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年华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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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高三(1)

行将高三,什么事情办起来都马不停蹄的。期末考试的成绩还没出来,学生们就开始了两个星期所谓的高三补课,让大家提前适应一下高三的节奏。

那一天,班主任在教室里面读着每个人的名字和他们要去的班级。崔敬文被分在高三(十)班,里面他几乎只认识自己一个人。崔敬文觉得有点孤独,寂静地坐在一个靠墙的位子上与周围一切的陌生都扯不上关系。思念悄悄涌上他的双眼,思念本该来历史班的江晨,思念他在有些夜晚一身的酒气和烟味,思念他有个夜晚在中国愤凭的呼口肃和离去时模糊的背影。

江晨的确是走了,他去了加州大学一个不太知名的分校,他说是美国排名第九十九的。临走时江晨带着两个旅行箱和一个女朋友。他女朋友是一个欧归,性格和薛琦琳截然相反,博客的名字取得崔敬文都不敢去看。签证的时候签证官问江晨:“你和前面那个女生是一个学校的,你们有什么关系啊?”江晨说:“她是我女朋友。”签证官笑了笑,让两个人都轻轻松松过了。

他走的前一天,崔敬文和爸妈带着点小礼物去看他,算是送别。崔敬文很羡慕江晨就这样逃过了辛苦的高三,但江晨却没有显出特别高兴的样子。眼睛里面满是云雾一样漂泊的忧伤。他的成绩在附中只能算垫底,靠着市钢琴竞赛一等奖、街舞第二名和一首卖给唱片公司的曲子才拿到了部分奖学金,家里大概要为他花不少钱吧。

崔敬文一直在想,江晨留在国内进一个一般性大学还是可以的,为什么一定要漂洋过海,离开这么多爱他和他爱的人去那样一片遥远的国土呢?假如一个人在国外读的不是哈佛、耶鲁、杜克、朴茨茅斯,回国之后,别人还以为你是花钱出国混曰子,或者躲避高考出国避难的。

不过江晨或许真的是在逃避,虽然他始终一脸坚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他偶尔还会承认:他最喜欢的还是薛琦琳。或许他的离开是为了舒展他被学习和爱情压迫着蹙起的眉峰吧。离开或许更好,离开这个对他来说有点沉重的环境,离开那个他曾经给予莫大信任和感情,最后却使他几乎一无所有的人。

那个晚上,他坐在钢琴边弹了一首崔敬文最喜欢听的《卡农》,琴声像流水一样流淌在房间里,每个音符都震颤着渐渐消失。崔敬文觉得江晨也像一道清澈的流水,无可奈何地从高山上流下,最后汇入黑色的大海。汇入了大海的溪流不会再有原来的那份清澈,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深沉。江晨也不再会是那个崔敬文身边的江晨了,他在白云和海浪的另一边,看不到崔敬文独自留下的忧伤。

他登机的那天崔敬文没有去送他,但江晨一定是拖着两个巨大的旅行箱,背着一个大包。包里有他妈妈帮他整理好的许多东西,还有生活留给他的无边的沉重。

江晨走后,崔敬文还是一如既往地学习生活。有一次在走廊上,他看见薛琦琳和李东云神色亲密地走在一起,崔敬文想:这个生活真是一个绝大的讽剌。他神色有点凄厉地看了薛琦琳一眼,薛琦琳看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羞涩。崔敬文不知道她是天生这样还是故意这样,也不知道江晨要是看到这幅景象心里会怎样,或者他早就看到过了,才躲到远方去喜欢另一个女孩。或许他不想也不敢看,看他浇灌的花朵在开放时依偎在别人的情怀。关于薛琦琳,崔敬文一直想问她:“江晨大声地说他爱你,为什么你从不敢大声回答他?”

可是,崔敬文敢大声地对纪烟然说“我喜欢你”吗?

崔敬文还不敢,那么多张恋爱着却依然满是落寞的脸千钧般地压在他的心头,压碎了少年许许多多的梦想。爱情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或许还是太沉重了。所以,爱情,应该再等等吧。

可是崔敬文真的不忍,不忍心看到这么好的女孩子再过一年就可能要从他的生命里几乎永远地错过。最后,每个人都老了。到老了,还不曾相识。很多东西都会老,即便是上面漂浮着无数年轻或苍老生命的岁月,自己也如同落日一样会日渐昏黄。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掀起接天的巨浪,记性也差了很多。常常把一些人遗忘在岁月的冰点上,闭上眼睛,回味那些心跳和寂寞。

