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胡说!”如月连连后退,手掌已然脱离了对我的掌控。
说时迟,那时快,我身子一纵,就要向门外冲去,彦万年却忽然起身,四十多岁的年纪,行动起来,居然像风一样。
一掌巨大的掌风,忽然从身后袭来,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好歹学过武艺,全然避开是不可能了,至少不会一下就被打垮。
掌风斜斜的从身边擦过,震的胳膊止不住的颤抖,有血顺着衣角滑落。
才落地,却感到一阵熟悉的目光,在身上闪过,才要回眸寻找,却听彦万年道,“哼!三脚猫的功夫,看你这次还向哪儿躲!”说着又摆开了架势。
“灵儿!”那厢,外面的兵卒已然被左沉之他们消灭的差不多,急急就向进涌。
“别进来!小心有算计!”我皱眉,眼瞅着左沉之杀进来,彦万年却并不叫人抵挡,心里就觉得怪异。
只是,说话间,左沉之已然迈步走了进来,宽大的袍子随着奔跑前后晃动,越发显得人空落落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仗着胆子,就向彦万年冲。
“主子!”
“主子!”
卜知卜明也急了,匆匆解决掉身边得人,也随着左沉之进来。
这空儿,彦万年却忽然叫了声,只见刚还大敞的门,这时刻却忽然一声巨响,直直从上面砸下个东西,屋里霎时就暗下来。
我动也不敢动,只屏息看着彦万年,生怕他有什么动静,眼角余光一扫,门口处却骇然多了个铁门,牢牢的将屋里的人困住。
“呵呵!都到齐了!”彦万年笑笑,刚还一脸凶狠的看我,这时刻,却像个抓住老鼠的猫,不再急急动手。
左沉之他们却似乎一点儿看不到如今的局势,眉眼一眨不眨,只是看我,仿佛松了口气。
“左沉之,怎样?老夫看你还如何嚣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和老夫抢江山,老夫便要看看你如今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彦万年狂妄的笑,上挑的凤眼神采熠熠,“现在你们要如何,等死?你说,老夫要从谁下手?”说着,眼神环顾四周,到最后,落到躺在地上的淳于冥暗身上。
我一惊,他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淳于冥暗笑笑,自己早就是将死之人,刚刚冒着被压死的风险,硬挤进来,只是不愿意临死都见不到她。
他都要佩服自己,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竟然挤了进来,后面的抽气声一片,他却只听得到她得声音。
这女人,当真是妖女,蛊惑人心的妖女,只是为何,自己这样心肝情愿?罢了罢了,狂妄了一辈子,嚣张了一辈子,如今败在她手上,那便罢了,谁让他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没忘记过她,谁让她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她。
罢了,那便罢了。
“彦万年,如果你放了他们,我保你一条命!我郝国的大军如今已然在城外,即便你有再多死士,到底寥寥,怎敌我百万大军!只要你肯放过他们,我淳于冥暗许你平安!”
“笑话!”彦万年说的轻巧,眼底却变了变,“你以为你现在还保得了谁?”说话间,却看如月,“月娘,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今天,淳于就交于你处置!”
“什么?”如月茫然得回头,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杀了他,你便可以为你全族两百多口报仇!”
“如月,这个时候你还想要报仇!你知不知道,张一铭就是被你的仇恨害死的?是,淳于冥暗或许有罪,那么我呢,不悔呢?张一铭呢?媚儿呢?他们何其无辜!只因为你的仇恨,年轻的生命便要这样消逝!你也知道告诉一铭不要报仇,只要他好还活着,因为你知道活在仇恨中的人是多么痛苦!可是结果呢,因果总有循环,就是因为你杀戮太重,所以一铭去了,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他!”
“别说了!别说了!”如月死死的捂住耳朵,“我不听!不听!”
“妖女!蛊惑人心的妖女!”彦万年横眉,“老夫今日不杀了你,就难解心头之恨!”说罢,一个飞身,伸掌便挥向我。
“主公莫动,有我!”卜明腾空而起,手里的玄青铁剑一挥,挡了彦万年的内力,两相碰撞,卜明落地一刻,身子只往后退,直到铁门前,方才停下来。
“不自量力!”彦万年冷笑,伸手就要打致命的一掌,身子却忽然顿了顿。
我诧异,才要趁机偷袭,想迈步,却也一下摊坐到地上。
软骨散!哪里来的软骨散!
“谁?谁暗算老夫?”彦万年只是站着不动,淡淡的眉毛向上挑起。
屋子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慢慢走出来,那人不是看门的哑巴,是谁!
“谢晋,你没有中毒?快帮老夫杀了这些人!老夫升你做将军!”彦万年看到哑巴,眸子里忽然一道杀意闪现,旋即却慈爱道。
“谢彦将军厚爱了!”那人声音轻轻浅浅的,带着淡淡的笑。
心里一跳,是他!原来是他!原来他一直都在!是我傻了,是我傻了,他怎么会不管我,怎么会不要我!他是花湘啊,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只要我好便好的花湘啊!
