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忻儿怀着坎坷不安的心站在紧闭的书房前,已是黄昏降至。
天边的残阳闲散而落寞的释放着它最后的极致光芒,与地面上那交错繁枝下落寞的背影形成极大的落差。
“吱呀…”在毫无防备之下,门被豁然打开,忻儿看着退步而出的男子,眉间微蹙。
佟章?怎么会是他,看着他短暂的错愕后便不屑收目,转身而去,而那眼底是忻儿记忆深刻的恨意,此刻却毫无防备的肆意而出。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忻儿努力思索,却找不到任何缘由,是自己太多心了吗?她明明不认识他,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有着这么深的恨意,而刚刚那眼神,她明明看得那样真切,那是发自肺腑深处积攒已久的憎恨。
“谁在那里?”
屋内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忻儿满脑的疑惑。
忻儿有些踌躇不安,在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时,心底除了片刻的欣喜之外剩下的却是更多的苦涩与无奈,微微紧了紧握住托盘的手,才清喉道。
“皇上,是臣妾…”
忻儿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自称,以前从来都是由着自己的心性,有时唤他烨,有时便脱口而出的“我…”。
可是现在,她却谨慎万分,不敢再逾越半步,而也是在此刻,她才深深明白他们之间无形的鸿沟,心底的隔阂早已这样深。
良久,室内却是无任何回应,忻儿的思绪开始有些飘忽起来,是她声音太小,他没听到?还是现在他根本不想见她,就在她矛盾至极,准备再启齿时,他悠远淡漠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进来…”
忻儿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栏,极地的月白色褶皱马面裙发出轻微的索索声,在空旷寂静的书房内,显得尤为突兀,鼻尖悠悠传来熟悉的龙涎香,忻儿却恍觉犹如隔世般的错觉。
微抬头,便看见紫檀木案前,一袭玄色常服的他,微微敛目,正聚精会神的批阅着奏章,移步上前,屈身颔首叩拜,一切看上去是顺理成章却又极为突兀不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淡淡的话语,却如炭火烙在心上,闷闷的疼。
忻儿垂眸,并未看到,玄烨紧握撰笔的手微微一颤,那吸满墨汁黑白分明的笔尖瞬间便不受重力,“沓…”一滴浓黑的墨汁便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瞬间画成一朵妖艳的黑花。
室内缄默无声,忻儿长时间的屈身而立,腿已渐渐发麻,而因怀有身孕的缘故,更是有几分吃力的极力压制不住的全身轻颤,就在忻儿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他才幽幽开口,却是带着带着几分冷漠和不耐烦。
“有事吗?”
忻儿起身,眼神不自觉再次落在玄色身影上,他终究是眉眼都未抬起,心底怅然漫起无边的苦涩,他心里果真是没有她了,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在意她,宠溺她了。
原来一个多月的别离,也只有她自己是漫长难熬的。
“皇上,这几日天气变幻无常,您要多注意身子,臣妾熬了点甘草茶…”
“放下吧…”未等她说完,玄烨便冰冷的打断了她。
忻儿听出了他的逐客令,隐去心底慢慢被人撕咬的痛,小心翼翼的上前,将托盘轻轻放在紫檀木桌上,回头的刹那,一袭刺目的银光,晃得她有着短暂的窒息。
在他左手不足一寸的地方,她居然看到了那熟悉的银质短刀,那是她一直随身不离之物,一个多月前,明明她已经将它还给了耿大哥,此刻为何会出现在此?剿灭三藩,三藩…难道…
“怎么?你还有事?”
鼻尖熟悉渴望已久的药香,终于让他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黑瞳凝视她的瞬间,却发现她正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腕发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
“皇上…”忻儿满面惶恐,泪意朦胧之下,竟重重的跪下身去。
玄烨看着她满面凄楚,心底突然搅起莫名的烦躁来,回头重新执笔欲继续批阅奏折,却在下笔的刹那,终是狠然率笔薄怒。
“萱嫔,若你现在离开,朕会当做你今日不曾来过…”
似寒铁般的话语毫无防备般遗落在她的心上,竟是声声警醒、字字鞭策着她。
“皇上…”
“萱嫔,你可想好了,朕只会给你一次机会,留与不留,你自己好好斟酌…”
忻儿毅然抬头,满面泪意纵横,启齿的刹那,却是异常坚定。
“皇上,能否放过靖南王,就算夺去他的封号,收缴他的兵马都可以,只要留他一命,可好…”
“你凭什么…”
对啊,她凭什么,她本是他的妻,之前却舍下他的孩子去拼力护住他的敌人。
玄烨拂袖而起,横眉冷眼的看着仅仅离他半步之遥,那张清丽柔弱却又倔强坚韧的小脸。
“萱嫔,朕竟有些不解,你倒是凭借什么,难道就凭一杯甘草茶?亦或者一次你偶然想起的关心?你就敢在朕面前指手画脚,原来朕在你心里竟然是如此的轻贱不堪?”
“你若是想借着朕的宠溺、朕的不忍、你便意图可以随意揉捏我的真心?我当初真是痴人梦话,妄想你会对我有半点的真意…”
“不是的,烨,不是这样的…”忻儿扬起精致苍白的小脸,看着眼前那个从来沉稳内敛的帝王,此刻却像是徘徊在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