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静和许小田回来了!
高静真是一肚子怨气。要知道,这次永江的活动可把高静和许小田累坏了。两位美女原以为永江建了最大的基地,凡事就跟东州这边一样,轻松顺利,哪知去了才知道,麻烦一大堆。加上基地总经理武华峰又是个性格诡异的人,仗着是温启刚的嫡系,不把高静放在眼里。高静在好力奇,也算个特殊人物。一则她有名牌大学的学历,还有在国有大型企业工作过的经历。加盟好力奇后,她又深得温启刚和唐落落两个人的欣赏与厚爱。别人都是讨一方的好,高静两方都讨,还不是她自己刻意,是温启刚和唐落落都能看中她,都把她当骨干培养。高静自己也很争气,在国企那些年,等于是为她积蓄了力量,积累了经验,完成了锻炼。到了好力奇后,她如一头母豹子,在商场里横冲直撞,频频创造佳绩,引得同事和竞争对手早就对她刮目相看。高静在活动中指挥惯了,到哪儿都容不得别人给她的方案打折扣,偏偏这次武华峰不听她的,找了不少碴儿。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把现场准备好,这边一个电话又要取消,高静差点崩溃。她路上不停地说,回到公司,一定要跟温启刚算这笔账,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惹得许小田不停地笑。在许小田眼里,高静这次去永江,实在是反常,跟平日的“高大侠”判若两人。发无名火、挑无名刺倒也罢了,反正她是有名的脾气王,火气大得很。关键是不能提网上那惊爆眼球的绯闻,一提,高静立马像吃了枪药,噼里啪啦就炸你一顿。许小田是个多事鬼,管不住嘴,也管不住思想,啥都觉得新奇,啥都想议论议论。公司出了这么大的绯闻,闹得尽人皆知,到哪儿都有人问她,连永江基地的总经理武华峰和副总尚敏杰也神神秘秘地打听,唐落落到底是谁的女人。呸!这些人吃得不多心操得多,谁的女人碍你们什么事啊,就算黎董和温老大全出了局,也轮不到你们啊。不过私下里,许小田也纳闷,也偷偷问自己,到底是谁的啊,不会一个要完另一个又要吧?这想法把她吓了一跳,顿觉自己很是卑鄙,不厚道,只好讪讪地跟高静说:“外面这些人,说这话也不嫌牙疼,我看我们老大眼光挺高的啊,咋会看上唐落落那种女人。再说了,一碗剩饭有啥吃的,你说是不?”
“管住你的嘴,少乌鸦!”高静恶狠狠地训了许小田一句。
训完,自己却像有了心事。
高静跟别人不一样,她很少有心事。她是一个把世界看得很透彻的人,很少像许小田她们那样,为某件事想不开。在高静眼里,世界的怪象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事还从未出现过。这有点像萨特所说的存在就是合理的。高静还真读过萨特,她说自己大学期间一度很迷哲学,成了哲学狂。除了萨特外,她还读了培根、尼采,包括弗洛伊德,她也很着迷。不过,高静最终没成为哲学家,成了一名商人。高静给自己的解释是,哲学是空的,只解决形而上的问题,形而下的问题,还得在生活中解决。
她喜欢生活。
高静是工作狂。工作狂的思维往往是简单的、透明的,因为他们受不了复杂。人一复杂,行动就迟缓了,这是高静的原话。她喜欢快刀斩乱麻式的工作方式,所以不想让复杂的思想来困扰自己。与其被思想困住,不如放开脚步冲上去,这也是高静说的,当教科书一样传授给许小田。高静像个老师,她喜欢把自己的感受讲给许小田。许小田却烦这些。许小田觉得自己像个诗人,诗人就喜欢乱想,喜欢追根究底,可惜她不会写诗。不会写诗的许小田很敬重高静,更佩服她的能干,但有时候她又那么渴望高静出点丑。
许小田不认为这是卑鄙,世上哪有那么多卑鄙,她就觉得好玩。
许小田发现一个秘密,高静这种看似没有心事的女人,一旦真被某件心事困住了,就装不住、压不住,表现得比她们这种人还强烈。
许小田喜欢看高静被心事折磨的样子,哼,让你装!
