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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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江南巡游(六)

我嗓子一抖:“宋诀?”

他恢复笑吟吟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冰冷的神情只是我的错觉,“殿下和沈大人一夜未归,臣和圣上都怕二位发生什么不测,派人连夜寻找,原来二位并无大恙。”

这话说得人有些不大舒服,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我望着他:“沈大人为我伤了手臂,只怕并不是将军口中的没有大恙。”

沈初在我身边开口:“本官倒算准了会有人寻来,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宋将军。”

宋诀看他一眼:“圣上刚出京城没有两天,太后便命本将军暗中追上。”

沈初眯了眯眼睛:“不知是太后娘娘神机妙算,还是将军神机妙算,竟算出了圣上会突然改道,不去楚州,而先来了泗州。”

宋诀只淡淡道:“知子莫若母,太后料想圣上不会按常理出牌,再说圣上哪一回让太后省心过?本将军也不过是派人多方留意,才没有漏掉圣上的行踪。”

这倒是,只是没想到太后老人家竟派宋诀过来,不过想想宋诀即将是她宝贝女儿的夫君,便又觉得让他过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道:“你二人别忙着在这里叙旧,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宋诀道:“那便走吧。”

我从沈初身边离开一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求助宋诀:“如果你方便,能不能替我扶沈大人一把,沈大人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我怕……”

宋诀有些嫌弃地看一眼沈初,道出四个字:“臣不方便。”我本想着他和沈初之间大约有什么嫌隙,但听二人说话,对彼此还算客气,证明他们之间并不是什么大的嫌隙,原想着给他们创造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却没想到宋诀这么小气。

我猜到他会拒绝我,却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语塞,沈初为我解围:“既然将军不方便,只好有劳殿下。”说着,就将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只是他刚搭上来,就见宋诀一个箭步走过来,一把握住沈初的手臂,瞧他架势似是想把他甩开,撞到我的目光后迟疑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换成一个搀扶的动作。

我哑然地看着他,听他似笑非笑道:“臣又方便了。”

这个人果然善变。

我默默地跟上宋诀的脚步,注意到他的衣摆上还沾有露水,靴子上也有泥泞,这才想起他方才似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说他带人找了我们一夜。

不知何故,心中情绪异样,我无法辨别那种情绪是什么感情,只是突然发现,他在此刻出现,我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一向话多的宋诀今日意外的沉默,与沈初更是毫无交流,我忍不住开口:“同朝为官,磕磕碰碰总会有,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宋诀轻笑一声:“臣在京师的时间还不如在外的时间多,哪有机会同沈大人发生什么?”

沈初温吞吞道:“臣小小京官,连同宋将军结交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禁好奇:“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宋诀道:“若记得不错,在千佛寺是第一次见吧,殿下遇刺那日是第二次。”

沈初想了一会儿,道:“原来那时的军爷是宋将军。”

宋诀语气微讽:“你的记性真好。”

沈初讽刺的语气与他难分伯仲:“宋将军的眼神也很好。”

这二人一来二去,话中有话,听得我这个局外人有些糊涂。理了理,才理出头绪。当初宋诀名满天下,不认得他这张的脸的几乎与社会脱节,沈初却没有认出他,隔了几年听到他提起,才想起他原来是那日在佛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所以宋诀说他记性好。

而当年,沈初的脸为面具所遮,听宋诀的意思其实是认出了他,当然他是怎么认出他的很值得商榷——也许他是听到沈这个姓氏,联想到了朝中有这样一个官员。但是天下姓沈的这样多,他竟都能够慧眼认出这个姓沈的便是与自己同朝为官的那一个,所以沈初说他眼神好,也算没有夸错他。

大约是见我陷入沉思,沈初出声问我:“殿下为什么不说话?”

