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从山路上奔下大队人马。粗眼看去,约莫五十人左右,个个虎背雄腰,膀粗臂圆,身着劲衣长装,托着置货的大马车,似是跑货的商人。而当首之人却不似其他人那般雄壮如狮,气势却压倒所有人,一身黑衣衬得身形颀硕修伥,俊拓不凡。可惜脸却被黑布蒙了一半。及至近处,一群人马速度丝毫未减,一副横冲之势迎来。梓炀当即下令让道,才避开其冲势。
子霏听那隆隆如山鸣的奔势,忍不住探眼往外看。正看到那当首的骑士扬起黑鞭,重重抽在马身上,马儿嘶鸣,与他们擦身而过。
那一瞬,黑衣骑士侧眸瞥了他们一眼,仅是短短一秒,子霏便如遭雷劈。
那双劲猛霸气的兽瞳,精光湛湛,势气迫人,让人一见便终生难望的子夜黑眸,幽幽的黯蓝光波一闪而逝,即使在暖阳遍洒的此刻,望之仍令人背脊生寒,不敢轻犯。
她吓得缩回脖子,催促梓炀快快离开。梓炀自然知道那群人定非善类,立即催动马匹,快马加鞭离开。
可能吗?可那晚……她明明亲见他断了气?
当听得万贺国君姓名时,她心中亦有微微撼动。但当年发生的那件中,太深刻,太清晰,如何能作得假?
可能吗?
刚才那双眸子,真的很象他……那个已离开三年,为救她的画儿被烧伤也不吭一声的倔强男孩……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十天后,他们终于赶到郴州。
阳春三月,柳如烟絮,发如飞,天河迢迢,追波逐日泛成海。
站在一望无际的蔚蓝碧波前,深深吸进肺里的空气,腥咸中,带着一股高旷豁达的清新。横天长鸣的海鸟,影帖眉梢,自由自在,让人羡慕不已。
高大的男子从背后深深环住胸前的小人儿,望着雪白浪花拍打的棕色巨岩,眉目清朗,笑容如丝,不过小人儿却是一副凡凡男子模样,颇有几分不自在。实在有些不搭匝,但两人相映流照的眼波中,漾动着令人惊艳的光彩,仿佛一对情意缱绻的璧人儿。
子霏扭了扭身子,左右瞄瞄,紧张地说,“梓炀,有人啦,要过来了,你快放开我。”
“不放。”
“你什么意思嘛!人家看你抱个丑男童会怀疑你有那啥……癖……”
杏眸闪着晶亮的光彩,看了看她别扭的模样,笑得更亮,双臂却收得更紧,脸儿也帖得更近,“我不要他们怀疑,我就是想让他们认为我有这癖号!这样,我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也免得家里那个小醋坛子老爱撒赖滚地上,熏得我啊……啧啧啧,酸死了。”
晶瞳蓦地放大,刚想反驳,他丰润的唇便重重压来,长舌直直撬开贝齿,勾起丁香小舌,挑捻蹂捏,极尽温柔,极尽缠绵。直到她情不自禁嘤转出声儿,细细的推拒着,又伸出臂儿勾住他脖子,喘呼着不要,偏偏他突然加深吻,忽转过她身子重重压进自己怀里。帖嵌的身儿仿佛完美契合的咬贝,紧紧扣在一起,仿佛如一。
此时,拾贝的孩子们笑闹着从他们身边跑开,却没有发出惊呼。
他的大手早拉开了她缚头的包巾,一头如海如绵的乌缎倾泻而下,飘荡在熏暖的海风中,多情地缠绵在他指缝间,绕着交颈的人儿,融在难解的情海中。
“梓……梓炀……”
“子霏,我的子霏……”
她嘤呜着仰起头,火热的唇儿滑下细白的瓷颈,欲罢不能地拉开内襟,落下串串深吻。腹间的热烫令之浑身一阵酥软,而胸口一凉,神智也倏地一下钻回了脑子。
“子霏……”他睁眼,看向她时,却突然住口。目光落在她雪佰的胸口,变得越发深幽冷厉。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揪然变色,胸口处半月余仍未尽褪的斑斑紫痕,都是那个人愤怒之下的虐迹。心儿一沉,用力一推开他,捂着胸口喘着气看他一眼,转身跑掉。
“子霏——”
他叫着追上去,她一个柔弱女儿家如何比得习武十多年的男人。
“不,不要——不要看——”
她挣扎着大叫,贝齿已咬红了唇儿。他心疼不已,那双神色复杂的晶瞳中,都是委屈惊吓。
“子霏,不要怕不要怕我。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难过……不要哭……我的子霏,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最纯洁的,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那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怕,不要怕我……”
他柔声安劝着,她终于平覆了情绪,眸中水光盈然。