高静不想听许小田瞎扯,许小田偏扯,好像唐落落向温启刚示爱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高静终于被她扯烦了,瞪圆了眼说:“许小田我警告你,你到永江是打前站搞活动的,不是当长舌妇的,你最好给你那张破嘴安道防盗门。”
“破嘴,高大侠你什么意思,这话太损人了,知道不?”许小田佯装委屈地大叫,边叫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巴。她的嘴巴是大了点,可这怪得了她吗?难道她不想有一张小巧性感的嘴巴?
高静一看许小田又照镜子,边照边描唇,就气不打一处来:“犯骚啊,越描越黑,知道不?”
“我怎么骚了?”许小田这下真被戗着了,扔了唇笔,奔高静面前,两只小拳头忽地抡了起来,眼里更是喷着火,两人眼看就要打架。对自己这位小上司,许小田是又敬重又气愤,尤其是这次,莫名其妙就给她找差错,当着基地那么多人的面数落她。
许小田却没敢把小拳头砸上去,不敢啊,她眼里汪着泪委屈地叫道:“死高静,吃枪药了啊,我说温老大跟唐美人,关你屁事,这事影响工作了吗?要影响也是他们影响的,你听听,哪里不是在谈他们啊,我听着都脸红!”
高静这下被许小田说痛了,表情扭了几扭,半天才有点捍卫权威似地说道:“有完没完,干活去,再敢提他们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高静真的发火,许小田就不敢多嘴了。高静不是没撕过她,有一次开玩笑,许小田拿高静的男朋友跟温老大比,结果高静扑上来,真就撕住了她的嘴。
不过许小田也不示弱,一边装臣服,一边暗暗抹用了一下高静的眼影。高静这次带的眼影据说是男朋友乐晓松送的,专程从法国带回来的,单是听听品牌,就令人咋舌。以前这些东西高静是不分你我的,只要许小田看中,抛一个媚眼,高静就大方地相送了。这次许小田眼巴巴盼了许久,高静却一点送的意思都没有,每天早晨化妆都神神秘秘地避开许小田,生怕许小田揩她油。
让你小气,你个女葛朗台!许小田报复完,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对这次永江之行,许小田给高静打了负分,对武华峰,许小田却有了新的认识。这哥们儿不错,好几次替她解围,帮了她不少忙。还有,她发现武华峰跟温老大一样,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男人。怪不得温老大要把他强行拉进好力奇,人家这是志同道合啊。联想到之前唐落落对武华峰的意见,说温老大是在培植亲信,想把好力奇变成自己的王国,许小田就觉得唐落落很不厚道。
变了才好呢。许小田就是看不惯唐落落那副二奶嘴脸,凭什么啊,不就是胸大一点,小嘴巴性感一点吗,哼,老女人!
