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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惺惺初识

钟辰跨下轿来,一眼就看到廊上的三尺见方的铁笼空空荡荡,眉头一皱,三两步已跨进厅内。正准备喊纤云,这才注意到墙边有人,一身黑衣,腰间悬剑,背对着他,却正在看墙上悬挂的宝剑。那只黑猫正踞在他肩上。听见有人进来,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个少年,皮肤微黑,眉目甚是清俊,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沉着,正是莫扬。

莫扬看那男子风神气度俊朗不凡,又看那一众下人之恭谨,已猜到他是府中主人。当下冲他抱拳道:“在下莫扬,前日赛虎走失,承蒙府上不弃,收留照顾,不胜感激。”钟辰微微一怔,点了点头,伸手道:“在下钟辰,莫少侠请坐。”莫扬也不客套,便坐下了。纤云奉了茶上来。

莫扬呷了一口茶,又低头闻闻茶香,方抬头道:“恕在下冒昧,此茶入口清香甘绵,别有一股独特清醇之味,天然似是草木清露之芳,却殊无苦涩,敢问钟公子,不知是何种茶?”钟辰见他不拘俗套,言谈间又颇有礼,心里已是有了一分好感,笑道:“此茶并无甚特别。据古典载,凡诸花及诸叶香者,均可蒸露,入汤代茶。此茶即是取今秋香枫之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称枫露茶。平日宅中无人来访,在下闲来无事,聊以消遣。莫少侠见笑了。”“钟公子又何必自谦,此茶其味实是世间独具,若以清芬论,当真是茶中无二。钟公子雅兴,实属读书人怡情养性之举,闻之亦足令人俗情顿消。莫扬此次来府冒昧打扰,尚请钟公子包涵。”莫扬拱手道。

“莫少侠客气了。前日这猫在墙头捕鹞鹰,无意中被舍妹见到,实是极其羡慕欢喜,在下才自作主张捕之欲豢养,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少侠包涵。”莫扬略一思忖,方记起那林外有一处是极宽阔的湖面,如此隆冬时节,必然已结冰。而这宅子离湖边不远。赛虎必定是过了湖面至此地。自己的唿哨,赛虎即使能听见,但已身处笼中,自然也就无法出来。不料自己本欲歇脚,却误打误撞找到了赛虎,这便已心安不少,如何能再苛责?当下笑道:“钟公子切莫如此。赛虎身上并无标记,也不能算公子的不是。只是赛虎平日与在下形影不离,前日忽然遍寻不获,故在下才忧心如焚。公子既能捕得赛虎,足见公子文武双全。方才在下在厅中看到墙上悬的宝剑,也是一把世上难见的好剑。不愧是宝剑配英雄。”

“莫少侠过奖了。在下只不过略有小技,百无一用,怎能谈得上是文武全才的英雄?倒是此猫勇猛非凡,如同野物。在下确实颇费了一番周折。原来是莫少侠之物,难怪如此气势凛然,”他略略顿了一下,“难得钟公子如此珍爱赛虎,在下倒是难以启齿了。”莫扬看他轻轻拈起茶盅盖,却并不喝,不由心下微微一凉,却仍是微微一笑道:“莫扬虽是初见公子,却甚觉投缘。如蒙公子不弃,倘有何事,莫扬愿略尽绵薄之力,以谢公子收留及送还赛虎之恩。”

钟辰听他话音,站起身来缓缓踱步道:“在下本欲公子忍痛割爱,将赛虎相让,并愿奉区区薄礼以谢公子。但听公子如此说,”莫扬闻听此语,忽敛笑起身道:“倘若是别的事,莫扬会尽力而为。但赛虎是万万不能,”他轻轻长叹一口气道:“对旁人而言,赛虎是一只猫,纵然有何异处,也不过是一只独特勇猛的猫,无论是为何想得到它,赛虎总是摆脱不了被利用的命运。但赛虎对莫扬来说,是莫扬的兄弟。公子难道听说过自古至今有人典当兄弟以图钱财吗?所以尚请公子海涵。”

“莫少侠无须动怒,在下并非不择手段以图私利之人,也不愿强人所难。钟辰转头看向莫扬,眼神中尽是一片坦荡与恳求。“恕在下唐突,是否可请少侠在宅中住一段时日?”莫扬大感诧异,奇道:“这是为何?”“方才在下说过舍妹是极喜爱赛虎的,少侠既不能割舍赛虎,赛虎也不能离了少侠,既然如此,尚请少侠成全。”钟辰仍是直视着莫扬。“公子对令妹当真是关怀备至,在下深受感动。公子的请求如此简单,莫扬本该全力以赴。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久留。赛虎性烈,倘若在此期间留下赛虎,它必定难受至极,时日长久更是唯恐有祸。况且这在府中叨扰,亦不知何日为期……”莫扬歉疚踌躇道。

“少侠应该笑在下是对舍妹宠溺至深吧?你我本是萍水相逢,钟某却有一见如故之感,不知少侠是否以为有缘?钟某又岂不知与初识之人提这等请求是为无理,但少侠既为江湖中人,为何不信意气相投?我本无奈之下方提此请求,少侠当真不肯应允吗?”钟辰话音渐低,眼中闪过一抹凄然。

莫扬心下好一番思量,就他日前所知,望阳宫与鸣鹤山庄大战在即,倘若此时不能完成师父的遗愿,胜负难料,一旦鸣鹤山庄大败,覆巢之下无完卵,钟夫人可能丧于非命。纵使胜了,这鸣鹤山庄势力愈大,防护自然愈严,他再接近恐怕就更难。就算在目前这等情况下,他都不能掉以轻心,下一次进庄尚需严密计划一番。但钟公子显然真是需要赛虎,自己真能暂时留下赛虎吗?