“你,你如何会说话?”彦万年眼里闪出异色。
哑巴伸手摸向脸,变魔术一样,忽然将最外面的一层皮脱了下来,露出清俊的面孔,只是许久没有接触空气了,带了几分苍白。
“我不是谢晋!一直都不是!”花湘道,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遥遥的望我,道,“心儿,委屈你了!”
一句话,我的泪潸然而落。
委屈,为了救我,偷偷跑到这里,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忍着相见却不能相识的痛苦,看着我被人欺负,他该有多难过,这样生生的憋着,不能喊不能叫,哪怕心里滴血,都依旧要装的淡然!委屈!花湘,我当真是委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误会你,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心里怨你!
委屈!你怎么可以这样委屈自己!
花湘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喂进离他最近的卜明口里。
“谢谢!”卜明点头,稍做调息,便用剑柱着地站了起来,眸子一闪,看向已经坐在地上的彦万年。
“花湘,别管我,你先看看淳于冥暗!他受了很重的伤!”我看着从进来就没直起过身的淳于妖精,担心道。
“死女人!算你还有点良心!”淳于冥暗只有进气的份,这时刻,却仍不忘和我调侃。
只是那凤眼,却再也见不到光泽,眉间的朱砂痣,竟然开始慢慢变暗。
“留着力气多喘口气吧!”我瞪他一眼。
他看我,眼神很迷离,却异常的专注,仿佛要刻到心里,永远的刻到心里。
鼻尖忽然一涩,我忙别开眼。
这空儿,卜明已经走到彦万年的近前,他仍旧坐在地上,闭目调息。
“别杀我爹!沉之,求你了,别让人杀我爹!”彦汐尘忽然哽咽着大喊。
左沉之看她,眸子里带了犹豫。
“不行,卜明,趁药效还没过,快动手,不然就来不及了!”
“妖女!你这个妖女!”彦汐尘疯了一样的咒骂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你先活下来再说!”我冷哼,冲卜明使了个颜色,他长剑一挥,就要出手。
这时刻,彦万年却忽然睁开眼,丹凤眼里一瞬间精光乍现,他仰天长叫一声,卜明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身子霍然被巨大的气波冲开,直直撞到门上,在滑下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一下就摊在了地上。
“谁说老夫中毒了!早知道出了奸细,故意做这一出戏给你们!钟灵儿,你们到底还是年轻!这一次,也死的心服口服了吧!”说话间,身子已然向我飞来。
“心儿!”
“灵儿!”
屋内顿时响起几声呼唤,我直觉身子一震,整个人仰面便飞了起来,身体力里似乎有一股热流,活生生要把我撕碎。
“彦万年!”花湘抽剑,飞身到彦万年眼前,举剑便刺
“哼!不过蝼蚁!”彦万年一把握住花湘手里的剑,竟硬生生将剑掰断。
花湘咬着牙,虎口处鲜血直流,却仍旧不停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刺进去,就算是死也要刺进去!
“找死!”彦万年冷哼,大掌一推,内力顺着剑便打入花湘体内,瞬间便穿了出去,花湘一口血喷出来,点点的落在剑上,一红一白,惊心的触目。
“花湘!”心里一阵翻腾,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咽下口里的血,飞到花湘身边,双手握住他的手,一起用力向里刺。
“好好好!老夫便让你们死到一块!”彦万年冷笑,另一只手也用了内力。
我和花湘同时喷出鲜血。
要死了吗?罢了,没有遗憾了,若是就这样死去,也再不会有什么遗憾。
“彦老贼,要死的是你!”淳于冥暗的声音,却是忽然响在彦万年身后,漆墨的长发四散披散开来,遮住他惨白着的脸孔,只有眉间的朱砂痣却异常妖艳,仿佛整个生命都聚集在那里。
他看我,依旧不羁,唇角一挑,“女人,记得许给我的来世!”说完,身子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一阵红光闪过,身体内的血居然凝聚成一把鲜红的利剑,带着不可抵挡的势气,直直便刺入彦万年的胸口。
“不!”彦万年吃惊的看着自己被一分为二,仰天嚎叫,临死的那刻,眼里仍是不可思议,只是,飞散的,到底一堆烂肉。
“淳于冥暗!”我急急的向远处那个僵直的身体奔去。
他妖媚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丝,眉间的朱砂痣变的暗黑,丹凤眼静静看我,唇角动了动,想咧出抹笑,只是嘴角扯了扯,身子却忽然直挺挺的向后仰去。
“妖精!你这个妖精!”我跑过去将他拥在怀里,眼泪吡啦吧啦的往下落。
“你,你这是不是,第一次,为了我流泪?”淳于冥暗手指弯了弯,想抚上我的脸,可是却动不了,什么都动不了。
“不是的,不是的!妖精,别走!我这不还在吗?你怎么能让我这样逍遥自在!你不是要困我一辈子吗?!我等着你啊!求你了,别走!”我死死的咬着唇,难过到连声音都快发不出。
“不行了,”他牵了牵嘴角,终是扯出抹笑,“我,我再也不能,困住你了,灵儿,你自由了,自由了,可,可我真的,真的,爱你……”眸子一暗,头歪向了一旁。
“淳于冥暗!”我一把将他的头揽到怀里,“你个死妖精!死妖精!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混蛋!你混蛋!”