女人要是对女人有意见,那是很刻薄、很尖锐的,一下两下根本缓和不了。职场中的斗争,多半发生在女人身上。要不怎么说,职场对男人而言是疆场,随你怎么驰骋,对女人而言却如同卧室。卧室里的斗争,是最不好调和的,因为它是软斗争。
从永江回来,见不着温启刚,高静和许小田都有些泄气。换作以前,只要搞完一项活动,回到东州,温启刚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她们讨论分析,找出活动的成功与不足之处,然后带上所有参与者,胡吃海喝一通,完了还要K歌。对了,温启刚的嗓音不错,典型的男中音,苍凉悲壮,唱到动情处,很具有英雄气概。这次倒好,回到公司静悄悄的,没几个人理她们。副总黄永庆是个小心至极的人,这可能与他的经历有关。他曾是国有大型企业的副总经理,老总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是呼风唤雨的人。可惜那家企业改制了,被政府卖给了一位地产商。刚开始时老总不同意,僵持了一年,死活就是不改制,还鼓动黄永庆他们带工人上访。结果有一天,纪委突然来人,带走了老总,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稀里哗啦,密集式调查,闪电式审判,十二年,没收财产四千多万。当时风传黄永庆也要进去,纪委也确实动了一番脑子,后来证明他是清白的,才得以脱身。不过从那以后,黄永庆的性格变了,沉默寡言,见人就躲。到了好力奇后,虽然性格有了变化,可他还是奉行不越雷池半步的原则,公司里不该他过问的事,一律不问,不该说的话,半句也不说,尺度掌握得有点可怕。跟这样一位上司共事,底下的人当然不快乐。好在高静和许小田不归他管,平日见了也只是点个头而已。但是这次,高静没来由地就冲黄永庆发了火。
“搞什么搞啊,忽而这样忽而那样,定下的事你们能不能不变?这是活动,不是过家家,别拿我们的汗水不当汗水行不,下属也是人!”高静这个炮筒子,回到公司,上上下下找不到温启刚,便一头扎进黄永庆办公室,不由分说地发了一通牢骚。
黄永庆静静的,任由高静发泄。他虽然低调,但下属比如高静他们没来由地冲他叫嚣时,他也会为自己争辩几句,至少会提醒对方注意尺度,再怎么着他也是前辈。但这天的黄永庆很怪,当高静噼里啪啦炮筒子一般往外泻火时,他站在窗前,什么也不说,眼睛也不看高静,瞅着窗外。五月的东州是最美的,天空是一年里很难得的那种蓝,这天还有几朵白云飘在空中,像一朵朵棉花浮在水面上。楼下的香樟这几天又绿了不少,叶子肥大,旁边的花池里又有几种花开放。
“你说完了?”等高静发泄完,他才转过身,像才发现高静似地问了这么一句。
高静有点沮丧,干吗要冲一个没血没肉的男人发火啊,真败兴。
“算了,我找唐总去!”高静扔给黄永庆一句,转身就要出门。
“她不在,离开公司了。”身后的黄永庆有气无力地甩过来一句。高静猛地收住步子:“什么?离开公司,去哪儿了?”
“没有人知道。”黄永庆声音低沉地说。
“离开?这时候不坚守,到处跑什么跑,是不是真要散伙啊?”
高静这话完全是气话,她急于想知道活动取消的原因,又没地方问,都快憋疯了。但是黄永庆紧跟着的一句话,让她傻了眼。
“不是跑,这次跟往常不一样,她可能要永远离开公司。”说着,黄永庆把唐落落留下的那封信给了高静。
“这……”高静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离开?她这是出走!疯了,这些人全疯了!高静险些撕掉那封信。
从黄永庆办公室出来,高静的步子忽然踉跄起来,身上的劲一下子少了许多。她很奇怪自己有这样的变化,更奇怪的是,她的眼里竟无端地浸了泪。
臭老大,臭……女人!
骂温启刚容易,顺口就来。骂唐落落,高静还是有点张不开口。
许小田跟高静完全不同,一听唐落落出走了,她心里当下就涌出一层窃喜。原来还怕温启刚不在,唐落落又要把她们叫去,没事找事地挑出一大堆毛病,训她们半天。女人总是要比男人爱多管闲事,尤其是手中有点权的女人,这种毛病更大。许小田尽管也是女人,但还是最烦唐落落唠叨。走了好,清静啊,不用玩命地干活,更不用看脸色。可是没高兴几分钟,她不安分的脑子又想,唐落落为什么要走呢,难道是因为绯闻?
第二天下午,高静正在整理活动日志,许小田进来了,很神秘地说:“我搞清她离开的真实原因了,想听不?”
高静抬起头瞪了许小田一眼,本来想说“快点整理你的活动日志去”,结果话到嘴边却成了“你是福尔摩斯啊”?
许小田听出高静还是想知道的,心里暗笑,压低声音道:“真有情变,唐老鸭真是爱上老大了。”
唐老鸭是许小田几个背后送给唐落落的“雅号”,原因就是唐落落爱唠叨。
“啊?!”高静尖叫一声,手里的笔不听使唤地掉了下去。
“你慌什么啊,莫不是——”许小田发出一阵坏笑,感觉自己的猜想又往真实这边靠了一小步。
“死人,滚一边去,人家正用心做日志呢,你鬼一样跑来,不吓着才怪!”