爱情的沉重只是一个借口,崔敬文自身还不具备一种素质。卢谭曾经让崔敬文捜罗一下自己的优点,包括成绩、相貌、兴趣爱好,陆父总结说你条件不错啊。事实上很多没有这些优点的人也成功了,崔敬文缺少的是勇气。他想起一张写给自己的同学录上说:你很特别,和其他那些大大咧咧的男生不一样哦。觉得你人很去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

她说得很对,崔敬文开始觉得自己的确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属于这个喧嚣的时代,不属于这个年龄,这座城市。他缺少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气质。他友好地去对待每一个人,但彼此间荡漾的微笑中却只是一种空空荡荡的情绪。就像清晨那些暖湿的雾霭,没有栖身的花瓣,就只能消失在阳光中。羞涩不会因为出现在一段躁动的时代就显得清新,羞涩或许根本就不该属于男性。然而这种反省的跨度实在太大,崔敬文依然沉默在那里,眼睛不时打量着每个进来的同学,胖的瘦的,美的丑的。接着这一切的图像都凝固起来,崔敬文几乎忍不住要拍着桌子大叫一声“天仙啊”,纪烟然拉着一个美女的手走进了十班的教室,环顾一番后,坐在了崔敬文的身后。

几乎是立刻,崔敬文周围的座位就被一抢而空,坐在他身边的男生的头上宽下窄,呈倒梯形,加上四肢骨感,所以崔敬文一直在暗地里叫他“果蝇”。和果蝇在一起的生活很无趣,崔敬文讲了几个笑话他连皮都没动一下,满脸只是深峻的神色。听完后熟练地掏出几粒药片和水吞下。崔敬文笑着问:“你磕药啊?”

“胃不好。”果蝇轻轻地回答。

“我爸胃也不好,你是什么。”

“肠胃炎。声音更轻了。

两个人正交谈的时候空气中突然震动着一句:“喂,才子。”果蝇立刻抬头看着前面的女生,崔敬文狐疑了一会儿也抬起头来。那女生对崔敬文说:“叫你呢,你就是崔敬文啊?”

“对……对,你怎么知道?”崔敬文心中颇是开心,故意结巴表示。

“我当然知道啰,我1语文老师天天说你啊。”

“对啊,你初中的同学也告诉说你古文爆强的。我还看过你在《新原》上写的那些呢。”另一个女生也来帮腔。

“原来你这么强啊,我都一点不知道。”果蝇平静过头地说。

“哪有,哪有?”崔敬文连忙摆了摆手。

“噢,脸红了。你跳海带舞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超可爱的。”女生笑眯眯地指着崔敬文的脸说,“我叫张乐敏。”

“我叫崔敬文。”

“……刚才都叫过了。”果蝇冷冷地说。

崔敬文也觉得自己额头出现了小丸子式的几条杠。两个女生却轻轻笑了笑。

过了不久,果蝇捂着肚子出去了。张乐敏转过头来用手挡住嘴巴笑问:“坐你后面的女生看到了吗?”

一谈及纪烟然,崔敬文不禁把背一直,说:“看到了。”

“好看吗?”张乐敏一双眼贼兮兮地巡视着崔敬文的眼神和表情,崔敬文虽然尽力控制却还是在双重紧张下涨红了脸说:“挺好看的。”张乐敏使劲点了点头像花痴女见到帅哥一样说:“嗯。超漂亮的。”“你干吗啊?”崔敬文还想多掏出点有关信息。

“人家跟男朋友刚分噢。”语气中分明多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崔敬文努力克制自己,满身的血液都涌上肩头,却不在脸上表露出过多。“我都没有女朋友给我分。”

“那你要加油啊。我跟你讲噢,她今天还跟我说‘听说崔敬文也分到十班来是不是啊?’”

崔敬文激动得几乎要握住张乐敏的手认她做干姐,为了获得一些鼓励连忙假做谦虚状:“我还差很多吧。”

“你哪里差啦?人家都坐你后面了。”

崔敬文点点头,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控制嘴巴不要笑得张开来。

“看你脸红成什么样子了。”张乐敏笑嘻嘻地说。

崔敬文咧开嘴笑了一下,似乎他是因为这句话而笑的一样。“她为什么要分啊?那个男生不是很帅的吗?成绩又好,还是篮球队的。”“我也不知道,她1好像约了几次就分了吧?”

崔敬文心里暗想,纪烟然不会是那种很风骚的女孩子吧。但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强行驱散开去。就像不允许老北京(勒布朗詹姆斯)出现丑闻一样。

俩人讲着八卦的事情,冷不丁被班长拍了一下桌子,心中各是一惊,都满脸心虚地望着班长。班长让大家在点名册上签到,然后问:“你边上有人吗?”