尚不及答言,钟辰见他如此踌躇,忽向他道:“少侠,钟某想请你见一个人。请。”振袖起身,已是自前面去了。莫扬这倒不好推辞,只得跟着他。

穿过曲折的回廊,尽头是精致典雅的雕花窗栏,只有两间厢房,偏居庭院一隅,甚是清幽雅致。钟辰推开右边那间,莫扬随他进屋,一进房便觉温暖如春,且萦绕着一股怡人的香气。脚下那一层厚厚的波斯毯让人如陷云中,不禁略扫了一眼房间,入眼处是一架精巧的苏绣屏风,上绘美人图,笔法细致,清丽动人。屏风旁是红木梳妆台上黄金镶饰的菱花镜,台上胭脂水粉簪环钗饰一应俱全,只是整齐得像是从未动过。墙上悬着一幅董叔达的《潇湘图》,山峦连绵,云雾晦暗,于平淡幽深中极显苍茫。屋角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博山炉,袅袅异香缭绕而起。

房中侍立的两个婢女见是少爷进来,正欲出声,钟辰已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二人便轻轻退出门外。莫扬随钟辰绕过屏风,迎面是一卷玲珑剔透的水晶帘,钟辰拂开水晶帘,映入眼帘的便是坠着彩穗的壶形罗床,低垂着无数帐幔,自踏进房间,这一种富丽堂皇已让莫扬惊叹,但不知此间住何等人物方配得起如此气派。

但见钟辰在床前默立片刻,低声道:“莫少侠,钟某想让你见的人便是舍妹真珠。”说完便撩起帐幔,莫扬见他如此,也顾不得避忌,定睛向帐幔中看去,锦衾青碧,宛如漾起了满池春水,而这水中便是一张小小的脸庞,那般瘦弱苍白,教人心底不由升起一阵怜惜。莫扬不由大感诧异,原本看这房中陈设,又听钟辰说是妹妹,如何猜来都以为是妙龄女子,不想竟是如此幼女。不由看向钟辰,钟辰缓缓收回目光,放下帐幔道:“莫少侠请。”

二人出房来,才见刚刚房中的婢女还在门外。钟辰冲二人道:“流萤,凉月,你们还是进去照顾小姐,若小姐有事即刻禀报于我。”二人颔首答言自去房中。莫扬此时方感寒意袭人,这房中与房外宛如两重世界。

钟辰推开右边房门,请莫扬进屋。这屋却是极其地简朴洁净,除一张大大的书案外,几乎目及之处都是医书,靠着墙边的架子上摆满瓶瓶罐罐,与刚才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莫扬本欲开口缓和气氛,见钟辰面色凝重,终是未曾开口。见钟辰示意他坐,他便坐下。“莫少侠,钟某也不客套了。刚刚少侠见过舍妹真珠,不知少侠是否看出端倪?”钟辰在书案后缓缓道。“若莫扬未曾猜错,令妹应是罹患重疾。”莫扬也便直言道。

“少侠猜得没错,真珠的病情已是十分沉重,在下实在是束手无策,尚不知有多少时日。在下曾延请无数名医,亦试过无数药方,终究是药石无灵。”钟辰缓缓闭上眼睛。莫扬心中大是不忍:“钟公子,实不相瞒,在下并非中原人士,但自入中原,也曾听过鬼医王吉之名,不知钟公子是否请过他?”“王吉,人皆传起死回生,方称“鬼医”。但此人难得这些年难得出手诊治,上月我托人请过他,终是请到了,但此种病症他并未见过,且为先天之症,竟也无能为力。他曾留下几颗天命保心丸,但亦不过续命而已。”钟辰长叹了一口气,眼中竟是极深沉的痛楚。

他起身走到窗前,清瘦的背影只是颓然。莫扬甚感凄然,又不由心中一热:为何竟不能满足如此病重垂危稚龄弱女的小小心愿呢?即便师父在,师父又怎会置之不理?他站起身来,朗声道:“钟公子,天无绝人之路,令妹之事,莫扬若能相助钟公子,莫扬定不推辞。既蒙公子不弃,莫扬就在府上叨扰了。”钟辰闻言大是感激,回身拍拍莫扬的肩道:“多谢莫少侠。少侠如不嫌弃,以后钟某就以兄弟相称,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公子言重了。莫扬自小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姐妹。那莫扬便以钟兄相称了。”莫扬既决心助人,便不再瞻前顾后,答得干脆利落。钟辰闻言,眉间略显宽慰,笑道:“好,钟某今生有珠儿,又有莫扬你这等好兄弟,夫复何求!”莫扬胸中不由一热,自小他便只得师父一个亲人,如今师父已去,难得遇上钟辰引为知己,连日来种种忧愁一扫而光,不由脱口而出:“以后大哥的事,莫扬绝不会袖手旁观,真珠既是大哥的妹妹,那便是莫扬的妹妹。”钟辰望向莫扬,亦是心中激荡:“你我兄弟二人,有事不分彼此,等珠儿醒了,她若知道多了一个哥哥,一定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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