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暖桔色的灯光,昏昏暗暗,照得一切都带了朦胧,带了迷幻,唯独床上一抹身影,那么多人挡着,竟还是映入我眼帘,不偏不倚的,映入我眼帘。
“花公子,怎么样?”卜算子佝偻着身躯,曾经硬朗的腰板,如今老态尽显,原本鹰一样尖锐的眼睛,此时却带了浑浊。
“忧劳过度,累及心肺,”花湘放下左沉之纤细的手腕,轻轻开口,“加之心思抑郁已久,气血不通,最忌大喜大悲。如若仍郁结于怀,不足半年,恐将,”他说着,顿了顿,侧过脸仿佛要看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只轻轻吐出四个字,“油尽灯枯。”
帐内一片死寂,卜算子身子晃了晃,卜明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没,没有办法了吗?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卜算子眼眸闪烁着晶莹,话语也断断续续。
“不是没有,”花湘淡淡的眸子带了悲悯,声音低沉压抑,从没有过的压抑,“我可以保住公子的性命,但他却要,弃情绝爱。”
“当真?”卜算子眼里带了希望。
花湘未语,遥遥的望了我一眼,满眼的心疼。
“不,不必了,”床上一直沉睡的人,此时却淡淡开口,难掩的虚弱,可是话语却又那样坚定,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
“主公!”
“主公!”
众人一直紧崩的脸,这时才缓过来,急急的上前,却又快到床边时停住了,生怕扰了左沉之,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你们下去吧,夜深了。”左沉之强撑起身子,轻轻挥了手,“都下去吧,没事了。”
“主公,你,”卜算子似还要说什么,左沉之却淡淡摇了头,他无奈,只得带了人下去。
“花公子,”左沉之看着花湘,感激的一点头,“有劳了。”,说着又望向我,面上却有了尴尬,“玉公子,方才失态,见谅!”
“没事。”我硬硬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只是,左公子实在是,实在是不该如此痴情,我家小姐,左公子已然看了信,知道我家小姐原谅了你,实在不该,不该在这样折磨自己。”
我不知道怎样说,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个样子,我的信里没有半句埋怨,没有半句狠话,从没提过恩断义绝,只是告诉他我现在过的很好,前尘往事,已然随风,让他从此后好好生活,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懂,”左沉之苦涩一笑,带着回忆,带着心酸,“我的灵儿总是这样的,喜欢也说不喜欢,愿意也说不愿意。她的性子烈,明明是个女子,却生了那样烈的性子,只肯玉碎,也不会半点牵强,不会向人家低半点头。可是她一旦认准了什么,却是不顾好坏,不理对错,只用心护着。她在信里说原谅我,其实那是她不愿意再见到我了,不愿意再和我有半点瓜葛了。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前尘往事都如过眼云烟,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原谅我的伤害。其实,我明白。”
“你,”你如何知道?
“玉公子,”左沉之轻轻一叹,幽深的眼睛带着担忧,“即便是看了信,我也不会撤兵的!张贺虽说和淳于冥暗勾结,无非想利用他制服彦万年,到底漠北是我们的领土,他也不会希望落入外人之手。如今只是差个时机,若这次击败淳于冥暗,一方面可以灭了他的势气,一方面也可以缓住他侵占漠北的步伐,但是若败了,以淳于冥暗的心志,必以次为基点,大举进攻漠北,张贺和彦万年各怀鬼胎,互相牵制,只会让淳于冥暗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国将不国。”
原来,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
“我心里的确挂念着灵儿,因为我知道,以她的性子,不可能真的喜欢上淳于冥暗。她那个人,面热心冷,不轻易动心,但若动了,也必毫无保留。是我没福气,没留住她。她那么机灵,留在淳于冥暗身边想来是另有打算的,只是淳于冥暗生性阴柔狡诈,我怕她受到伤害,所以才急急的发了兵。但是却又不是全然为了灵儿,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到底是李家的血脉,这天下,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要了,可是漠北却不能落入敌国手里。所以,这仗一定要打的。”
“公子,公子当真不要天下了?”
“得了天下,我却失了灵儿,这账不划算,一点儿都不划算,是我笨了,怪不得灵儿总说我傻,果然是傻呢!”左沉之摇着头呵呵的笑,可是看在我眼里却是轻轻的哭泣,隐忍的哭泣。
“好!”我深吸一口气,“玉某惭愧,没想到这许多关联,公子是要战的!兵马我自会和我家主公商量,但是公子身体不好,玉某以为,左公子可先行回柳州!”
“不必了!”左沉之不同意,“如今军心已然涣散,若我离去,势气上必然锐减!”
“可是你的病,”
左沉之一摆手,“不碍事,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心痛,习惯了动不动就吐血吗?
罢了,罢了,我努力挥掉心里压抑的情绪,点头道,“那好,我留下来帮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