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你……”
月眸中再不见丝毫黯色,忽地睁大,大到他平生仅有的地步。
她却仰脸贼贼笑出声,“哎呀,还没到八月十五呢?怎么突然月亮就变圆了呢?居然还是两轮圆月哦!”脑袋左摇右晃,十分认真的看着被惊吓到的人。
“朵朵,你想做什么?”他忽地收回惊色,一脸严肃认真。
啊呀,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识情趣!
她一甩手,转身往重帐后走去,只走三步,回眸冲他一笑,极尽慵懒媚惑,“皇上,你入幕后,不就知道啦!敢不也来啊?”说完就钻进了床帐,落下纱帐的一瞬,身上的那件雪色纱袍滑落在地,一条洁白诱人的小腿故意在外停留了三秒,才缩回帐内。
当她坐上床时,心还在怦怦直跳,不知道自己这招能不能凑效呢?!怎么人还没跟来啊?真素……
抬眸间,一道黯影忽地压来,便对上一双喷火的月眸。
月亮着火了!
猛吞一口喉结,她直接伸手搭上宽广的肩头,直接堵住他欲出口的话。
今夜的他,尤为热情。
唉,以后这游戏,得等她身轻体捷的时候做。
男人果然是经不起诱惑,特别是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特别的特别是这个男人还为她禁欲了那么多年。呃……这一诱惑起来,真是不得了。她已经睡了一天,还没缓过气儿来。
而那个奋战半宿的人,听说出门时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的。
都说健康的性-爱可以减轻压力,他的压力是减轻,可把她压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更窘的是,他离开后,还专门派御医来给她看。她只有隔着帘子,听着御医那有些奇怪的口气的叮嘱。
啊呀!这个男人难道喜欢把这种事招告天下嘛!
“你们都退下,本宫要静一静。”
御花园,时值四月,满园芳菲,熏香四溢,蜂飞蝶舞,疑似人间仙境。
行在其间的子霏,有点阴郁的心情,也被廊外斜向的暖阳,蒸掉不少。裁冰扶着她,走到雕廊,一个早已布好的画架立在那里,旁边还配好了一桌茶点。
看看素白的纸,对着满园萱花紫草,决定画个美男育花图。
一入神,日头已中。
“娘娘,要在这里用膳么?”
“嗯。就这里,四菜一汤吧!”
“是。”
裁冰暂时离开,子霏抬头看向园子,忽瞥见后方那座假山后似有鳞鳞波光。心念一动,便提裙一探。结果,未及近处,却听到有人偶偶私语。心想或是宫中偷情的宫婢侍卫,打扰了人家也是不好。刚想退身回来,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便悄步移近细听。
似是一个花童一个宫婢在闲聊。
“你听说了吗?万贺国又向咱们湘南宣战了。那个残暴的兽王说要讨回他的皇后呢!”
“万贺国皇后?跟咱们湘南有什么关系?不会是……”
“你才进宫有所不知。我进宫三年,从长宫女那里听说了很多皇上和皇后的事。这个啊,还是跟皇后有关的。”
“我在宫外也有听闻紫鸳后的传闻,能在这里当花童,也有些想见见那天下第一美人呢!”
“哼!你这臭小子……”
女子娇嗔半晌,足得小花童软语相劝才息下火,继续说回主题。
子霏却为初时那一句,怔在原地,心缓缓下沉。
便听那宫女又说,“现在朝堂上分了三派。东方将军一派支持皇帝坚决用兵;镇国公这方老臣一脉却极力斥责紫鸳后不忠不洁,说皇后额头的蛾纹乃万贺国皇后象征,必与那兽王有系,是****妖孽的罪证。而皇后肚里的孩子,也是对湘南的诅咒。要求废后!”
此话一出,小童也惊得叫出一声,“废后?这……可能嘛!”
“当然不可能啦!当今圣上可是出了名的冷硬,那三年无后都未立一妃一嫔,现在寻回皇后,更不可能了。”
“那……那你说的第三派是谁?”
“当然是宰相大人了。”
“那个众家女人都想嫁的湘南第一良相?”
“董大人是中立派,一切以皇帝意愿为准。而现在……啊,谁在哪里?”
一声轻喝,子霏缓缓站直了身,面容一片清冷,当宫婢和小童看清她一身凤钗凰壁的妆饰,立即吓了一大跳。
而来寻子霏的裁冰和侍卫也都相继而致,更吓得两个嚼舌根的宫人跪倒即猛叩头,直叫饶命。
子霏问裁冰,“宫里,对这些私下嚼主子舌根的宫人,是如何处置的?”
