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姐妹俩是一对双胞胎。都长得面皮白净而又细膩,身材高挑,是属于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类型。两人唯一的不同是张思雨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双眼皮的大眼睛,而张思怡则长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有时候张思怡就说自己的妈妈偏心,怎么就让姐姐长了这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呢?每当这时她们的妈妈就逗她说,我就偏心,因为姐姐是捡来的,而你是我生的。当然不如姐姐漂亮啰。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北京,还不像现在这么人多,也没这么热闹繁华。那时候的人,眼睛大多盯着小平南下,划了圈儿的地方。张思雨姐妹俩在讨论出行的路线时也曾考虑过,“要不咱也去南边”。可是真要到出行的时候,张思雨就有点宿命,说是有位算命的先生说了。“你呀,今后要想过好日子,有一份好工作就得去北边。你的命相啊,就利东北方。”就是这算命先生的一吆喝,姐妹俩就从南江来到了北京。
张思雨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北京地图,就着路边的街灯对着地图一阵狂找。张思怡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姐姐一眼“你怎么看的呀,连个地图也看不明白。咱们到底去哪儿呀?定了没有?”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姐妹俩说好了要去一个地方,但到了这个目的地,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了。这不是缺根筋吗?面对着她们现在脚踩的这片土地,她是那么大,哪像自己从小生活的南江,一眼就能从这头望到那头,坐上出租车在南江城里边转上一圈,也要不了十分钟。
是呀,这北京这么大,咱们到底去哪儿呀!张思雨心里也不明白。但自己即然是姐姐,总得拿个主意吧。在老家南江的时候,就听人说海淀怎么样,仿佛到了北京的海淀,就人人都变成了北大才子似的。真是不敢想,要真这样,那当今的这个腕儿,那个腕儿,还不满大街都是呀!嘻。
张思雨咬了咬牙,“咱们去海淀吧。”“好。”张思怡应了一声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姐姐的后面。然而她们对于海淀有多大,同样也不了解,即便知道一点,也不过是从报章、杂志,电视上看来的。两人冒冒失失的乘上一辆374路大巴。一上车,人挤人。一个个儿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车一开,张思雨猛一个趔趄,一下子倒在一个人的身上。她被人扶了一把,站稳一看是位很英俊的小伙子。她有些羞怯的红了脸,再也不敢往人家的脸上看一眼。她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那小伙子似没有听到,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374路大巴一路慢慢的摇着。等她们坐到了头,不得不下车的时候,下来一看,“妈呀!这还不跟咱们那儿农村一样吗?”她们见了骑车的路人,又打听:“喂,先生。请问这里是不是海淀?”那个骑车人奇怪的看了这两个小妞一眼,“对,没错。”等她们再要问的时候,人家已经骑出去老远了。她们又到站牌跟前一看,上面写着“八沟”两个字。张思怡恨恨的踢了路牙子一脚,“妈的,还是在家好。”“嗯,是。在家好!在家好!你干嘛要嚷嚷着出来呀。”“人家还不是为了陪你,怕你一个人孤单嘛。”“嗯,你是怕我孤单!自己撞的什么祸,才过多久,就已经忘了。”张思雨有些愤愤不平的白了妹妹一眼。可是妹妹一付不以为然,一付“你别看我,我烦着啦。”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张思怡忽然有个想法,她为自己的想法先是得意了一下,后又吃了一惊。她撸了撸自己的头发,扯了扯自己有些发皱的衣裳,往马路边千娇百媚的一站。看见一个来人就嫣然一笑。张思雨赶紧将妹妹拉回来,“你干什么?这是哪里你不知道吗?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上个流氓什么的,怎么办?!”张思怡咯咯的一笑,“这儿不是首都吗?首都人的素质哪能像咱们南江似的。再说了,这儿连鬼影子都难得一见,还流氓哩?要真有个肯耍流氓的咱也豁出去了。”
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往西看是无边的旷野,冬天的寒风肆虐的在田野里发出呜呜的吼叫声,掉光了树叶的秃瓢树黑糊糊的立在那里,让人觉得有些凄凉。看来这北京似乎不太欢迎这两个从南江的来的不速之客啊。
张思雨从妹妹手里拎过行李对她道:“咱们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我看往东有一条挺宽的马路,过了这马路有很多的灯光。咱们就往有灯光的地方走吧。”
两人就跟个土老帽似的,一直往东走。她们本以为能看见灯光离目的地就一定不远了,哪知道走起路来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只有在北京步行过的人才知道那看起来蛮近的地方,说不定就得走上一小时。张思怡的脚已经疼了,是那种磨出了血泡的钻心的疼。她呲着牙,哈了一口气,道:“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呀!”
