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三生:神仙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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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浮屠之梦(四)

一出牢门,便见男子一身玄色的常服立在不远处,长发高束而起,显得很干练。

微风中,他侧过脸朝我望来。

我走到他身边,听他问我:“如何?”

我在阳光中望着他,摇一摇头:“你走以后,一个字也没说。”

他问我:“可要我为你支上一招?”

我道:“说说看。”

他抚平我刘海上的一缕乱发,语气别提多轻描淡写:“想要征服一个人,你只需看清他的弱点在哪里。执着于色相的人,你可以毁了他的脸,喜欢唱歌的人,你可以废了他的嗓子,若是一个人练剑,你挑断他的手筋试试。”惋惜道,“不过,他的一身功夫已经被我废了。”沉吟了片刻,得出结论,“你可以试试灌他辣椒水。”

我不禁吞口口水,朝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只漫不经心玩弄我头发的手:“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般落到我手上的人,都是得罪了我的人。我不犯人,人却犯我,犯了我还落在我手上,就要怪他自己实力不济。他若安分守己做个良民,又怎么会落到受人摆布的下场?所以归根到底并非我对他残忍,而是他自己对自己残忍。”说完问我,“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他这道理说的人十分信服,可是又有哪个地方觉得怪怪的,我一时想不出哪里奇怪,就含糊地点了点头,抠了抠脸:“不管怎么说吧,你已经废了他的一身功夫,也算是为我出了气,我看就将他押回帝京给裴大人审吧,这一路上也别再对他用刑了。”

他叹口气:“你这样容易对弱者动恻隐之心,将来一定会吃亏。”说完还不忘强调一下自己的功劳,“幸而有我在你身边。”又喃喃道,“也不知我不在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为他小瞧了我有些不满:“你不在的时候,我活得十分快意,哪有你说的那样不济?”

他朝我走了一步,问我:“若不是我,你觉得你此刻会在什么地方?”

我缩了缩身子,气势登时减了一半。他又朝我走一步,问我:“是在慕容铎的大帐,还是跟在那刺客的身边风餐露宿?”

他手落到我身后的树上,就那样垂眸看我。他占尽了身高和地势的优势,更是显得我一点气势也没有。

我不顾颜面,从他的手臂下绕过去,若无其事道:“今日天气真不错,是个适合出门踏青的好日子。”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他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语气恢复正经:“岫岫,粮草今日之内便可准备稳妥,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往肃州出发。”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听他顿了会儿,接着道,“凉州已经大体安定,雁行门的人也会暗中替我看顾,留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我的心一凉,回头看他:“你打算将我留下?”

他沉默,神情猜不透情绪。

我盯紧他,不安地等在那里,很害怕他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也不顾矜持不矜持,在他开口前就伸手抱上他的腰,抽了抽鼻子:“我不离开你,你去哪里,就带我去哪里。宋诀,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你不能骗我。”

一只手落在我的头顶为我顺了顺毛:“谁说要将你丢下?”声音里有些无奈,“我是说,留在这里你会很安全,可是,我却做了个自私的决定。”

我仰脸看着他,闷闷道:“你的意思是……”

他理着我的额发:“岫岫,这一路上有可能会风餐露宿,我也不一定每时每刻都能在你身边,但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你愿不愿意陪着我,随我一起去肃州?”

我望着他眼睛里的笑意恍了下神,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露出释然的笑容,对着他点头如捣蒜,中途,脸被一只凉悠悠的手抬了起来。

他的唇带着炽热气息朝我压下来。原以为已经习惯了同他亲近,可每次他对我有亲昵的举止,我都会变得既紧张又无措,全没有他那般从容淡定。

我闭上眼睛,手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裙子。

他在我唇上亲了两口,问我:“紧张?”