哭声霎时震的满屋都是,久久的静不下。
花湘不拉我,左沉之安静的坐在我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周围很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月他们已经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铁门已经打开,诺大的房子,只有我抱着淳于的尸体,坐在地上哀嚎。
直到人哭的已经虚脱,我才茫然的环视四周。
左沉之递上一杯茶,“喝了吧,喝了人就舒服了!”
我迷茫的看他,忽然转头望花湘,“花湘,当初我身中剧毒你都能帮我解开,你也可以帮淳于的是不是?你是神仙啊!你能救他的是不是?”
“对不起!”花湘的身音很轻,仿佛气息不稳。
“不行吗?真的不行吗?”我颓然的低下头,泪水又滑落下来。
淳于冥暗,到底是我负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左沉之忽然一声抽气,我抬眸,他却慌张的看着花湘。
“怎么了?”心里一凉,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心儿,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花湘惨白着脸,暖暖一笑,可是我却觉得冰凉,如置冰窖般冰凉。
花湘,别,求你,别……
“不要!”我强吸口气,断然拒绝,放下淳于的身体,直直的就将花湘向外推,花湘一个踉跄,险些跌到。
“灵儿!”左沉之在身后叫我,带了急切,我却头也不回,不看花湘,只是拼了力气将他推了出去。
他的身子好轻,好轻,仿佛即将飘落的树叶。
“灵儿,花湘他!”
“我知道!”我背对着左沉之,头低着,长发散下来,遮住了我滴滴滑落的泪。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花湘是要交待后世的吧?那家伙,自己是学医的,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所以来交待后世了!我不听他说,我才不要听他说!”
我呵呵的笑,眼泪却簌簌的往下滑,“我才不如了他的意呢!那家伙肯定是不放心我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嘱咐我!只要我一天不理他,他便会熬多一天,只要我一时不理他,他便会熬多一时,因为他放心不下啊,一点儿都放心不下啊!所以我不能听他说,不,不能!”
终于哽咽,心痛到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仿佛每吸口气,都有血从心里滑落,颗颗滑落。
“我,我怕,我怕他说完了,就,就安心了,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我好怕!”
身子开始慢慢下滑,仿佛再也没有支撑,抑制不住,我摊坐到地上,双手抱住头,撕心裂肺般呜咽。
“灵儿!”左沉之的声音也带了哽咽,“可是,可是他真的支持不住了!”
“不会的!花湘不会不要我的!不会的!”我哭喊,身子却猛然间站起,霍的一下拉开门。
他就站在门外,背着光,脸上是暖暖的笑,仿佛第一次见面,他开口说,咱们是得道高人。
花湘……
“心儿。”花湘伸手拉我,慢慢向外走,我茫然的任他拽着,就这样一直走,仿佛没有尽头,仿佛看不到尽头。
“心儿,你身体不好,夜里最怕受凉,所以千万不要在趴在案子上睡觉!你这人粗心大意惯了,平时。”
“为什么要偷偷扮哑巴?”我打断他,不敢再听,一句也不敢再听。
“为了救你啊!平时要用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衣服在,”
“不可能这么简单!”我站住,看他。
花湘笑的淡然,脸映在光下,仿佛要消失般,“若是左沉之一天得不到这天下,你便一天不会安心,心儿,我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再也不要。”
“那,那你就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啊!”我咬牙,忍住眼里的泪。
“我累了,我们坐坐吧!”花湘轻揉我的头,拉着我在大石上坐下来,轻轻将我揽到怀里。
“心儿,不悔的病,你不要担心,我配了药方,已经给了卜知,只要他按时服用,一定会恢复过来。”
“你这人面冷心热,明明是在乎的,却常常绷着,又好强的很,太辛苦,以后不要了。”
“你喜欢吃的那些糕点,我已经细细的写了方子,小玉姑娘手巧,到时她做给你吃。”
“天凉的时候一定要加衣服,睡觉不可以太晚,要按时吃补药。”
“要好好照顾自己,要……”
花湘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有淡淡的音调,被风吹散,消失不见,永远消失不见……
我安静的靠在他怀里,不敢抬头,不敢出声,连哭泣都只变成了静默的流泪。
花湘,怎么办,没有你,我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