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没有理由,那么请恕子霏无理,这一巴掌子霏自是不会领受了。”话落时,她松开她的手。
兰贵妃又抬手,却给子霏无拒无畏的眼光怔住,四目对视,室内气氛迅速转沉。
但过了许久,扬起的手也没落下。
子霏叹口气,伸手握住那只消瘦的香葱玉手,上面还包着白绷带。
“娘娘,是子霏不好,不孝。只顾着自己,未能及时来伺奉您。四哥他亦忙得分身乏数,无法尽到做儿子的义务。您心中有怨有愤,需要发泄,并未有何错。但是,气大伤身。若是四哥知道,他一定会很担心你,而无法全心处理政务。”手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她知道,知儿莫若母。他们母子情深,今早来时,她也去萱草园子看了看,依然有新培的土,新种的花儿。知道兰贵妃定是舍不得儿子。
“你这妖女,迷惑祯儿。现在他根本不听我这做娘的话了!若不是你……”她怨懑满腹,重重抽回了手。
但她知道,她的气仍是刚才丢碗砸祸又叫又骂地消了大半,加上还打了她一巴掌。现在,脸上肿得刺疼,瞧在她眼里,心底不知道高兴到哪去了吧!
“娘娘,您最了解四哥,若他不愿无人能左右于他。他岂是子霏能迷惑得了的?若真是如此,他也当不得睿智坚勇的谨麒亲王之称了。”
“哼,你以为你很了解祯儿吗?”
“子霏当然没有娘娘了解四哥。不过,四哥近日的烦恼,子霏倒是很清楚。”
月眸立即被吸引过来,没再拿眼白瞪她。她心中暗暗一乐,鱼儿上钩咧!
“什么烦恼?”
兰贵妃一问出口,子霏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国库亏空,没有足够的赈灾款。”
兰贵妃一听,月眸闪了闪,立即唤来邀月,要取自己的珠宝玉器。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呵!
子霏却摇头,“不够。娘娘如此,只是杯水车薪。必须大家刘心协力才行啊!”
“你什么意思?”月眸立即变得戒备起来,那模样和那人真有七分相象。
她笑笑,“子霏准备在宫中组织一个捐款活动。动员所有妃嫔,免去秋冬新装备置,为皇城的老百姓捐衣捐食捐银子渡过困难期。”
“你组织?凭什么?”
“四哥建议的。其实四哥本希望由娘娘你来,可你身子不便,所以只有……”
“谁说我身子不便。我……我很快就会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立即去告诉四哥。”
胜利一笑,子霏在兰贵妃发现异恙时,跑了出去。
果然,梓祯已经来了。
“娘娘,您该歇歇了。还要施半月,您是咱们的大将军,可不能让咱们的作战部队失了主心骨啊!”
子霏劝着,扶走了还想惩强的人。
在她们忙着布施时,梓祯离开皇都,说是去筹灾款。已经近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公主,你也歇歇,喝口粥吧!”
裁冰将活交给宫婢和小太监,端了一碗热汤来。子霏一喝,惊异地看着裁冰。
“爷离开时吩咐,绝不能缩减掉的。”
她抿着嘴中淡淡的参甜味儿,有些怔忡。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呼喝声。抬眼望去,护卫排开了路间的人,远处一列骑队飞奔而来。当首一骑,赫然正是乌冠墨袍的谨麒亲王。
飞扬风涨的袍,沐在一片灿然金光中,他恍如神砥降世,眉目俊挑,挺拔无匹,飞扬的笑让人移不开眼,大步靠近的一刹那,她好像忘了呼吸。身子一下被抱了起来,在空中飞旋,耳边响起他得意豪迈的笑声。
“子霏,款子筹到了。”
“真的吗?太棒了。”
他们的笑声,迅速感染了所有人,嗡嗡低鸣,瞬变为一片欢呼。
在破碗烂祸飞向空中时,小鸟啁啾掠过,拢耳的蝉声也变得格外可爱,炽热的阳光也充满希望。
她落回他怀中,他捧着她的脸,目光前所未有的炙热,欣喜毫不掩饰,所有的情绪一揽无遗,再不是往那个讳默如深的谨麒亲王。
“子霏,你真是我的幸福女神。”
“四……”
月眸一闪,薄唇忽然压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了她,还把舌头放进她嘴里!天哪……
她想推开他,可他的力量异常地大,丝毫不容拒绝,狂猛的舌长区直入,不由分说允吸她品中香芬,纠缠挑捻,她除了臣服,再无力拒绝。
人群又是一阵嘈杂,旁人不禁问起子霏的身份,随行的军士一说是谨麒亲王未来的王妃时,赞叹声盖过初时的惊异,祝福声此起彼伏。
当他终于满足地放开她时,她喘着气,想推开他,他却抬起她的脸,认真说道。
“子霏,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你,你疯了吗?”