“梓炀,我……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温暖的指抚过她柔顺的发丝,淡淡一笑,杏眸中淀出一抹心疼,“其实,在这份感情里,我们谁都没有错。所以,我把一切都留给他。梓炀只要子霏一人足矣。”
其实,梓炀当初在菲园虽然说出绝裂之辞,但下的决心并非梓祯以为的那般。朝堂上似是与他争先锋元帅之职,其实助他击退了太子一派。后争得押运粮草之责,一面为便于他安排后路,另一面是保证大军后勤的绝对安全而不为太子派暗中破坏使计。他的离开,即将一切权益让度给他。
“刚才师傅得到消息,皇都中太子党人在积极筹备接替皇位之事,他的人定已将消息传给他。而万贺国军队已与大军相接,但不见嘉贺天尧踪迹,唯恐那恶兽背后使诈,他要担心的事太多。即使发现你已不在,也分身乏术,不能顾及。但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未来,他有国家社稷相系,而我梓炀,只心系子霏一人足矣。”
“子霏,我爱你。请相信,我们一定能幸福地在一起。”
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字字锵铿,句句笃定,心底的慌乱终是被杏眸中的温柔沉定安抚住。
“梓炀,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可是我无法原谅他那样骗我们,我无法……”
“子霏,四哥他也是一介肉体凡胎。其实,我常想,我们太依赖他,有时候却忘了他的需要。娶秋婕的事,并不是四哥迫我。你万不可轻信于太子的话。那晚你和天尧被太子私自关押用刑,我们未能及时救出你,才害你差点……为了与太子相斗,我才决定与秋婕定亲。只是未料到太子急于破坏你大哥和我们的联盟,直下杀手,伙同乌孜国太子陷害你母后杀了你父王,夺得王位。又利用国中巫师之言来诋毁你,要父皇下令将你打进冷宫。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父皇才……才让李公公送你到冷宫。唉,父皇他……戎马一生,为了社稷他不惜牺牲掉我母妃,甚至……兰贵妃,儿子的幸福在他看来亦不算什么。四哥知道我们几兄弟都争夺你,父皇必会起杀心。便早一步向父皇要了诣,纳你为妃,早早将你名刻皇家玉蝶,以保你周全。谁料还是晚了太子一步,让你在冷宫受了近一月的苦而差点……所以,为了对抗太子的力量,我决定和秋婕提前成亲。而当时瞧过你模样的人,除了三哥,都被乱棍打死,弃尸山野,且连坐三门。”
他重重一叹,神色复杂,“是我……太粗心,未想到四哥那般暴戾地处置那件事,其实已经……不,也许在他送你紫鸳花田,连夜赶回皇都送你生辰礼物的时候,已经……”
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叫道,“我不管。我爱的是你,不是他。你不可以在我这件事上对他内疚。”
他笑开,“好好好,我不内疚。所以,你也别再别扭怪四哥了。好不?”
“嗯。我慢慢来!”
“你呀!”
“人家是女生!”机会教育,“男生一定要宠让女生。”
他笑而不语,却是退后一步,高大的身躯慢慢蹲下,在她眸露疑色时,牵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目光诚挚温柔,仿佛看着女王般一字一句道,“子霏,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一下僵在原地,张着小嘴儿嘎不出声。
“子霏,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我愿意,梓炀。”
他笑着,敞开宽大的怀抱。她笑着,有泪,扑进他怀中。
前世到今生,她梦寐以求的“求婚”真的发生了。
十岁那年,他离开她去治水时曾提过,她便说求婚一定要鲜花和戒指,一定要下跪以表示诚意。
“呵呵,这回我可赚到了。没有鲜花和戒指,子霏也愿意嫁给我。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路途上,为了混淆追兵,他们的戒指已经被丢掉。还有那个人送给她的紫鸳花琉璃坠子。可这一切又算什么,重要的是现在她的幸福终于攥在自己的手里。
小手轻轻抚过他仰起的笑脸,杏眸在织阳下奕奕生辉,眼前恍惚闪过十年光阴,那个拥有温柔笑脸的小男孩子,曾埋下金贵的腰身为她系袜穿鞋,而今亦为他屈膝折腰,共许一生一世,有情人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