这么多年来,他却一无所知,以为那只是一只漂亮而乖巧的花猫,随便丢块肉就能够令他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

那是在真正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虎,不畏刀山火海,也不惧枪林弹雨。他心思缜密,谨慎而大胆,几乎没有可以任人攻击的软肋。他可以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威严而服食丹药,使自己原本乌黑的两鬓斑点苍白。这样的人,如果是朋友,那是很好的,可如果被他当做敌人,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徐温开始慢慢地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此时的他,已经垂垂老矣,不再复当年的风光,若有人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只有苦笑着,有心无力。

因为这个年轻人,不仅拥有军中至高的声望,还拥有民心。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从困顿潦倒中走出来的徐知诰,并没有因为自己后来的富贵而遗忘了民生疾苦。在辅政时,他真正为江南的百姓,做了一些好事。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只要百姓真正受益了,天下太平了,那就值得后人铭记,青史镌刻。

战争留下的创伤难以愈合,可幸存下来的人们都需要衣食住行。为了弥补战乱带来的伤痛,他下令遣散宫中歌伎,节省开支。同时开放山川河流,让百姓渔猎樵采,自给自足。并且,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努力将经济水平恢复到战前。他推行的政策,令百姓获益,却同样损害了许多名门贵胄的利益,他们开始反对这种政策的实行。他力排众议,决然推行,不出十年,江淮地区就恢复了当年的繁华。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徐知诰深谙这个道理,若要走向成功,自己最大的助力依旧是源于军中。他当了多年的将军,早已做到了爱兵如子,只要他身在军中,就会同战士们同甘共苦,纵使是炎炎夏日,他在巡视军队时,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地位,便贪图享受,安于逸乐。有多少祸端,就藏在那颗安于享受的心里,他明白,因此从不骄矜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