张思雨自己也累了,脚底下也是钻心的疼,恨不得现在就在地上躺下,她本不想理她,但看妹妹焉焉的,便不得不强打精神。“快了。”
果然,她们过了一条马路,看见一个小买部的灯亮着,她原本想问小老板“哪儿有宾馆啊?”可是想着自己钱包里并不富裕的那点银子,张思雨的话便变成了“请问,这儿哪有便宜的旅馆呀?”
小老板看她们一眼,人倒是长得漂亮,但一人拖个行李,便道:“便宜,哪儿找去呀!有,我想要哩。”,停了停他又道:“嘻,是刚来北京的外地人吧?”
张思怡嘴快,接道:“是。我们刚从南江来。”
“哦,南江啊。这北京满大街上走的都是外地人。南江在哪儿呀?”
张思雨真不想搭理他,你瞧他回说的话,简直就牛头不对马嘴嘛,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她换了迷死人不偿命的张氏微笑:“那你是哪儿的?”
小老板撇了撇嘴,“我就北京本地的。”说完还一付自得的表情。这两姐妹真想上去撕了他。你不就北京的吗?得意个什么劲儿呀?算算看,这北京人从上三代捋起,有几个是这皇城根儿里冒出来的呀?然而他倒似乎是意犹未尽,又仔仔细细的将姐妹俩打量。“你们是双胞胎吧。长得好漂亮啊!”
张思怡就听不得人赞她两句,忙接腔,嗲声道。“是呀。你看出来啦。你们北京人就是有水平,连夸人都别有味道。”
小老板被张思怡一捧,那眼睛就跟触了电似的,眨了一下笑道:“你们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我还真没想一对双胞胎姐妹都长这么漂亮。”
张思雨见这小老板有一搭,无一搭的扯的尽是不着调儿的事儿,还没回答自己关于旅馆的问题哩,便又笑道:“请问,您能告诉我们,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一个便宜的旅馆吗?”
小老板闲人聊够了,此时热情了起来,“你们稍等片刻,等我关了店门,就带你们去。”
姐妹俩在门口等着。张思雨不停的搓手,似乎这样就能驱走一点寒冷。张思怡见姐姐搓手她便拉起她,“来,咱们跳一跳就没这么冷了。”于是两人就在小店门口的空地里蹦起来。
终于等到小老板关了门,姐妹俩对视了一眼,便跟在这个男人的后面往前走。到了一栋的楼梯口,他指着这儿道:“到了。就数这里便宜了。”
两人向小老板千恩万谢,这才往地下室里去。到了一个拐弯处,见一大妈包裹在一件厚厚的蓝色大衣里,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打瞌睡。两人上前叫一声:“大妈,我们住店。”
那大妈似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哦,住店呀,这都几点了还有住店的呀。”
“十一点。”张思雨看了一下表,时针正指十一点。
那大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抹了抹挂在在嘴边的哈喇子,张嘴道:“我们这儿有两人间和四人间的,你们要住什么样的?”
姐妹俩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两人间的。”
大妈伸出手来。“一间房一晚上一百二,押金两百。”
张思雨又摸了摸自己那钱包,嗫嚅道:“那请问,四人间的一晚上一个人多少钱啊?”
