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阿焱回过头来看我，这里是一座开阔的天台顶上，风很汹涌地吹过来，吹起我的衣角和她的长发。漫天的风声之中，她的这句话令我全身都渐渐地冰冷下去。
“真的……真的要选择吗？”良久，我轻轻的问。
她无声地颔首，从她的眼睫中我看到了泪。
“哪怕我已经死过一次，阿焱，如果你愿意，这个世界上可以不再有沈慕伊这个人，我虽然没有资格要求你为了我而放弃天下，但至少，我愿隐身红尘之中，我实在是……”无法直视她的脸，所以我背过了身，“不想再回到争斗之中了。”
风将我的声音吹散，我不知道阿焱究竟听到了多少。
“对不起，慕哥哥。”阿焱从身后抱住我，她的手很冷，气息也很冷，她一直在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听着，我知道，她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我为她而死，为她而受切肤之痛，为她而身败名裂，为她而放弃自由……我并非是要讨还什么，我知道她心底的愧疚，这令她永远都无法用平常心来对待我，我为她做的越多，她就越愧疚。
这是横亘在感情之间的一道天堑，如果不破除，总有一天，我们会走的越来越远。
我的笑容苦涩，隆冬的季节，说话的时候会呵出白雾，淡淡地在眼前缭绕，“阿焱，你要我如何选择？”
庙堂之高如何，江湖之远又怎样？
我不回头，是不想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惨然——终究，还是逃不脱是非么。
阿焱的声音破碎支离，像是散落一地的冰晶，冷，而且让人心痛，“庙堂之高——你跟我回去，帮我清除一切障碍，成为我的皇夫，这个天下间唯一有资格和我并肩而立的人！”
“而江湖之远么，你必须留在这里，千波阁的秘密一向不对外人道哉，你若是不做皇夫不成为他们的盟友，你就必须做这里的奴隶！”
我的心头一震，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我最出了决定。
我回身和她对视，握住她的手，“阿焱，我跟你回去。”
你知道的，我并非贪图荣华，并非恋栈权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阿焱的神色立即明亮起来，她的欣喜在我的眼中融成一点火光，暖融融的，让两颗心都忘记寒冷。
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啊，那一片杀人不见血的权利场，那一个将血脉亲情都化作森然利器的修罗地。
这个时候，夏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折腰一礼，“陛下，阁主有请。”
我和阿焱同时惊愕，阿焱的神色有异，看起来不像是喜悦，倒有几分心事重重，“贵阁主不是不见么？”
夏欧的表情也很奇怪，仿佛赌气的模样，“阁主有言，陛下身为女主，自然不同，还请入内阁一叙。”
什么叫身为女主，自然不同？我心里顿时不爽，难道这阁主也是好色之徒，对女人就差别待遇的？
虽然能够一偿所愿，阿焱还是摆出了足够的王者之风，“望姑娘说个明白。”
夏欧狠狠一跺脚，“说个明白？好，阁主也道不必瞒你。简单来说，昔年先祖与嫣朝先皇缔盟，那位皇帝同陛下一样，也是位女主，自此，规矩就是这样了，如是女主亲临，不拘何事，阁主都必然会帮上三件。”
“不拘何事？”我和阿焱对视一眼，深感这个承诺之大。
在今天之前，我本以为，千波阁就如阿焱所说，是皇室的一个附属，但今天听夏欧讲，才知道千波阁原来有这样超脱权利之外的实力，但看这阁中一个夏欧的态度和那阁主的倨傲就能得知。也许，从一开始，千波阁就不是皇室的附庸，而只是凭了当初的一个约定，而为皇帝一人效力，再加上刚才所说的“女主亲临，不拘何事，阁主都必然会帮上三件”，也能猜得出，当年的千波阁主和那位嫣朝的先皇，恐怕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纠葛吧。
妄论先人是大不敬，我也只是在心里猜测而已。
阿焱临走之前握着我的手，“慕哥哥，保重！请你在这里多忍耐一段时日，今次千波阁主如若肯出手相助，那么我们再见之日不远，我会在文心阁中，等着你的！”
一直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我的心中，都盘旋着一种苦涩——留恋，此时此地，说不出口的。悠然的长叹一声，我扶住了天台上的栏杆，向下望去，栏杆之外是万丈峭壁，深不可见的悬崖，这里，不见飞鸟不闻人声，凄清肃杀的令人有一种怅然的感觉。
很快，夏欧去而复返，她好奇的在我身后探头探脑，分明是有话想问的样子。我看了好笑，心想她刚才在一国之君面前装的傲气十足，连阿焱的面子都敢拂，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那个……”迟疑了许久，她上前捅捅我，“你冷不冷？”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真的感觉到身体冷的像要结了冰一样，山顶上的风仿佛要灌到五脏六腑里一样，只不过我强忍着脸上的青白，摇摇头。
夏欧顿时语塞，又接着在我身后转了转去，我虽然冷，但一时半刻并不想离开这里，因为有很多事，必须要在这样清醒的地方，才能想清楚。
刚才，我只用一刻，就决定了自己的将来，现在想来也不是后悔，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或许，从骨子里，我是厌恶那个地方的。
只是为了阿焱，我才愿意回去。
夏欧忍耐了半晌，终于受不住，把那条黑绸带扔在我身上，天台风大，那条黑绸带还未落稳就被风卷着向一侧飘去，我眼疾手快，飞身而起，将那条绸带一把捞在手中，刚想吐出一口气，心里暗暗地说幸好我接住了，否则你夏大小姐岂不是因此又要嘲笑我，谁知，这一口气吐出之后下一口气却是怎么都接不上来，连带着我的身形一重，身体眼看就要向下落去，此时我的身体已经大半探出了那道栏杆之外，可，这下面……是悬崖深渊，掉下去绝对会摔得连渣子都不剩的。
心中更加慌乱，然而这一乱，身体更不听使唤，想要再腾起，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只手弹出来，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背，动作快如闪电，我甚至还没把一个念头转过来，自己已经随着那只手传来的巨大力道而跃回了栏杆之后，也许是力道太猛，我被拽的一个踉跄，无法控制方向，只听到“砰”的一声，脊背重重撞上了一根白玉柱子，痛的眼前一黑，几乎就要闭过气去。
夏欧收回了做出一个“甩”的动作的手，过来冷眼看着我，“毒素未清就妄动内力，你小心你根本撑不到和皇帝重逢的那一天！”
这一句话说的又急又快，我听了也是气恼非常，这夏欧姑娘脾气大我是深有所感，但就算是刚才她把我甩出去撞上这根柱子我不怨她，可现在她居然这样说，实在是触了我的逆鳞，让我顿时忘了疼痛，从地上站起来就狠狠地瞪她，甚至，她要不是女人我当场一拳头就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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