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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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醉生梦死(七)

母妃过世的时候,有一个姨娘千里迢迢来宫中看我,并且这样教育我,对于女人来说,见识和学识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都是装点,比成为一个有见识有学识的女人更要紧的,首先是要成为一个女人。将她的观点概括一下,就是与其在青史中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不如在男人眼中留下一抹惊艳的颜色。

然而,三千胭脂色,如何才能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姨娘不理会我明显表示出的困惑,仍旧按照她的步调对我絮叨。她说,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母妃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在成为女人以外有了别的要求,她所不能妥协的东西太多了,而做一个女人像她那样傲气是不行的。

她不争宠,不靠一个男人的喜欢过活,而且比起成为某一个男人的附庸,反而选择了孤独,这个选择无疑令人扼腕。

可我知道,有些女子通过依附一个男人成就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也有些女子如我母妃一样,一生都孤独而高傲地爱着一个人。可是爱之一字,在冰冷的青史里,却无法找到它的一席之地——尽管青史里多得是祸国殃民的女子。

我想我是理解我母妃的,如果得不到,她就干脆不去争。世上有许多事,争来争去也没几个意思。

我也不知为何非要在此时此刻想起这些来,此刻也明显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好时机。

宋诀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便强行吻我,无疑是将逗我当成了儿戏。鉴于他一直是个拿逗我当儿戏的人,我也只好默默认栽。还以为他不过是心血来潮同我开了个玩笑,却没料到这个玩笑竟然持续了相当久,久到我甚至开始以为他是认真的。

他的气息冷冽又炙热,蛮横却又温和。一只手紧紧贴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则落在我的后脑,手心滚烫,似要封掉我的所有退路。我只知道笨拙地闪躲,却总也逃不脱他。他深谙此道,对付我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自然游刃有余。我有些懊恼,懊恼的是我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所有的矜持骄傲都不要了,所有的负隅顽抗也都不要了。

大约是我突然恭顺起来的态度让他心情很好,终于放我喘息。他停下来看我,脸却没有离开。他一开口,我还能捕捉到他的温热气息。

他伸出一根凉凉的手指停在我的脸颊旁,声音清清淡淡的,依然很好听:“殿下昨日便是这样对臣的,殿下忘了吗?”

我握着拳头抬手,被他按下去,眼前仍是那双极黑的眸子。我恨恨地想,若有机会,一定要让云辞替我好好修理他。听说云辞最近在头疼西北的问题,不如让他派宋诀去。西北地方穷山恶水,派宋诀去最合适。正想得起劲,听他低笑道:“殿下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别以为臣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

我挑衅地看着他,颤抖的声音却露了我的底:“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他眯眼道:“殿下在想日后怎么收拾臣。”

我的手一颤,听他低笑:“其实殿下想收拾臣,不必假借他人之手,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我才不信他会给我出什么好主意,果然,他凑到我耳边,薄唇几乎碰到了我的耳朵:“嫁给臣,殿下想怎么收拾臣,便可以怎么收拾臣,臣绝不反抗。”

一句话说的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推了他一把道:“宋诀你还要不要脸?”

他却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不理会我的胡乱挣扎,道:“在殿下面前,臣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感受到了他的恶意,在他怀中挣扎地更起劲:“宋诀,你这个人满口臣啊臣的,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心眼儿最坏了,快给我走开!”

他摸着我的头发,道:“殿下昨日不是还让臣抱着你吗,难道殿下说出去的话,这么快便忘了。”

他一不小心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为此话噎了半天。

心想他这个人从前虽然也很不正经,但起码还要顾念一下我公主的身份,对我还算尊敬。听朝中风评,他在为人处世方面颇有一套。整顿军纪离不开非凡的手腕,还朝之后在各中郎将和士大夫当中斡旋,也并非一件易事。就连苏越这种很难讨好的人,也被他收服地妥妥贴贴,还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

“为人处世,该糊涂的当糊涂,该精明的当精明。在所有同僚中,臣最敬佩宋将军,私下以为宋将军的性格张弛有度,是社交界的典范。”

能让苏越这样拍马屁的人,我只认识一个宋诀。

诚然,他这样的性格,向来是喜欢的人多些,讨厌的人少些。

然而他今日这般调戏惹怒我,却跟登徒子没有两样。若放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即便他是将军又如何?还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记得有一次云辞在宫中调戏新来的宫女,被父皇晓得,直接赏了他十棍子以儆效尤。当然,如今坐在金銮殿的龙座上的已经不是我一本正经的父皇,而是我不正不经的皇兄,我皇兄的治世之道自然不可同我一本正经的父皇同日而语。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在礼法上对男人的约束,在我皇兄的带头下日渐宽容,这自然不是个好现象。

可是,对于宋诀而言,在他与当今三公主的婚事马上就要板上钉钉的关键时刻,若是传出了不好的流言被有心之人利用,对他光明的仕途而言无疑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影响。我冥思苦想,觉得他不顾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要这样作弄于我,总归是有着什么深层原因。

一念至此,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对他的举止恍然大悟。

我想开之后,立刻释然,悠悠道:“宋诀,你不就是报昨日我轻薄你的仇吗?”

他一愣。

我为自己正中靶心而暗自得意,咳了一声道:“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我知道受女人轻薄对一个男人来说有点没面子,但是堂堂大将军连这样的胸襟都没有,该怎么为开疆拓土保家卫国?”又道,“日后你娶了我三皇姐,免不了要在她面前作小,当驸马就是这点不大好。”安慰他,“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三皇姐对你还算温柔,说不定你会同别的驸马不一样。”

果然,我的一席话说得他哑口无言,看他神情,似有一些头痛。我借机从他怀中抽身,正色道:“此事就这样翻篇了,我们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不同你计较,你也不要同我计较。”又添道,“当然主要还是我不同你计较。”

宋诀脸色有些不大好:“臣是不是还应当谢谢殿下。”

我大度道:“谢就不必了。”忽略他神色中的难看,道,“你再帮我个忙,去找一下苏越,让他安排我回宫。”担忧道,“刚才我掐指一算,婳婳的处境不大妙啊……”

对面的宋诀神色变了几变,又重新恢复从容模样,唇角一扬,笑得暧昧:“殿下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看来昨夜发生的事对殿下来说也并不怎么重要。”

我身子一僵。

方才他一直不谈昨夜,此刻却又突然提起来,令我觉得有些不安,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则将我的不安落实地更服帖一些。

他说:“殿下难道不想知道,你身上的毒臣是怎么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