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俊澈的脸忽然放大了数倍,端端横在眼前,吓了她一跳,小脸迅速烧成红猪头。
“呃,那……梓……梓祯,我……”
月眸一闪,他扬起眉,“奇怪,你为什么老是叫不好我的名字?”以前每一次见她,似乎都爱结巴他的名字。“骂我、教训我的时候,却是很顺口。”
“哪有!”小脸皱起嘟哝,“谁……谁叫你的名字,总是让我想起一个……早逝的皇帝。”
“哪个皇帝,说来听听!”他坐在她床边,将她揽进怀中。
她别过脸,眼中撞进他半白半黑的华发中,晶瞳霍然一黯,逸出一丝叹息,手儿不禁抚上那头发丝……记得当年,披覆在他身上的那头青丝,滑亮如稠,细腻如丝呵,常常让她也生出几分小小妒嫉的漂亮长发,比女人还柔媚的一弯黛泉流瀑,如今……
“朵儿,在想什么?”长指挑起她突然恍惚的小脸。
她绽开一抹笑,“没什么。我帮你着衣吧!”
月眸一闪,隐去了一丝不安,“好。”
他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心底那股温热的泉,汩汩的冒出,暖了一身。当纤玉的指将冕旒放在他发冠上时,他不由轻轻拍拍她的手,道,“朵儿,奉远来信,烨儿和那日出现的女子黑姑带着修儿去祈山治病。再过些时日,便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她的心噔地一跳,“他们去祈山了。那个兽王会不会……”
他转身握住她的手,“不会。奉远和我的亲卫会全程保护他们,而天仙派总坛是在我湘南境内。我已加强边境防卫,就是他能飞渡而来,也不能带大队人马横行霸市。”
她点点头,又问,“子修他的身子也是因为当年我中的毒吗?”
“嗯。我将他送至我师傅处,他老人家以毕生功力相倾,化去修儿体内剧毒,但因他年小未能修炼任何功力,体内蓄积的毒素仍不能清除。故而一直跟随我师傅修行。每年我都会去师傅那里陪他数月。”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他拭去她眼角泪珠,笑道,“我的朵儿可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你能在弥留之际倾尽一切生下他们,已是我最佩服的女人了。”
这一夸,可又红了她的脸,不好意思地捶了他一计,“什么啊!人家哪有那么伟大。好了好了,皇帝陛下该早朝了,不然皇后回来的第一天就耽搁皇帝留恋寝榻,罪过可大了。”
他轻轻一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离开。
她抚着额,心底飘过一丝酸涩,逸出深深沉沉的叹息。
裁冰来唤,子霏甩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急着更衣。
“可恶!”
砰地一声巨响,震得大堂内的婢女仆役都缩了缩身子,不敢抬头直视那一身威武蟒袍,身形巍伟却一身怒气的主子。
“爹,您也勿需如此生气。这不是咱们早就料到的吗?”一个着黯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精狭的月眸中飘过一丝讪意,唇角勾着轻慢的笑,抿过一口香茗。
“晓杰,爹是为你不平。何以你为湘南寻来愈多的财富,东方家两个匹夫打个几场胜仗,功劳爵享都归了他们。当初他性命垂危,都是你在代他行政处事啊!你哪点比他差?凭何不晋你爵享。”镇国公又是一拍桌子,愤然坐下上殿虎狮黑椅。
“凭您的亲侄儿,当今湘南帝,一直以来就想消弱外戚势力。故而,连我亲爱的姑妈也被他半软禁在宫外,一国太后,却只落得个太妃的名号。呵呵呵!瞧他真是无情,却又似有情。只不过,这情,全兜在那个绝色女子身上了。”讽刺的语气,瞬间又激起镇国公的愤懑。
“那个女人真是该死!本以为当年她是死定了,他连头发都白了一半。哪里知道,三年后又突然冒出来!整一个妖怪。”
“爹,是咱们晚了三年。”
镇国公虎眸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
晓杰悠适地吹着茶盏中的叶沫儿,满脸讽色一寸寸收回。朝四下看了看,镇国公立即挥退了所有人。
晓杰才道,“据我的探子回报,当年那兽王早有预谋,令贪恋皇上的五公主对西夏子霏下了凤凰丹,想神鬼不觉地将那女人抢走。而后那场大火,当然不是什么意外。皇上再如何醉酒疯巅,也绝计不会使火烧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咱就晚在一个外族人手上,若是我们能提早一步对西夏子霏动手,也不用落得今日这般地步,失了先机,只能仰人鼻息。”
“那已是过去的事。再提有何用?本来以为他是寻不着那女人,我已接来三名宗亲女子,等着迫他纳妃立后。现在那女人一出现,都废了啊!”说着不甘,气愤得又是重重一掌。
晓杰眸光一亮,“未必。”
镇国公一看儿子那镇定自若,似胸有奇计的模样,急问,“晓杰,你还有什么办法?快拿出来,机不可失。”
“我是有办法。但是,若能再拉一个助益,这法子使来便更妥帖,且药到病除。”
“助益?现在朝中老臣许多都挂冠离去。大半都被他这三年的科举武举人才给拢占了,还有何势力可为我所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气愤了。
“或许,那个人……”
“谁?”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门外侍卫问道,“主子,右相大人求见。”
父子两不由对视一眼,镇国公奇道,“他来干什么?他不是皇上的心腹大臣么?”
