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是月亮高挂之时,侍寝丫鬟手间的纱灯,招摇的从连伊的窗前经过。
她,如今亦成了那闺中之怨么?不会的,永远不会的,幼时娘亲的教训,她已经深深刻入脑海,长大后的道路,由不得她太过顾及自己的感受,所以,她仍旧是那个无心的连伊,那个坚不可摧的连伊。
杏儿过来的时候,连伊正在窗前看着那一小池的清水发愣,直到肩头披上衣衫,她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看着她脸颊上的红肿,心中难免有些难受。
“连伊,对不起。”即使她在小心翼翼,还是动到嘴角,顿下痛得倒抽气。
轻笑着摇了摇头,连忙捧起她的脸来,连伊问道:“很痛是么?”轻轻看着那烂了的嘴角,从抽屉取出一瓶药来,这还是夜七寂给她的:“上上药,很管用的。”
看着眼前为她认真上药的连伊,杏儿激动得泪水盈出,扑入她的怀里:“连伊,你终于不再怪我了。”紧紧的抱着她的身子,杏儿略带委屈的哭了。
“好了好了,不哭啊,我没有怪你。”责备的擦去她的泪水,连伊佯怒的说道:“快打住,等下药又被你的泪水洗去了。”
哭笑着慌忙擦去泪水:“不哭,不能把连伊的药给洗去了。”傻傻的模样,让人想起两人相遇的那日,也是因为杏儿一个不小心撞到连伊,一个傻笑,让冷漠的连伊,慢慢的认识了她。
轻轻的抱着她,连伊微笑的说道:“这个世上,总算还是有幸福的。”让她失望的东西太多太多,如今杏儿给的感动,却不能不说是一种安慰,一种对亲情失望后的转移。
风,轻轻扬来,带着暖炉里的火热,缓缓的裹住两人的身躯,温温的洒满全身,洋溢着两人之间的友情。
这日,夜七寂因为出庄处理一些事情,没让连伊跟着,她便也空闲了下来,只是最近夜七寂经常与一些人见面,很诡秘的样子,让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早早的,连伊拿了一本书去了闻水榭,一人躲在纱幔后面静静的看着书。只有在这里,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她便也能够无忧无虑的放开心在此或是看书,或是假寐,或是抬首望天。
今日的天空,说不得晴空万里,却也阳光普照。雨过后的天空,格外的清透,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搁下手上的书,连伊手臂趴在轩栏上,低头俯视湖中自在游着的鱼儿,如此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怕是今生也不能够呢!
孩提时候,娘亲那时还算受宠,她的生活里,笑容总是很放肆,很灿烂的。如今,笑,已经抛弃了这个卑微的生命,多久了,不曾感觉到幸福的滋味?
曾几何时,她的笑容,只是那天边不可触摸的云彩?曾几何时,她的生命,变得那般的无足重轻?曾几何时,她的身体,不过是他人暖榻的工具?
轻轻的摇了摇头,连自己的亲人都视自己为累赘,又岂能苛求他人的尊重呢?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不是她连伊的过错,说是夜七寂的,怕也只是太过偏激,若没有那般残忍的父亲,没有如此冷酷的娘亲,她连伊,也该是一个自由自在鱼儿,游啊,游啊……。
“霜梅姐,何事如此神神秘秘?”
杏儿的声音,突兀的在连伊耳畔响起,一个蹙眉,连伊起身欲离去,却听到其间谈及自己的。
“杏儿,也就你那么傻,人家连伊回来,对你的威胁就大了。”
“连伊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说威胁?”杏儿不解的看着眼前的
冰霜梅一个瞪目,而后看着杏儿说道:“你这个傻妞,当初爷对连伊那般好,如今她一回来,你以为还有你的汤么?”
