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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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梨花乱雪(一)

回到帝京的那一年,我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婳婳很期待我能在新君的封禅大典上艳压群芳,遗憾的是我们中途遇上了马贼,并没有赶上我的长兄云辞的承位大典,连三日后举行的宫宴也没有赶上,迫于外力,我便丧失了艳压群芳的好机会。

婳婳非常沮丧,我劝她:“今日能够虎口脱险,说明我们运气好,遇上的不是马贼中的精英,而是马贼中的草包,不然还未回京,就已身首异处,该是多么凄凉。”说着蹲下身子,问地上被绑成麻花的马贼,“几位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几张鼻青脸肿的脸朝我一齐点头,晃得我眼睛疼:“有道理有道理,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婳婳将他们踢了几脚,恨恨道:“还敢说话,还敢说话,再说话把你们舌头拔出来!”

一时间叫苦声此起彼伏:“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我笑吟吟站起身子,拂一拂身上的土,和气地对候在身畔的男子道:“杨都尉,就麻烦你派人将他们押送官府了。

男子垂首道:“是。”

我望着他泰然自若指挥手下拿人,又添道:“别忘了替我嘱咐判官,将他们多判几年。”

他身形顿了顿,道:“应该的。”

待押解马贼的将士走远,男子忽而面对我,一撩衣摆,就要跪下:“让公主在此地受惊,卑职万死!”

我刚摸出手绢擦手,见状忙虚扶他一把,注意到他手臂上隐约可见的双雁刺青,顿了顿,道:“多亏杨都尉来得及时,我们的车马才免受惊扰,杨都尉有的是护驾之功,这惊驾之罪,又是缘何说起?”

他看着我,不知为何有一瞬的晃神,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但……”

我已转身朝车撵行去,闲闲嘱咐道:“天要暗了,接着赶路吧,听说还有三里路就是远近驰名的小吃名城,我希望今晚就能尝到那里的特产,若是吃不到,我便只好在我皇兄那里参你一本。”

身后又传来他迟上一拍的应答:“……是。”

婳婳追上来扶着我,小声问我:“方才那些马贼明明是公主自己解决的,又为何将功劳安在这位杨都尉的头上。”

我笑道:“你傻呀,要是被人晓得我一个人解决了七个壮汉,你觉得我的名声还会好吗?”

婳婳立刻心悦诚服:“公主果然英明,奴婢受教。”又抱怨道,“圣上也真是的,明知这段路不好走,也不多派些人手来迎,若不是刚好遇上杨大人在此处公干,可以顺便送我们一程,真不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嘀咕道,“奴婢记得,圣上小的时候很疼公主的呀。”

我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记忆中云辞的那张脸,已有些模糊。也许是在外太多年的缘故,我冷情地觉得,纵然是一起玩到大的长兄,久别重逢,也不过是个故人。

只是不知我的故人,可还是旧时的音容。

我心中存着这个疑念,于半月后回到阔别三年的帝京。

山中白雪皑皑,帝京已梨花胜雪。

一路上车马劳顿,个中艰辛不必赘言,回宫后,我便只想寻张安稳的床睡下。等到彻底在流梨宫安顿好,已经将近午夜。婳婳服侍我入浴更衣,一边为我梳头发,一边感叹:“公主,你的头发已这样长了,真好。”

我抬眸望向铜镜,看到镜中女子的面上挂着一丝倦容,宫灯清冷的光落在白皙面庞上,衬得一双眼睛也有些冰凉。

婳婳绵软的声音落在头顶:“一不留神,公主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

她的声音和着殿外传来的更声,显得有一些落寞。

婳婳会由头发联想到我的婚事,是因为大沧的女子有蓄发的风俗,只有在出嫁时才能剪短,如今我的头发已长及脚踝,再不嫁人,便只有学婳婳那样尽量把头发绾起来。

婳婳由婚事自然而然联想到往事,话语里夹杂一些惆怅:“三年前,多好的一桩婚事啊,只可惜……唉。”

我本来不觉得此时是该笑的,比起笑,似乎更应该学婳婳那样惆怅一些,落寞一些。可是镜子中的我却露出云淡风轻的笑颜,应道:“那的确是桩很好的婚事,只可惜命中注定不该是我的。”说着就摆弄起梳妆台上的簪花。

婳婳单手握着梳子,问镜中的我:“公主,你说明天去圣上那里,我们会不会遇上大……”

我忙抢过她的话头,道:“对了婳婳,你觉得明日去太后那里请安时,我是穿红的那件,还是穿粉的那件?陪皇兄游园时,是穿紫的那件,还是穿白的那件?”

婳婳认真地思索起来,片刻后,目光落回我的脸上,迟疑着问我:“公主,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啊?”

我拿簪花的手一抖,边起身边镇定道:“婳婳你快去看看炉子里的安神香是不是烧完了,如果烧完了就帮我再添一勺,还有,明天早上我想吃千金碎香饼,别忘了吩咐厨房备下。那什么,我就先睡了,记得帮我关门。”

我刚想转身,身子就被婳婳扳过去。

小丫头认真打量了我一会儿,笃定道:“公主你果然是在转移话题。”我的身体一僵,听到她动容道,“其实,奴婢都知道,自从同大将军的婚约吹了以后,你就一直很伤情。”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提起大将军。公主放心,日后奴婢再不提婚约这个话题。”充满怜爱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叹息一声,摇摇头退了出去。

我望着婳婳黯然退出去的背影,觉得她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说来,我并不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

十年仿佛弹指间,我有时候也会有些含糊,究竟小仙长梨只是凡人云岫的一个梦,还是凡人云岫只是小仙长梨的一个梦。

我所清楚的是,当我醒来,已在六岁的云岫的壳子里。

前尘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该忘的,竟然真的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