“有。”

“人呢?”

“好像拉肚子去了。”

“那你帮他签到。”

“好。”

班长走了不久果蝇就满脸疲惫地回来,把头压在手臂上休息。嘴里问:“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

“班长来这边签到,问你干吗去了。我说你可能拉肚子去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怎么了?你没拉肚子?你不是捂着肚子出去的吗?我想你有肠胃炎,大概是拉肚子的。”

“我是拉了,但你不可以在女生面前这么讲,那样女生会觉得我很。

崔敬文心里说了一句,原来你想骗她们你很雄健。但自己的确有点错误,于是说:“不好意思。果蝇咬了咬嘴唇把头过去睡了。

接着班长走上讲台鼓励大家通过借东西的方式发展感情,然后逼男生去做苦力搬书,又在黑板上抄了课程表:语文语文数学数学数学英语英语,在崔敬文眼里,不再有副科的课程表上,星星点点写满了高三。高三真的开始了。

高一高二那些悠闲的日子终于就这样在照亮崔敬文脊背的阳光中渐次昏暗,但在学风懒散的附中,高三却也并非那样煎熬。虽然嘴上会叫叫“这种鸟日子再过下去我要死了”。但崔敬文却并不排斥这种秩序井然的生活。一是因为一点点进步的成绩,二是由于纪烟然温暧的存在。

最先和纪烟然说话的是果蝇,他满脸春风地把自己得意的随笔和古诗拿给纪烟然看,嘴上说:“你看了一定会笑翻的。”

“哦。是吗?”

“你肯定要笑翻的。”

半晌,纪烟然还是沉默在那里,翻阅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几行几行一起看。果蝇笑着问:“你怎么还不笑啊?”

“这个,我有点看不懂啊。”纪烟然赔笑着把随笔递还给果蝇,“你同桌文学很强啊,你可以给他看看。”

听到纪烟然言及自己,崔敬文连忙转身,虽然对要干什么心知肚明但还是问了句:“干吗?”

“他写了点东西,你帮他看看吧。我看不太懂。”纪烟然笑着说。

崔敬文接过随笔看了一会儿,果蝇的字方大无脑,讲的是中国足球如何烂之类的话。简直是俗之又俗,文字如同别人嚼过的甘蔗渣一般,读起来费力无味。还有一两处做作的所谓幽默,大概就是他指的“你肯定要笑翻的”的地方。古诗写得亵渎古人,半文不白,高不成低不就,犹如孤魂野鬼。天底下最丑陋的文字大概就是没读几天书的人强行写出的古诗。崔敬文看得犹如坐车晕车般恶心,只好说:“呵呵,还可以啊。还可以嘛,还可以。”

果蝇神色黯淡地转身过去,嘴里咕败着:“你们怎么都看不懂。”剩下崔敬文和纪烟然四目相对,崔敬文脑海里突然闪过班长的那句话:“大家互相借借东西发展一下感情啊。”连忙说:“哇,好多书啊,无聊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啊?”

“嗯,古典文学你看不看?”

“文学。不要那么沉重好不好,《故事会》就可以了。”

纪烟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很高级的呢,我们老师天天讲你怎么怎么的。我以为你志趣很高雅的。”

“哪里哪里,随便耍耍帅而已。”

正说话的时候,全校的电灯突然间全部暗了下去。过了一会班长过来解释,学校今年给高一高二的教室也装了空调,电网被挤爆了。一些女生很兴奋地点起了一排排的小蜡虫,她们似乎总是有这样那样带点浪漫气息的东西。纪烟然点亮了两根,把其中一根给崔敬文说:“你照着看吧。”嫩红色的烛光映在她水晶一样的脸上,如同黄昏里一方落英满池的清塘。崔敬文不由得痴痴说了一句,“嗯,谢谢,你气质好啊。

纪烟然听了似乎颇为受用的样子,“呵……有吗?你不要这么说嘛。”满脸都是玫瑰一样的笑意。崔敬文看得双目桃花,心中备受鼓舞,连忙问:“你家是不是有什么很强的人啊?”

“我家很普通吧,不过我有一个叔叔在联合国,好像蛮牛的样子。”“哇,好强啊。”其实就算纪烟然说他叔是民工,崔敬文也会立刻表达对农民工兄弟的尊敬赞许。“我爷爷,我外公都是打鱼的。不过我有个叔,他是职业杀手噢。”

“不会吧。”纪烟然显得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