裁冰微微躬身,瞥了眼地上两人,答道,“轻者杖毙,重者剜去口舌,或送至清安坊教化。”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逸出,她转身,道,“送他们去清安坊吧!”
而身后的人声却哭叫得愈发厉害,仿佛那清安坊是何炼狱。也确实如此!那曾经害她被太子劫去的两个老嬷嬷便是去了再没出来过。
裁冰快做两步,有些担忧地问,“娘娘,您别多心。他们说的都是些讹言罢了!”
子霏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裁冰,那清澈的目光,似乎在这一瞬间,也变得幽黯冷肃,“裁冰,我要知道事实。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们时时保着护着的西夏子霏公主,我是湘南国的皇后。”
裁冰微微一愣,刚想开口,便听子霏朝旁边的侍卫命令道。
“备轿,本宫要去大正宫。”
“是。”
他虽未再骗她半分,却将外界的纷扰隔离她,瞒着她,总爱独自一人承受。总是忘了,这个家,是两个人的家。而这个国,是大家的国。为何总要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呢?
大正宫
一场唇枪舌战仍未结束。
那个屹立在金銮台前的老人,满头苍雪般的发,保养得当的红亮面容现在却纠结着深重的怒气,一双炯然矍烁的虎目与龙椅上的人,正正对峙。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几已隐退的左臣相,湘南帝的亲外公。
一向相互亲护的人,现下为何冷眉怒目相峙,令在场百官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怕招来池鱼之灾。
“这是朕的家务事,卿不必再过问。”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字每一句,都似重锤般落在人心上,激得浑身一个冷伶儿。
左相再一拜,昂首扬声道,“请皇上三思。切勿……”
“你们拥立朕,是个需要无数女人才能巩固社稷、安邦定国的皇帝吗?”
皇帝截断左相的话,月眸轻轻刷下殿下所有的人,众人心中一凛,即躬身叩拜齐喝,“吾皇英明,臣等誓死追随。”本稍有异色的人也退回了将起的身势。
御前左右上位的人如东方兄弟,镇国公父子都目露惊色。前者有带一丝讪笑,静观其变;而后者紧咬牙关,似在隐忍。而一直隐默不言的董国祥仅是淡淡看了一眼上位之人,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瞥了一眼镇国公父子。
左相见势不可挡,身体一晃,咚地一声落膝下地。
“皇上一意孤行,助长妖后气焰,势必倾我湘南。老臣年老力衰,无力再辅佐皇上,求请皇上赐臣辞官归田。”
“好,准奏。”
果断利落的一句话,震响整个大殿。
有人惊愕,有人愤怒,有人不满,有人兴祸乐货,更有人坐观好戏。却无人一出面承情阻止,因为他们知道就是想阻止也没用。
他这样,已不是单纯除去朝中陈旧势力。毕竟,左相一脉也是他的母系,这样狠决不留情。
他真的很任性,真的很任性,任性得……令她好心疼。
子霏立在侧殿垂帘后,将殿中的一切尽收耳目。
当那双清贵的月眸,缓缓移来时,隔着纱帘,她也能感觉到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心潮翻复。
顿时,面颊一片冰凉,目光再也移不开,心再也放不下。
梓祯,梓祯,你好傻好傻啊!
她转身走出侧殿,身形微晃,也不要裁冰扶持半分。
正午的光,耀眼刺目,扎得她浑身发抖,泠泠的冷汗浸湿纱衣。
“朵儿……”
一声轻唤,一片黑影罩下,冰冷的身体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瞬间侵入肺里的是那熟悉的桂香。
那个醇厚温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你不该来的。”
“梓祯,不要再瞒我。”她在他动手前,拭去自己的泪水,仰首看着他,神情肃然,“我们是夫妻,便该同舟共济。而不是大难来时,将另一方推得远远的。在做决定时,不要忘了,这颗心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只要一方疼着,另一方也绝不会泰然安处。”
“朵儿,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梓祯,西夏子霏已经长大,不再是需要人捧在掌心的瓷娃娃,你相信我吗?”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晶瞳灿亮如日,那里的坚定和决心,分毫不压于他。
月眸光色一动,倾出一片柔色,他抚上她的坚毅的小脸,恍惚间似又看到那个才满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敢于拿剑威胁他,那隐抑的霸气,分毫不输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