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了,她不值得他那么爱她呵!
突然,似乎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她一抬头,没有看清拍她的手,只看到面前竖着一副医馆的牌子,一下子冲了进去。
“老板,我要买药,堕胎药!”
日暮时分,血红的残阳托着长长的尾翎,扇动墨蓝浅灰的翼,缓缓没入江中,只余下渐渐腾起的淡紫色江岚,肆意飘荡在墨汁般的江面,悠荡着一丝无情的冷意,浸拂身心。
柳岸边,枯黄飞过,缠上一丛丛帖地的萎草。
一抹娇小的人影蹲在地上,身后拉出一道长长拂乱的暗影,不断抽动着。
当梓祯滚着轮椅慢慢靠近时,看到的正是这番凄冷的景象。
一团褐色的纸滚落在他脚边,他拾起一看,便知是专门用来包药的纸,上面还粘着一片红色的干叶子。月眸一缩,他唤出声,“朵儿,你在做什么?”
那个背影陡地一滞,不待她转身,他俯身一把拉起她,力道很大但却很轻。当对上那张小脸时,俊逸的脸上也绽出一道莫名地伤痛。
她泪流满面,小脸一片花污,而嘴却被塞得满满的,不知道是些什么草药,她努力想咽下去,憋得小脸一片异恙的绯红,她的身子一片冰冷,触手的粗布都是湿漉漉的。她的模样,即狼狈,又脏乱,更……重重揪疼了人心。
“啊,这……这是红花啊!夫人,您怎么能吃这堕胎的东西?”大夫也跟了来。
这一听,梓祯看向那张小嘴,也不管脏污,曲指去掏她嘴里的东西。她呜咽着摇头,躲避他的手。
“朵朵,不要这样。”他一边劝着,一手钳住她的脸,一手夹出那堆药草,直到她嘴里再没有任何东西,才罢手。
她挣扎无果,最后无力地瘫在他怀中,泪水无声无息地流着。
月眸一沉,紧紧抱着她,柔声道,“朵儿,我们回家去。不要担心,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柔,就像多年前那个初遇的夜,仿若天籁,令人心安,轻轻地淀进心底,揉进灵魂深处,她再不敢看那双月眸,很怕很怕,怕每看一眼,心就会很痛,很痛,很痛……很痛……
码头边,阿琴焦急地来回走动,不时抬头望望来路。
今日他们被那王总管的人带着逛了一天,不但了解到很多律曲国的经商之道,看到很多不错的商品,其中不少商家看到他们的货品,都愿意出高价定购。而且一路上的吃食茶水都被打典得妥妥当当,好似他们是来游玩的一般,这让他们惶恐不矣,这辈子可没受过这么殷情的款待。这次来律曲国,收获很大呢!
可是朵朵姐和阿祯哥哥去医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实在担心,阿里哥哥现在去接人。
唉!阿里哥哥说过他们两人气质不凡,不可能和他们待太久。可是相处这三月来,她对他们已经很有感情,真的舍不得。没想过分离会来得那么快!
嗒嗒嗒的脚步声传来,阿琴一看是阿里回来,几步跳上了岸,迎上去。
“阿里哥,他们人呢?”
阿里拍拍她的肩,面色有些沉重,“现在谨王府里。”
“啊?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回来?难道?”
“别担心。是朵朵查出已经有三个月的生孕,下午犯了孕症,王总管就接他们去府里暂住。而且,阿祯的腿伤也需要在这里再做几个疗程的针疚就能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留下,不走了?”眼眶一红,水光在眼底直打转。
阿里笑道,“不是,阿琴你别难过。朵朵要你去陪她,王总管说会为我们安排好一切的。所以……”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阿琴再听不进话,迅速收拾了东西,就要拖阿里走。阿里却未动半步,道,“阿琴,我必须跟村民一起。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们,我们就按之前的计划。”他们已经谈好了几家生意,以后会常来律曲国易货。
阿琴点点头,抱了抱阿里,阿里揉揉她的头,又嘱咐了几句。王总管派来的人带着阿琴离开了。
阿里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心中一片慨叹。刚才在王府中的谈话,是他这辈子最惊奇的经历。他从没想过,自己无意间救起了这么个大人物!