“是吗?”许小田的笑声更诡异了,接着话题道,“都怪老大太优秀,是个女人都想爱。我许小田就是嫌他太老,不然……”
“不然咋的,也想当小萝莉?”
“我是没那个福气哟,这么久了,老大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我是担心有些人,白恋了人家一场,现在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可怜哪。”
“许小田,你乱扯什么,没事干给我走开!”高静猛地起身,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一般,又急又恼。许小田看着她呵呵笑。
“咋,又吃枪药了啊。我怎么发现,一提老大跟唐老鸭你就发火,我可警告你,这事咱玩不起,你要对得住乐晓松啊,就冲那眼影,你也得对人家忠诚点。”许小田不依不饶,非要把高静往墙角里逼。
“敢提眼影,许小田,我跟你拼了!”高静真的像是让许小田说痛了,几步扑过来,就要打许小田脖子,吓得许小田大呼救命。
正闹着,办公室的门推开了,让她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进来的人居然是唐落落。
在好力奇,你要说唐落落不漂亮,那绝对是口是心非,是一个不敢面对美丽的人。唐落落出生在苏州,后随母亲去了香港,在那边读完大学。上天除了赐给了她一副白皙干净、美若处子的面孔外,还赐给了她娇小玲珑却又发育极好的身子。那身段,高处高凹处凹,一米六三的身材错落有致,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良好的教育加上少时优越的环境,让她练就了从容淡定、超然自信的气质。这种气质一旦放在职场里,是超级迷人、超级镇人的。记得高静第一次来好力奇,面试她的就是唐落落。高静原以为自己是男人眼里的西施,美人坯子,到哪儿都自信着呢。等往唐落落面前一站,差距一下子就有了,那一瞬间,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倒不是长相上输给了唐落落,是气质,是那份淡定,那种超乎外物的从容。
“你就是高静?”那天唐落落问,目光平视着高静。
“是,我叫高静。”高静有点气短,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
“说说你对爱情的看法。”唐落落微微笑着,问了高静一个跟职场毫无关系的问题。高静一下结舌,爱情——职场招聘居然问爱情?但人家问了你就要回答,高静轻轻咳嗽一声,迅速调动脑子里关于爱情的种种知识与经验。可现实残酷得很,读了四年大学又在职场打拼三年的高静,爱情经验居然近似于零。她在大学里有过一次短暂的恋爱,严格讲那不算爱情,是系里一个男生对她有好感,约她散步、打球。对了,高静喜欢打球,这是她工作之外唯一的乐趣。她先是打羽毛球,后来又迷上网球,是大学网球协会的联络员,在大学里拿过冠军。可约会没几次,她就发现了男生的缺点。高静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容不得别人有缺点,一双眼睛又特别毒,总是在看到优点之前先看到缺点,这样的女人是很可怕的。结果,她跟男生分手了,当时他们最出格的举动就是牵手,连拥抱也没有一个。后来在富远外贸,一家老字号的国企,高静暗暗喜欢过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是富远集团分管外事的副总。那个男人也喜欢她,两人单独吃过饭,出过差,进过酒吧。可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不敢有——男人有家室。高静顽固地认为,对有家室的男人不可动心,就算忍不住动了心,也只能把它掐死。结果一年后,那个男人被她狠狠地掐死在心里。除了这些,高静真的没有了。那时高静跟乐晓松还不认识,“爱情”两个字对她来说如同空白,是一场没有体验过的豪华旅游。
高静结结巴巴,讲了一堆,全是从书上或电视里看来的,听得唐落落差点笑出声来。
“入职就跟恋爱一样,你得有感觉。”唐落落说。
“感觉?”高静这才明白唐落落为什么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心里似乎有些认同,不过,她还是不服气地回敬了一句,“可还有先结婚后恋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