她的拒绝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他轻轻一笑,置若未闻。
大掌,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却带起她一片战傈。
“子霏,除了我,没有人要得起你。”
他居高临下逼视她,月眸中尽是势在必得,一扫之前那虚有其表的温柔宠溺,骨子里的强势霸道展露无遗。
在她惊怔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四哥,子霏,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同时转眼看去,一身风尘仆仆的梓炀,杏眸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老百姓不明究里,纷纷议论起来,有好事者偷偷开始传播八卦流言。在他们身后,兰贵妃缓缓站起身,眸中尽是一片担忧,看向子霏时,黯色一闪而过
罩在身上的暖阳,一寸寸退却,落在身后。随之而来的轻风,似乎带了一丝腥咸,还未及品尝是何意谓,紫壁金辉的团龙山河屏撞进眼帘,阴翳高堂,麝烟弥眼,云雷萱藤金镶边上,斜却一抹残阳,怎地尊贵无匹,也深深扎疼心眼。
咯嗒一声,门被关上,阻隔了一切未知的探寻。
梓炀紧握双手,眸色衾乱一片,深深凝着身前那抹颀硕的身影,一步步走向大堂,那副苍俊遒劲的垂长墨毫。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副尽表男儿真志向的墨宝,是湘南帝在梓祯十三岁那年,夺得一等功勋时,亲手挥毫,赐给梓祯的。同时,亦是湘南帝问起梓祯要何等奖赏时,他自己要求的。
无疑,从那时开始,皇四子梓祯,在当时湘南帝的六个儿子里,峰芒毕露,睿智高华,一直深受皇帝喜爱,眷宠不断。
那一年,他六岁,母妃刚刚过逝。若不是四哥将他抱离母妃身边,就没有现在站在这里的男子汉梓炀。他几乎是四哥一手带大,他教他武功,教他射箭,教他骑马,教他兵法……四哥更像他的父亲。
当年四哥抱着幼小的他进屋时,他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副墨宝,第一眼,就被那风劲高拔的锐势,折服了幼小的心灵。
他指着墨宝问,“四哥,那是什么意思?”
梓祯轻轻一笑,应道,“欲美德彰明天下之人,需有坚正不虞之心,端行不悖之身,方可圆善自家、安定国家,然后平定天下。”
“四哥,梓炀长大了,助四哥平定天下,好吗?”
“好。”
他望进月眸中温柔沉淀的暖光,惶惑不安的心也终于沉定下来,那暖光,一如天明之星,一直以来引导着他的人生所向。直到他遇见子霏,从四哥的怀里接过她,就像当年四哥从母妃身边抱走他一样。他生命的意义从此改变。
但是,刚才那一幕,瞬间摧毁他在他心目中最崇高的形象。
而直到现在,他仍渴望从他嘴里说出那一切不是真的。只是在他接到晓桐飞鸽传书,听闻皇都地震损失巨大而忧心所爱之人,彻夜疾驰赶回疲惫至极时看到的幻觉罢了。
当他崇拜的四哥,在那副墨宝前缓缓转过身,一双疏淡清寒的眸子对上他时,再不是以往的温和慈蔼,却同样是他所熟悉的,每每当他面对敌人时,才有的锐利森猛,霸道狠戾。
仍然不敢置信,眼前的人,真的是他曾朝夕相对、疼他如己的四哥吗?
“四哥,您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人。您该知道,对我来说,您比父皇更让我敬畏。”
梓祯看着这仅比他小七岁,却是众多兄弟中最亲近于他,可说是由他一手带大的弟弟。静默不语,面色沉定如水似融在一笼青麝长烟中,目光幽邃,越过那张激动年轻的脸,落在窗棂上一抹淡金的光。
梓炀见他不语,抑不住心潮翻涌,道,“四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掷地之声,如雷神之锤,重重敲在心坎。瞬间相对的眸子,同样闪过惊色,只是杏眸瞠然睁大,看着月眸沉敛地隐去那抹惊色,仍拿一澜无波面对他,冷静得令人心脊生寒。
谨麒亲王,沉敛睿智,阴狠绝戾,面对敌人时从不稍露丝毫心迹,在诸国名君谋士大将中,素有冷面王爷之称。他冷静的应敌态度,冷酷的对敌手段,纵是优雅从容地笑着看你,也能让你不寒而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