我没出息地嗯了一声,眼睛仍然闭得很紧,他的唇很久没有再落下来,我这才试着睁开眼,却看到他的脸仍停在我面前不远处,他好笑地看着我:“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紧张的。”提点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其实可以放松一点。”

我调整好心态,将眼睛稳妥地闭好,表示他可以接着来。

他却只在我的唇上轻啄一下,笑着搂过我:“走吧,趁最后一日,带你去看一看这凉州古城。”

前几****一直以我身体需要静养为由将我拘在房间,今日大发慈悲带我出去玩,自然令我十分感激,又加上天气晴好,就更有些神清气爽,就连肩上的伤口也觉得不那么疼。

我回去找了件风氅披上,兴致勃勃地随宋诀出了门。

玉关之外,黄河之源,这片以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闻名的古老的城邑,通一线之广漠,控五郡之咽喉,属军事重地;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是西北的商埠重镇。可以说,控制了凉州,便控制了整个河西,故而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整座城被战事打磨得极为坚韧。

我走在凉州宽阔的大街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宋诀极耐心地跟着我,时不时帮我讲解几句,告诉我那些稀罕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我兴致勃勃地停在一处卖香木的小贩那里,捡了几块分别凑到鼻尖闻了闻,最终挑出一块来,“这味道倒是挺别致,同一般的沉香木全不一样。”扭头问宋诀,“不如我们买一块回去,晚上在房间里点一点。”

宋诀也停在我身后,捡了一块拿在手上,正要凑到鼻子下方,就听那小贩道:“这位小娘子可真会挑,这味香晚上用最好。”滴溜溜的眼珠子却不自觉瞄向立在我身畔的宋诀。

我敏锐地察觉出,他看宋诀的目光先是惊艳,后逐渐变成惋惜。

惊艳我理解,像宋诀这样的美人,走到哪里都要惹人多看两眼,可是惋惜,我就有些不大明白。

我漫不经心问那小贩:“哦?此香可是有安神的效果?”

他一边为我用缎子将香木包起来,一边快速地瞄了一眼宋诀:“这香么,对小娘子大约没什么效果,对增强男人的体力倒是大有裨益。”

宋诀的脸皮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我道:“是吗?”看了宋诀一眼,心想他经常忙到深夜,还怪让人心疼的,既然此香可以增强体力,不如多买几块给他用,于是沉吟道,“那还是挺需要的,老板,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宋诀整个身子都抖了抖。

我正指点着卖香的老板将香木包好,忽被他一把拉走,只听他沉声撂下一句话:“这香我们不要了。”

我极为不解:“怎么就不要了?哎你走这么快干嘛?”隔了一会儿又道,“这里不是客栈吗,你带我到客栈做什么?”

宋诀不理会我,不等迎出来的伙计问完打尖还是住店,便扔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道:“天字一号房。”

进了房间,直接将我扔往床上一扔,而后便欺身上来,一直将我折腾到连连告饶。

事毕,还抚着我的脸莫名其妙地问我:“岫岫,你觉得我的体力如何?”

我缓了半晌才哭腔道:“宋诀你吃错什么药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接触到他幽深的目光,心中登时一抽——完了,又说错话了。

果然,待他终于放过我,我已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到入夜时分,他带着我逛夜市时,我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我在人潮中偷偷望向身畔男子,心想此人的心思这样难猜,当真令人疲惫,可谁让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在我这里便应当有些特权,正是那些特权让他与别人不一样。虽然我也知道,对某个人太在乎,不是一件十分成熟理智的事,可是感情的事,向来都不是一件成熟和理智能够派的上用场的事。我有时候也会侥幸地想一想:他对我的在乎,会不会比我在乎他还要更多一点?

这件事没有答案。

长街的两侧各有一排灯笼一字铺开,为路上行人照亮前方的道路,也将身畔男子的眉目衬得柔和美好。

我的手被他紧紧攥着,掌心贴着掌心,掌纹对着掌纹,仿佛就这样握紧,永远也不会分开。

却在这时,忽然有一帮孩子你追我赶地撞过来,握紧的手因此松开,我慌张地唤了一声宋诀,他却已被冲到街的另一边,又听到车铃蓦地响起,身后有人赶着载货的马车慢悠悠行过来。货物比较多,车队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也只好在赶车人要求行人避让的吆喝声中,无奈地等在街的另一侧。

正在这时,肩头突然落了一只手,我一惊,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