皇帝每年都会离宫数月,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由董国祥处理,如今其权势涛天,几与东方家相庭抗争。
晓杰一笑,似是意料之中,“他来得正好。”
遂拉起忽然明了的父亲,亲身相迎。
一身淡蓝儒衫打扮的董国祥,以二十五岁之龄位及一国相位,风度翩翩,神采不凡,一身淡儒衣打扮,闲雅逸静,宛若碧池清莲,见之教人心神俱爽。是这几年来年轻大臣们争相归服的师表,亦是皇都乃至整个湘南国女儿家心目中的佳婿良人的最佳候选人。
如沐春风的人迎前一拜,“掌录拜见镇国公大人,晓杰公子。”笑颜微展,鞠躬却无一丝卑低之相。
镇国公目色一凛,瞬做笑颜,“右相大人亲临,鄙府不胜荣幸啊!快别客气。”
“呵呵,右相大人请。”晓杰挥手一揖,两人目光擦过,似已有几分悻悻相息之意。
大堂入座,茶香缭缭,静默片刻,三人相视一笑。
董国祥便道,“掌录今日来访,是有一事相商。”
看看四围,镇国公心中一喜,将所有下人遣离,请其直言。
“镇国公毕生为我湘南操持,功高盖世,为世人所敬仰。掌录亦从小耳闻镇国公事迹长大,是为一代大英雄的人物。而今皇上登基,也多亏镇国公您鼎力相助,才能有湘南如今之鼎盛之势。”
“呵呵呵,掌录言过,此乃老父身为臣子之应尽职责。实不该居功自傲!”
“镇国公过谦。而今朝堂的官员皆乃好大喜功之人,青年一辈也不甚敬老尊贤。掌录实在忧心,如此做大下去,恐威害我湘南,于民于国皆是不利。特此前来请教镇国公,以避其害。”
父子两不由眼神一撞,有疑有喜。
晓杰便道,“右相大人何出此言?晓杰斗胆一言,朝中新辈学子似乎都拜在右相大人门下。若谈到不敬老尊贤,似乎……”
掌录苦笑道,“实不相瞒。人心难测!自东方修承掌兵部尚书一职,小辈们自如掌录敬仰镇国公般,倾心相附而去。掌录实在不耻其人等浮华不实,慨叹啊……”
原来是被同僚抛弃,来此叙苦了。
掌录又道,“我湘南历代君王,皆戎马半生,重武尚武自源有史。但晓杰公子最是明白,朝臣不穆,结党营私,互相倾轧,乃是国之不幸。最佳之法,自是分权相制,互补不足,互衡其力。故……”他紧盯晓杰道,“如今东方一家做大,势必打破此等平衡,掌录心忧,唯恐长此下去,将威及皇上。”
晓杰一笑,“以右相而言,我们应如何施为,才能为皇上避此祸端呢?”
掌录目光一鸷,截铁般道,“入主中宫。”
“右相可是在说笑!是人都知道皇上痴爱紫鸳后,且向天下昭令,废除后宫制,只独宠皇后一人。”人逝三年,都如此。更不用说现在人好好地在宫里了。
掌录却是一笑,“蛋壳虽硬,心却柔弱无骨。焉有不可能之事?”
镇国公不禁蹙眉,“右相的意思是?”
掌录看看镇国公,又看看晓杰,“咱们自然从最柔弱的紫鸳后下手,必将事备功半。”
猗园
子霏端坐在紫鸳花田前的雕廊,一边品茗,一边倾听裁冰的三年慨言。四下无人,两人都放开了心性畅谈颇欢。
“他把那黑屋子烧了?”惊异的嗓音中,尤带几丝颤然。
“嗯。皇上登基当日,即到冷宫吩咐人烧掉黑屋子,折掉冷宫,新建成禁军操练的校场。”裁冰淡然一笑,忽又接道,“公主啊,您不知道,你从冷宫出来那些日子,皇上一直只敢在深夜你入睡后来看看你。那时候,奉远说,为了查清害你的人,皇上连着三日都未曾瞌眼。又和兰贵妃大吵关于赐婚于你的事,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