我转过脸,认真道:“我在想你们两个是不是在骗我。”想了想道,“其实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吧。”

说话间,已经能够看到客栈的影子,整个清泉客栈因为昨夜一事而戒备森严。

得到消息迎出来的云辞一见我和沈初的模样,先欣慰道:“虽然衣冠不整,形容狼狈,但人回来就好,”又打量我二人一眼,笑道,“你二人倒像对苦命鸳鸯。”

我为他这时还能开玩笑而默了默,道:“皇兄你又在乱点鸳鸯谱了。”看到跟在他旁边的婳婳担心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道,“容臣妹先去换件衣服,身上的袍子脏了,怪不舒服的。”

云辞点点头,吩咐婳婳:“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又吩咐身边侍卫,“传医官过去候着吧。”

我道:“臣妹不过受了些擦伤,让医官先为沈大人看吧。”

耳边是沈初温声道谢,我的目光却不自觉寻找宋诀的身影。

他立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一个护卫向他报告什么,颀长身躯被一件简单的玄衣勾描得卓尔出群。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也落到他的脸上,他那些极细微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很清晰。我这才想起其实我已很久没有见他,他几个月前曾求我一副画,却一直没有再开口,不知是忘了,还是当初便没有放在心上。

婳婳搀过我,在我耳边道了一声:“殿下?”

我这才回神,轻道:“走吧。”

宋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泡在飘满浮花的温泉水里,我轻轻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在水中慢慢放松,所有的疲惫都渐渐得到缓解。

我心想,若是途中遇刺的消息传到太后那里,扬州怕是去不成了,又想,那个刺客两次都要取我性命,此次又没有得逞,照他的个性,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而他口中那个或许会为我而死的人,又究竟说的是谁呢?

越想越想不出一个头绪,只好将脑子放空,整个人没在水中。

水从耳朵鼻子灌入口中,我闭着一口气,享受着与这个世界片刻的隔绝。一个与我方才所想全无干系的念头突然闯入脑中: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我其实还挺喜欢宋诀的。

这个念头让我一惊,与此同时,从头顶传来一个女声:“岫岫,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告诉我,怎么能溺水自尽呢?”又痛心疾首道,“你也知道我不识水性,救不了你,可千万别怪我。”又同我商量,“我听说溺水的人多会化作厉鬼,你若是化成了鬼,可不可以不要来找我……”

我不由得呛了一口水,冲出水面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那不知何时蹲在温泉边上的女子见状,往水边又挪了挪,拿手指戳着我的头发道:“原来你没死啊,我还以为你死了。”

这么没有常识的女子,我只认识一个,叹口气道:“杜菸,虽说你我都是女人,但是你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大妥?”

她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你不要在乎这样的细节。枉我掐指一算,算出你此行有一劫,需要我的营救,才千里迢迢过来寻你,你怎么着也得表达一下感动吧。不过,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我眼角一抽:“杜姑娘,你这样事后诸葛亮,有意思吗?”

她似也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地脸红了红,抠着脸道:“其实,我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这几个月不知怎么了,有个当官的四处在找我,害我连家都不敢回。”

我捞过水池边的衣服,随口道:“你不会欠钱欠到朝中官吏的头上了吧?我记得你好像没那个胆子啊。”

她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是没胆子?不跟当官的打交道是我的原则,而不是我怕他们。”

我挑眉:“那这个当官的你是怎么招惹上的?”

她露出茫然的无辜脸:“我也想知道那姓苏的怎么缠上我的。”

我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了什么,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说正事吧。你来找我,一定有话对我说。”

她这才正经起来,道:“我的确有话要说。”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将她清隽的眸染上些神秘,“扬州你不能去。”

我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湿着脚踏出水池,在池边坐好后,悠悠道:“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理由。”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掐指算出你此行有大劫,而我的掐算一向很准。”

她虽然大言不惭,我却觉得不能信服,慢悠悠道:“你想必也知道了,昨日我遇到了刺客,如果这是你所谓的大劫,从结果上来看它已经过去,既然此劫已过,我又为何不能去扬州?”

一向说谎不打草稿的杜菸此刻竟然避开我的眼睛,明显地敷衍道:“唔,也许那刺客没有得逞,会在扬州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