“一人四十,两人八十。押金不变。”
张思雨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我们住四人间的。”
“那好。你们去106,这是钥匙。另外这里没有热水,所以不能洗澡。”
“切,不能洗澡,岂不是要叫人臭死!”姐俩悄悄的在心里暗道。两人沿着地下室里的走道一直往里,一股子怪怪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到了106房间,打开门一看这里正好空着两张床,另两张床上摆放着东西,但却不见人影。张思怡拉开被子一瞧,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白色的被子也是黑的。她皱了皱眉,“姐,这被子有一股子骚味儿。”
张思怡也拉开了自己的被子,“一样,你就凑和着吧。睡着了就闻不到了。”“嗯,也只能这样了。喂,姐。这北京好远啦,咱们从车站到海淀都花了四个多小时,都赶上咱们从重庆到成都了。”
“嗯。”
累极了的姐妹俩很快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一醒过来张思雨便再也睡不着了。她推了推妹妹。“思怡,你快起来吧。咱们得去找工作去。”
张思怡耍赖似的嗯了一声,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张思雨自己爬起来,到水房里去洗了把脸回来,看见另两张床上的邻居已经回来了。这是两个妖艳的女子,都画着极浓的妆,大冬天的穿着镂空的针织衫,看了都觉得冷。
这二人见张思雨看她们,便道:“你们是昨晚来的吧。”
张思雨点了点头。“是的。昨晚十一点了才到的。”
另一个矮一点的女孩,张思雨看不出她的年龄,她见张思雨一直看她,便道:“我叫肖玲,是南江的。”张思雨吃惊的张大了嘴,“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南江的老乡。但一看这两女的,就像那什么歌厅里的小姐,便少了热情。”
但肖玲似乎很有谈兴,“哦,你也是南江的吧。我听你说话带着南江味嘛。”
张思雨点了点头。“是。你呢?南江哪里的?”
肖玲笑了笑,“我是花溪的。”
“哦,我去过花溪。那里挺漂亮的。”
两人聊着天,那距离便不知不觉的拉近了些。张思雨不失时机的打听着外面的消息。“你来北京多久了?外面的工作好找吗?”
肖玲摇了摇头。“我不行,我没有文凭,找不到好工作。刚来时找了一份工,一个月老板给我三百,还不够我一个月的房租和饭钱。我们家还指望着寄钱回家哩。所以我干了半个月就不干了。”
张思雨猜她现在一定挣钱不少,否则不会这么敬业。肖玲见张思雨看她,便道。“你别猜了,我现在金玫瑰夜总会坐台。”
张思雨忙忙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想,她倒直率。连自己是坐台小姐也不否认。或许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就会生出不同的想法来,像肖玲这样的女孩子,长得虽不是天姿国色。但在南江一定追求者不少,若在南江她或许就不会去坐台了。想着想着肖玲,不知怎么就想到自己。自己假如找不到工作,该怎么办呢?
张思怡醒了,见姐姐已经收拾停当,便赶紧爬起来。抓了毛巾牙刷去洗漱去。张思雨催促道,“你快点啊,我怕我们去太晚了。”
“嗯,我知道。”
“姐,走吧。”
张思雨和张思怡从地下室的石阶,一级级拾级而上,一出地下室的门口,就感到一阵眩晕,让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张思雨感叹一声,骂了一句粗话。“唉,他娘的。我感觉我们就像是地老鼠。”
张思怡一听便咯咯的笑了。“嘿,姐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骂人了?不过,你这比喻还真形象。恐怕这世界上谁也没见过像咱们这么大的老鼠吧。”走几步她又眯了眼,“姐,你说有像咱们这么漂亮的老鼠?你说,要真有这么漂亮又这么大的老鼠?人还会除四害吗?”
张思雨一听哈哈一笑。“那么大的老鼠,不是鼠妖,那肯定也是鼠精。”
“那好,那咱们现在就改名儿,一个叫乖乖鼠,一个叫花花鼠。”
张思雨在妹妹的背上轻拍一掌,“你还把自己搞得跟卡通人儿似的。好,乖乖鼠!”
