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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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田园生活(五)

啪嗒啪嗒,才发现真有雨水在敲打轩窗,不是雪,证明天气已不似前些日子那般严寒。

床幔中,男子靠在床头枕上,凌乱的衣衫和长发,为他添上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风情。我靠在他肩头,听他缓缓讲那段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尘封的故事。

他的父亲慕容昭,是晋国历史上极有名的皇帝。有的皇帝有名,是因为贤明,有的皇帝有名,是由于昏聩,还有的皇帝有名,是因为残暴。可是,慕容昭既非贤君,也非昏君,就连暴君都够不上资格。

他会成为晋国历史上极有名的皇帝,是因他对一个女子用情至深。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件事没有皇帝能够做到,可是他却立志要做到。

情痴有许多种,像他这种既是皇帝,又是情痴的,就有些罕见。礼记云,“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按这个说法,做帝王的至少都有一百二十一个嫔妃,可是翻开史册数一数,哪一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此次大沧灭晋,据说遣散的美人就有两千余人,这是后话。

慕容昭的前半生,只守着一个名叫李文英的女人,李文英品行端淑,深受慕容昭爱重,两人情投意合,相爱甚欢。慕容昭当太子时,她是妃子。慕容昭当皇帝后,她进位为皇后。慕容昭即位以后,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他却没有心思册立其它嫔妃。这除了证明他是个难得的情痴以外,还证明他是皇帝中难得的奇葩。

可是,对于皇室而言什么最重要?自然是维持家系、延续皇室血统最重要。

然,皇后李文英婚后五年,一无所出,慕容昭不急,慕容昭的娘亲却早急了。

因帝后无子一事,当年的太后与慕容昭闹了许多不愉快,可是,比起天下大业,慕容昭更在乎对发妻的忠诚。略去其中的波折不提,作为事情的结果,太后为了对得起列祖列宗,只好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太后邀慕容昭到自己宫中谈心,然后,在他所饮的茶水里,下了催情之药。

太后自然早就选好了进献给慕容昭的女人。丞相之女,姓郑,单名一个慈。

昔年,郑慈亦是名动四方的美人,京中的世子觊觎她的不在少数,可是人人又都在遗憾,那年头,美人怎么都流行指腹为婚?那一年的郑慈,便只等着青梅竹马的少年,铺十里红妆迎自己过门,可是,那个人还没有来,太后的密信便已先到了丞相府。

在最好的年纪,她一定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宫闱里的牺牲品。

慕容昭不负太后的重望,临幸了郑慈,第二日,太后懿旨,晋郑慈为贵妃,可是纤纤玉指还未触到那纸诏书,怒气冲冲的帝王已冲到面前,将那纸册封的诏书撕得粉碎。

帝王冷笑:“这么想成为朕的女人?呵,死都别想。”

明眸皓齿的女子,在愤怒的君王面前,未曾表现出一毫畏惧,她只是敛眸低头,语声清寒:“成为皇上的女人?臣女原就没敢肖想。在臣女看来,国之大体,天下社稷,哪一个不比一个女人要大上许多?可是,圣上却将一个女人看的比江山社稷更大,却是令臣女更加不敢做圣上的女人。”

听说,这一席话过后,慕容昭再度临幸这个唤作郑慈的女子。他与她有过第一次,便无妨再有第二次,他恨她,恨不得立刻毁了她。

一年过后,郑慈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慕容煜,由于是圣上唯一子嗣,遂立为太子。

都说母凭子贵,可是,作为太子的生母,郑慈生前,却未曾获任何封号。

慕容煜三岁的那一年,郑慈借口身体有恙,请旨到远在襄陵的行宫休养,一年半以后,慕容昭却忽然召她回京,可是一个月后,风尘仆仆来到慕容昭面前的,却是郑慈于三日前病逝的消息。

郑慈病逝的那一年,才刚满21岁,一代佳人,就这样香消玉殒,悄无声息。

她死后,慕容昭追封她为郑夫人,以仅次于皇后的礼制厚葬。

同年,一直无子的皇后诞下一子。

对于慕容昭来说,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女人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如愿以偿生下了儿子,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一桩事。可是,自那之后,却有传言说帝后的感情不复从前。

慕容昭仍然宠她的皇后,给她想要的一切,可是留在皇后宫里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后来,竟还在酒后糊里糊涂地临幸了几个宫女。再后来,太后为他挑选妃嫔,他也未再抵抗,数度选秀女入宫,他也全都默认。

可是,听说在那之后入宫的女子,他都只临幸一次。有运气好的怀孕了,便晋为妃嫔,运气不好没怀上的,便永远地入了冷宫,那些女子,有的疯了,有的死了,没疯没死的,余生便都在研究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才能让慕容昭再看自己一眼……