熟悉的龙涎香,缭绕在鼻端,心中一怔,她睁开眼,锦帐华盖,金垫银盏,仿佛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宫殿。
“朵儿……”
温柔的唤声响起,她偏头,便见到他端端坐在床边,还是那张阿里做的简陋轮椅,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粗陋的灰布衣衫,头上包着渔民惯用遮风头巾,俊美的脸在出门前故意抹花,只有那双月亮般的眸子,透出他天生难掩的尊贵气势。
一切又回到原位了么?
她眨眨眼,阿琴的声音传了来。端着一盅药粥进来,扶起她要给她喂。
“这是?”
“呵呵,这个是大夫开的保胎药。朵朵姐啊,你都是有过孩子的人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乱跑跌倒啊!你知不知道阿祯哥哥多着急,守了你一夜没睡呢!”
她看向他,那月眸中有明显的血丝。他却递给她一朵纯净的笑,就像过去那两个月里一样,带着一丝天真稚气,莫名地让她心头一松。
还好,没有变回去。
大夫进门朝梓祯轻轻躬了身,先给子霏号了脉,说已无大碍,并未提起昨日她乱吃堕胎药的事,仿佛那根本没有发生般。接着又给梓祯施针,之后只叮嘱他们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们为什么……”
子霏担忧起来,一觉起来就变成了上宾,还住这么好的屋子。王总管急忙来解释,说那轩公子与阿里大哥很谈得来,昨日已经订下贸易往来的协约,以后会有更多的接触和走动。轩公子知道阿里的两位朋友有恙,之前又得罪了子霏,才想陪罪,让他们暂时在王府里养病。末了,得到梓祯眼神授意才退下。
“朵朵……”
梓祯轻轻唤着她,大手爱怜地抚抚她苍白的小脸,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心底的不安迅速退去。她好想就这样,永远也不要变回去,好想好想。
杨柳伴舞腰,桃溏彩春色。
已经是春色暖绒的曲河上,彩鸳交颈,阳光迤在鳞鳞江面,追着一艘艘彩阁船舫,摆出一条条流金的长长纹线,悠然荡远。
迎面行来的彩舫上,颦栏而立的人格外让人恻目。一身宽大的粗布衫套在娇小的身上,却泄下一肩一背的发瀑,在阳光下散发着漆玉般的光彩,一双灿亮晶瞳灵彩逼人,莹润如玉的绝色小脸,荡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纵是装在这般粗陋的衣衫下,也掩不住那股夺人仙姿和优雅气质。
而她身旁坐着的男人也是一身粗布衣衫,头上还包着粗人布巾,泄下的发丝中斑驳苍苍,可细瞧那眉宇间尊贵清傲的气势,那双光华四溢的月眸让人不敢直视。虽是坐着,那举手投足间的雍雅流逸,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慑人的气势也不敢让人小窥。
这样气质高华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堪堪让人以为此处便是金鸾宝台,这二人乃是高居庙堂的帝后其人。
阿琴时不时会被眼前的人给撼到,最近几日愈发觉得,她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在村子里没感觉,现落在这金粉窝窝里,他的举止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自在协调。完全不若她一个小村姑,对着金盂玉盏翡翠杯子都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一辈子都得赔进去。反观他们,仿佛天生就是生在这样环境中,没有丝毫的不适。就是穿着同她一般的粗布衣衫,那身气质也是学不来的。
唉,正如阿里哥哥说的吧,他们迟早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阿琴,发什么愣呢?这个水晶糕好好吃,快多吃一点。”子霏拍拍阿琴的脸,塞给她小点心。转头,又塞给轮椅上的梓祯。开始一天几次的填鸭行动。
“朵儿……”他蹙起眉头,表情相当无辜。他不喜欢吃甜食。
“尝一个嘛!很香的。”她咬下一口,舔舔粉粉的唇,月眸忽地变黯,直接张口吃掉剩下的那一半,末了,学她一样,伸出舌头,舔的却是她的手指头。
一抹红瑰飘上粉腮,她又拿过一个水晶饺,咬一半,他抿抿唇,不需要她诱惑,张口吃下另一半时,舔过她油油的小手指,一股酥麻的感觉倏地串进心尖,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浑身都似浸在一片暖泉里,不知何时已经软在他怀里,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瓷般的劲间,烫得她低叫一声,要推开他。
“别,阿琴还在……”可看过去,那丫头早识趣地离开了。
“朵儿,我想……”
“梓祯,你恢复记忆了吗?”她凝住他清澈的眼眸,望进那深深眸底,想寻着些蛛丝蚂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