“嗯,花花鼠,鼠花花。”
两人边走边闹到了海淀。
找了一个报摊,各买了一份报纸分头看起来。“哎,姐。你看!这儿有招聘的信息。说是要招售楼小姐,最好是学过建筑的,‘需了解相关知识。底薪一千,外加提成。’”
张思雨看看妹妹,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这份报纸,“让我看看!”
“嗯,还是去那家地产公司应聘吧。看了这么多职业就数那份报纸上的工资高。不过那可是在亚运村啊。”
“嘿,亚运村算什么?要能找着工作,奥运村咱也去。”
“奥运村在哪里?”
“在米国。对,米国有,连小日本都有。”
张思雨总是很佩服妹妹那种随遇而安,而又不顾一切的劲头。想到自己做事情总是要思前想后,畏首畏尾,就很烦恼。一这样拐过了弯儿,她便对妹妹道:“好,咱们去试试。现在就去。”
两人怀揣报纸,坐了386公交车到亚运村下了车,又打了N多个电话,在他们姐妹俩打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张思雨发现有一个男人始终看着她们,不过她当时没有在意,还暗自以为自己漂亮,引人注目呢。
他们终于七弯八拐在亚运村的一个小区里找到了这个叫鸿翔地产的房屋开发公司。一进公司的大门,一个穿着光鲜的小姐迎了出来,此时张思雨被人一比,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穿的这一身在南江还蛮时髦的衣服,现在就像破麻袋片似的。她拉了妹妹一下,见妹妹也像自己一样。她心知此次面试,关乎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不能将自己的自卑表现出来,于是整了整自己的情绪,假装镇定的走在了前面。“您好。”她冲刚才那位漂亮小姐微微一笑,道:“请问这里招聘售楼小姐由谁负责?”
刚才的漂亮小姐挑着眉挑剔的看她一眼。道:“你们是来应聘的?”
张思雨和张思怡同时点了点头。
“来,这边坐吧。”说着,三人来到了一个空桌前。
过了一会儿,张思雨又看见了那个在打电话时遇到的男人。只见他冲她们微微一笑。
张思雨和张思怡都掏出了自己的简历一一呈放在桌上。“呵呵,你们两人是姐妹,一个叫张思雨,一个张思怡。”漂亮小姐露齿一笑,展现出一口漂亮而洁白的牙齿。“我看你们都不是学建筑出身的,张思雨你是学中文的,张思怡你是学美术的。你们俩都是二十三岁,对吗?”
张思怡接了话。“是的。我们姐妹两个从小都学过美术,对美学有一定的见解。虽然我们都不是学建筑的,但我们俩都热受这个工作。”
漂亮姐姐看了这姐妹两一眼,心想,这两人还真会说话。她从自己的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张思雨一看,上写:“陶丽娜,销售部经理。”看过了名片,已然知晓这次面试是由陶丽娜负责的。“陶经理,相信我们,只要给我们机会,我们是会努力的。绝不会让您失望。”
等姐妹俩一走,陶丽娜便走到肖世杰的面前嫣然一笑。“世杰,你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叫肖世杰的年轻男人也冲她一笑,“我工地上的事完了,我要回来找老总办点事。所以就过来了。”
“噢,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哩。”
肖世杰笑了笑,“你这么个大美人,有总经理罩着,还嫌不够?”
陶丽娜哧的一声笑出声来,“你怎么吃醋啦!”
肖世杰看看陶丽娜莫衷一是的表情,想着她和叔叔勾肩搭背的一幕,心下黯然,便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会错了意,表错了情。但嘴里却道:“对,吃醋。醋海翻波啦,但凡是个男人,只要见了你这么个美人,不吃醋的恐怕是天上难寻,世间更是少有。”
陶丽娜像是很受用的样子,两颊出现两团胭脂样的红云。
肖世杰心里不想与她再做纠缠,便道:“刚才来应聘的两个小姑娘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看就是刚到北京的外地小妞。”
肖世杰有些不悦,“这陶丽娜可忘本得真快呀,两年前她不也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外地小妞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肖世杰道:“我看这两个小姑娘不错,你那部门,正需要人手,眼看着我们佳丽名苑的房子就要开盘,你现在招人,先进行培训,到时候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