可是,那些年里唯一能顾留得住慕容昭的,便只有皇后。

所以,后人皆传,慕容昭爱皇后胜过一切,后来因为同郑夫人的事,他一直对皇后心存歉疚。他不宠爱别的女子,也证明此情甚笃。

郑夫人去世,皇后又生了儿子,当时的小太子的处境,不免令人担忧。慕容昭本就不喜欢郑慈,与一个不喜欢的女子所生的儿子,自然也没有令他喜欢的道理,事实也是如此。

听说他很少去中宫,照顾太子的,还是生前伺候郑慈的溶月姑姑。

不久,废太子的风波便在朝廷中轩然掀起,有大臣上书,当年圣上册立太子,是因皇后无子,只得立郑夫人之子为太子,可是当年郑夫人无名无分,立太子一事其实于礼制不合,既然如今皇后已生下儿子,便应当顺理成章地将皇后之子扶正。

当时,郑家势力衰微,朝中多的是见风使舵之辈,他们自以为,此项提案讨好了皇后,说不定也迎合了圣上的心思。熟料,慕容昭却以一句“二皇子尚且年幼,此事日后再议”,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直到太子染疾,病逝于中宫,慕容昭都没有再提太子废立之事。

我忍不住出声,问告诉我这些的男子:“事到如今,我已知道你当年病逝之事为假,可是,你又是如何出宫的呢?”

他的声音极淡,和着窗外雨声,显得有些渺远:“我母亲自小身体不好,照顾母亲的溶月姑姑,便是精通药理之人,自我很小的时候,便有人在我的膳食中动手脚,若是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应当会在几年之内便死于慢性的疾病,而且,会死得谁也瞧不出端倪。”

我心头一紧:“是谁这样狠毒?”

他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自是希望我做不成这个太子的人。”顿了片刻,又道,“后来,宫中有人助我假死,带我离开了那险恶的宫廷,将我寄养在一个寻常的家庭。”

我问他:“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助你脱身?”

他道:“我母亲在入宫之前同一个人有婚约,那个人官至尚书左丞,与礼部尚书私交很好,对于礼部尚书而言,想要在下葬之前,于棺材中调换一个人,没那么困难。”

我沉默良久,听他又道:“梨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的身世,父亲败光家业,气跑母亲,将九岁的我扔进了戏班子……那些话,我并没有骗你。只是,那时的我已经不再是慕容煜,想要活下去,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后来,我就成了琴师无颜。”

我将他的腰抱紧些,良久,又轻声问他:“那,公子羽呢?”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当年,淳德对我产生兴趣,并非世人所以为的那样,是她觊觎我的才名,我想,她更感兴趣的大概是我的身份。”笑出来,“我这个妹妹,比我想象中还要精明聪慧,大约,这也是遗传自她的母妃吧。”

我的眼皮一跳:“她的母妃,是皇后吗……”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当年赶我走,是怕连累于我?还是怕我在你身边,会碍你的手脚?”

他在我的发间亲一口:“梨儿,有些棋,走错一步,便是全盘皆输。我输不要紧,可你呢?”

我抽了抽鼻子,道:“我宁愿陪你一起输,也不要一个人赢。”

他叹息一般道:“傻丫头。”

我又问他:“那你现在处理完了么?”

他点头:“对。”

我又细细询问了公子府的事,原来他赶我走后没有多久,就遣散家丁,将表妹临川也托付给了一直心仪她的徐郎中。如今才晓得,临川的父亲是他养母的亲戚,他二人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想起他与临川的婚约,边在他胸前画圈圈,边问他:“你可曾对你这个漂亮的假表妹动过心?”

他握住我的手,含笑问我:“你这是醋了?”

我哼了一声,道:“我哪有那么小气。”

他却悠悠道:“若是被我晓得,你曾同别人有过婚约,说不定会提刀砍了那个人。”

我挑一挑眉,故意逗他:“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你的这三年,没有别的艳遇?”又骄傲道,“像我这样冰雪聪明又漂亮可爱的姑娘,桃花开得一朵又一朵,一朵又……唔……”

话还未说完,人已被他给吻住了,他惩罚一般在我唇上重重流连,许久之后,才放开气喘吁吁的我,眼眸里满是威胁的光,语气却极淡:“接着说。”

我舔了舔嘴唇,识时务地道:“我不说了。”

他却仍然不放过我:“梨儿难道不打算告诉为夫,你的桃花究竟开了几朵么?”

我边往床下爬,边道:“今日没这个兴致,改日来了兴致再告诉你。”

他懒懒将我勾回去,刚刚抬手在我身上摸了几把,就听窗外有人恭声唤道:“公子。”

袍子被他扯落在地,门外雨声已歇,我在他怀中看向他,见他脸上一副被搅了兴致的神情。

我趁此机会离开他的怀抱,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问道:“来接你的?”

他漫不经心地将半开的衣襟拉一拉,遮住胸口,评价道:“来得可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