不解的抬眸,杏儿问道:“我本来就不喜欢爷,为何还害怕连伊争宠。”被冰霜梅咄咄逼人的双眸吓得躲了回去,杏儿改口道:“呃……就算我喜欢爷,我也从来没有自不量力的认为爷只喜欢我一人。”
“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也是见你人好,不想你被连伊欺负,才会多事的来跟你说,不想你还这般的执迷不悟。”冰霜梅不想自己提到铁板,悻悻的一个耸肩,便在水榭里坐了下来:“当初你难不成不知道,是连伊要将你腹中胎儿打去,如今你还这般帮她,那种贱人,除了床上有两下子,心狠毒得紧。”
“知道姐姐是为了杏儿好,也谢谢姐姐警告。”杏儿这一点,比连伊要好,就是谁也不得罪:“只是当初确实是我自己要打去孩子的,因为对爷不了解,也没想着那么多,怨不得连伊。”
……
不觉苦笑,原来在任何人眼里,她都是这般的不受欢迎呢!当初与冰霜梅一起被夜七寂劫进伊人天下,因为自己容貌一般,且经查不是冰霜梅,便被安排到了清泠院,而真正的冰霜梅,因为夜七寂对冉家的怨恨,成了她的侍寝丫鬟。后来自己进了雪泠院,因为夜七寂似有若无的宠幸,连伊倒成了众矢之的。
摇了摇头,水榭中二人还在谈话,便也继续听着。
“是啊,如今七爷天天出外,是有好些日子不曾将连伊带在身边了。”杏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担忧:“自从连伊此番回来以后,爷便不若以前那般对连伊了,反倒是恶言相向。”
“那是怎么回事?”
“也此番不是让雪泠院的小主子们侍寝过后,都不用服药么?许是在上次孩子的问题上,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杏儿许久才再次开口:“即使问题再严重,爷不还是将连伊接回来了么?可见爷对连伊的重视。”
鄙视的瞥了一眼:“哼,若不是你在暗里将孩子流去,七爷也不会将连伊接回。”语气之中,不仅仅有着对连伊的愤恨,更有对杏儿的不满。
轻笑了一声:“连伊是好人,许是与姐姐中间出了些误会。”而后转移话题的拿起下人刚送上来的点心,送至冰霜梅面前:“如今爷似乎在生连伊的气,以往与玉溪轩的一些事情,都会让连伊处理,如今倒是将她撇了开来,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爷不生连伊的气了。”
“那不是更好?你这人,真是傻得可以。”似乎也觉得杏儿很难说通,冰霜梅转而问道:“七爷是不是对玉溪姑娘感兴趣啊?不然怎地几次三番的与玉溪轩过不去?”
“姐姐此话怎讲?”
“男人啊,就这副德性,越是喜欢的,越是惹人家动怒,而后引起人家的注意。”世人皆好为人师,在此,冰霜梅自然不甘示弱:“只是若是将玉溪姑娘接来雪泠院,以后怕是我们都没戏了。”
“那个不会,玉溪姑娘是男人,爷怎么会如此?”
惊得松开手间点心,冰霜梅紧紧的看着杏儿:“啊?你说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世人心中的玉溪姑娘,成为一名男人,不能不说惊惧。
而一旁听着的连伊,更是诧异,杏儿会知道玉溪是男人,也不算奇怪。毕竟她时候夜七寂那么久,难免会与他一起出入各种宴席,几次没有让自己在身边出去,夜七寂也带上了杏儿,知道也不稀奇。
只是不明白夜七寂此番要怎么对付冉伯泱,如此神秘的不让自己知道,想必也是很决绝的方式对付伯泱。
想到这里,心也跟着提起。
“是啊,玉溪姑娘是男的,爷此番打算在三日后,在城主邀请宴席上,玉溪姑娘当着全城人的面舞上一曲《白狐》之时,揭开他的身份,彻底颠覆玉溪轩。”
冰霜梅倒觉着没什么,只是可惜的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这么倾国倾城的一名女子了。”而后看了看天色,而后蓦的一个回神:“你这傻妞,说的是连伊的事,你倒是把我思绪晃悠去了其他地方。”
笑盈盈的看着她,杏儿说道:“姐姐说笑了。”
“罢了,竟然你觉着连伊好,那便好吧!”一个轻弹衣衫上飘来的落叶,而后站起身来:“快回吧,免得爷回来,见你不着,又该动怒了。”
“没有的事,爷对连伊才会如此,我不过是……”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连伊的心却是波涛澎湃,若真是这样,被当着全城人的面揭穿,伯泱该如何是好?她知道,即便是夜七寂杀了冉伯泱,他也不会有二话,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无论当初伯泱犯了何等大错,如今这般维护,却也可见当初不过是意外罢了。
心下如是想着,便也看了看天色,心下一个思量,便回了雪泠院,一个下午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两兄弟互相之间的伤害,不仅仅伯泱会难受,夜七寂若是看到冉伯泱受伤的那一幕,心里定也不会好过,如今看来,只有奋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天色暗下时,打听到夜七寂今日召了杏儿前去,她也放下心来,换了套衣衫,便急急忙忙的出了伊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