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将肩上的披风往身前拢了拢,顺势让怀里的人儿又往自己身前紧了几分,懒散的将下颚抵在她那染有似小小蜜糖的发顶上,思绪悠远,唇角微扬。
“知道,我都知道,其实当我知晓皇祖母千里迢迢一道懿旨送往科尔沁时,我便已猜到,早晚,你都会来到我的身边,你表姐的离世,我不愿解释过多,因她的亡故多少也是因为我,其实你能在京郊私邸过上那样简单的数日,也是我无意向皇祖母提起,才换来你入宫前那为数不多的宁静日子,你可还记得,在你出宫到达京郊私邸时,在茶楼曾救起一名女子?”
“你怎么会知道?”
“嗯,因为当时我就在你相隔数步的楼上,若不是那次你深夜外出寻找那把短刀,我也不会去深查香梅的身世…”
忻儿抬头带着几分诧异的神色。
“香梅?嬷嬷曾经几凡探查都没有结果,难道她的出现真的并非偶然?”
玄烨一声轻叹,“我也是在后来才得知,香梅原是赫舍里府上的一名粗使丫头,只是未曾想到平央会那样费劲心机想要谋算于你…”
“怡妃?”
如此陌生又久远的名字,忻儿曾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与这些人有任何的牵连,没想到,时至今日,被他无意提起,心里却是倍感无力,只想一度逃避远离。
久久身下无声,玄烨黯然,心知不能逼她太紧,一切也只能任凭时间去慢慢冲淡,神情悠远落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
“忻儿,你最善长笛,你还从未曾真真在我面前吹过,不知今日我能否有幸凝听一曲?”
忻儿抬头冲她嫣然一笑,“当然可以…”
暮色灰暗,湖色青绿,亭阁巍巍立于湖色之中,湖中薄雾漂浮,曲折幽回的廊栏忽明忽现,仿佛置于梦中仙境,而亭中一双人儿,扶茶浅尝,执笛盈笑。
毛尖幽香弥漫,笛声清鸣悠远,悦耳透彻的笛声穿透楼阁,绕过山间,活泼明丽、清新悦耳。
回京数日,玄烨至那日夜入京郊绛怡轩后,便未再曾离开半步,若不是张德忠每日频繁出入绛怡轩,竟让人有些生疑,圣驾是否遗留至此,只因若圣驾在此,为何会无一人陪侍一人跟随,无人知晓真相,更是无人敢肆意揣测圣意。
只是,当今天子,登基至今,一向勤勉,从未废免早朝,但不知为何,这次却如此闲散起来,不禁回京数日未归,竟连早朝也如此搁置下来。
虽如此,但却让每日派人悉数送来奏折批阅再全数送回宫中,这不禁让人疑惑,皇上即如此关心朝政,却为何又不提回宫之事,到底是何人何事,会让当今圣上如此放心不下。
忻儿至醒来后,一直刻意去忽略玄烨的身份,只想与他安然相守,来弥补这六年来失去他的所有思念,可无论她如何不去想不去在意,却无法不去面对眼前的事实。
前朝不可一朝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再怎样拖延回避,她始终要去面对,还有多日未见的莺儿,这几天因着她身子未痊愈,玄烨也一直未将莺儿接来与她相聚,可能他俩都有私心,没想到一向疼惜不舍莺儿的她,竟也默默应承下来,如今回想,自己也是极不应该。
在这短短数日,她虽是独享了甜蜜的相守,无上的宠溺,可这偷来的幸福每天都给她极不真实的感觉,此刻她不愿再自欺欺人,因为她知道,无论多久她都要回归现实。
潺潺而下的冬雨,连绵数日后,天空终是放晴开来,当空的暖阳顺着繁密的枝头,投下缕缕灿灿的金光,京郊小院上空都漂浮着浓浓的暖意。
站在廊下的忻儿,望着这大好的晴空,心中的阴郁仿佛也一扫而空,迎面而来的暖风拨起一地金灿的黄叶,暖风中夹杂着枯秋落叶的独有香气,引得地上那浮着的斑驳枝影似一副爽朗的秋画,似乎心境得到开阔,仿佛那断枝残叶此时也觉得煞是好看,忻儿有种错觉,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呼吸,便能闻得春暖花浓的芳香,唇角不觉间缓缓上扬。
终是回身站定,手持暖意浓浓的壶身,敛神静默片刻后,才持手轻扣门扉,后便推门而入。
入门的刹那,便见端坐于案桌后的玄烨,正抬头冲她相视一笑,继而放下篆笔起身来而。
忻儿立于桌边,倒一杯上好的毛尖清茶悄然递给玄烨,眼神触及那杯中摇晃的碧绿茶心,心却有些不受控制的慌乱,本以为自己终究下定了决心,可当真要面对时,才晃觉一切努力均是徒劳。
玄烨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人儿,以往数日,就算他再晚滞留书房,她再焦急也只是在廊前触步等候,从不肯进这书房半步,不曾想到今日她却会主动而来,心里虽早已料想会有今日,可她真真来时,他却有些后悔自己如此逼迫于她,但若非如此,她怎会放下执念,真心同他回宫。
“忻儿…”
玄烨握住那仍带着温温暖意的纤手,将她轻轻入怀,几经贪婪的闻着她幽幽的发香。
“烨,回宫去吧,你已回京数日,若再滞留在此,恐会引起朝堂慌乱…”
玄烨静默,幽幽抬起身前的人儿,望进她灵动的双眼。
“你呢?会随我一起回宫吗?”
忻儿欣然一笑,仰头望进那双黝黑深邃的眼,心中最后一点忧虑也随着他眼角那肆意而出的笑意一扫而空,点点头。
“烨,我信你,就算在浮沉暗涌的深宫,我相信你会给我一片清宁的相守,对吗?”
“忻儿,你看…”
玄烨不答话,却将身前的人儿带出了清冷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