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宽阔而悠长的回廊里,眼前虽是驷马平川,但忻儿却感觉仿佛走进了深邃而不着边的幽庭里,脚下如同踩在陡跛不平的鹅暖石上,连那洒在身上的碎阳也仿佛散发着凄冷而幽暗的光,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此时正乃初夏时节,阳光虽强而不烈,阅选秀女的场所被定在了御花园,因近来皇太后身子欠安,太医多加叮嘱,常处室外有益身心恢复。
忻儿同所有秀女一样均被带到御花园湖边的一亭角里,静等皇太后和皇上的到来,在近晌午时分,远远才从湖对面走过一行人来。
不多时,便有太监传来旨意,忻儿才同其他满汉旗的秀女在传唤太监的带领下,穿过湖中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偌大的假山处,等待被人阅选。
依依例行参拜后,忻儿微微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眸的便是太皇太后那双幽深的黑眸中含有赞许的目光,看着那满是溢着笑意的眼,忻儿却有些无奈起来,微微福了福身,慢慢垂下头去,偶来的一阵微风浮起她颈边系着的雪锻筹纱,轻轻的风拨起额颊密密的细发,露出一片晶莹细珠。
而这次与太皇太后一同前来的便是不久前在慧表姐的储秀宫见过的,盛名远播秀外慧中的赫舍里皇后。
每次的选秀本是由皇上与皇太后进行阅选的,只是近来皇太后身体实在欠佳,又时常犯懒,便推脱了此事,而皇上向来与皇后情深意笃,又因前朝政务缠身,很少过问后宫中事,听说此次选秀也是皇后极力坚持,说后宫妃嫔渐少,子嗣稀薄,所以才有今天的选秀。
此时,静逸的四周渐渐响起空洞的“咯噔咯噔…”声,随后眼底慢慢出现一双金丝镶有暗紫色凤凰飞羽的花盆镂空鞋,忻儿感觉这声音就像是她心中不断敲击着忽上忽下的鼓一样零乱。
当空的屡屡朝阳透过那醉绿的缝隙,直泻下来,投在地上腾起的丝丝热气,闷让人晕眩得有些恍惚起来。
“都抬起头来,让皇后娘娘好好看看你们…”身边领事的太监提醒着紧张的秀女们。
忻儿也随着众人一起抬起头来,冷不防便对上了那双熟悉而善意的眸,明显一滞,身边的领事太监见此,轻轻的咳了声,冷不防,身旁一胆大的秀女使劲拉了拉忻儿的袖襟,鼻中还伴着一声轻蔑的笑声,忻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俯下身去,此时耳中早已嗡嗡一片…
“起来吧,进入这紫禁城,以后大家便是姐妹了,毋需如此紧张…”说着,赫舍里亲自上前扶起忻儿,含笑轻声道,“本宫早已便知你我还会相逢,只是本宫比你先预知到而已…”
“是…”
说着,赫舍里缓缓转身,欠身道,“皇祖母,臣妾与这批秀女都还算有些眼缘,若真能以此充实后宫,也算是她们的福气了,不过这只是臣妾拙见,不知皇祖母意向如何…”
太皇太后轻轻放下茶盏,笑道,“这宫里上下,你一向照顾周全,你母后也早便将凤印赐予你,哀家在此也最多充个人数,你自己拿定主意便好…”
“是…”赫舍里转身点头示意着身旁的贴身宫女后,便缓缓坐在了太皇太后身旁,与太皇太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起来。
从那领事公公的言行态度看,忻儿便已知道了结果,虽说不用想也早已料到,但想到在宫外这些闲暇的日子,心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感,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只得随着大队人马继续往前走着,出了御花园,穿过九曲回旋的长廊,走在亭亭深院中,忻儿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完全迷失了自己,什么都听不清,什么也想不分明。
直到见到了站在宫外马车前那焦急期盼的朗玛,忻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刚刚自己恍惚犹觉梦中的场景皆是真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再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再次回到绛怡轩时,仿佛已是很久的事了,一切都如初,但那惬意的心境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再次宣召入宫时,忻儿已是忻贵人的身份了,而宫里派遣来的宫轿也在她是忻贵人的刹那便停在了私邸前,因得太皇太后的特许,朗玛、香凝、皆同侍于左右,而因着香梅的身份,便暂时仍被安置在绛怡轩中,忻儿不知道的是,光这一条便已是最大的特赦了,也正因为深得太皇太后的照顾,便给自己进宫最初就树立了太多的强敌。
转眼间,忻儿入住毓庆宫西苑已一月有余,在这一月间,忻儿还从未踏出西苑半步,而院里除了朗玛和香凝外,内务府还分置了一名宫女,两名太监供她差遣,但忻儿的所有事宜,朗玛皆是亲力亲为,除了香凝从未让任何人着手。
入宫至今,除了偶尔与朗玛、香凝有所交流外,忻儿便很少言语,闲余时,香凝总爱将外面发生的,奴才们议论的新鲜事,讲与忻儿听,虽说她总是一笑置之,但香凝总觉得每次说起外面的事时,忻儿眼神里总有些新的内容包含在里面。
用完膳后,忻儿唯一的事情便是坐在树下的石桌上临摹字体,这近一月来,忻儿基本将书上好的诗句都抄写下来,并制成好看的书签,用红丝线穿起来,挂在院角的树梢上,只因嬷嬷讲的那个故事,忻儿也想以此来寄托以后烦闷而枯燥的日子,而每天也只有在此时,才是她最为愉悦放松的时刻。
“忻主子,你可知道,这些天外面的奴才都在私底下议论着新进的小主们的动静呢?”
忻儿抬头看着兴冲冲跑来的香凝,稍顿了顿,便执起笔接着写了下去,黝黑的墨瞬间便渲染了白色的宣纸,留下娟秀而轻逸的字体。
“哎,主子你老是如此,进宫都有段时日了,其他小主都争着能有面圣的机会,可您呢,却都不愿出去露露脸,当初同时册封的三个贵人,眼下就主子你还没有封号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