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声大喝,再也不想顾及曾所顾及的那一切!今日,她便要剖开一切,让他清清楚楚看到,断绝这夺情夺爱的一生孽缘!
“我不稀罕你的天下,不稀罕你的王位,不稀罕你的金银珠宝玛瑙玉石,这些我通通都不稀罕。你从来都不问问,你给的人家喜不喜欢,你自私自利,你只想到你自己的感受。你从来不替别人想想!你觉得你自己可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比你更可怜可悲的人,又何止你一人!”
她挥手一指周围,那一张张即悲痛又愤怒的年青面容,声音刹时哽咽,“我恨你的自私,为了你的私欲,为了你的自以为是,他们失去了兄弟姐妹,家人朋友。这千千万万人,他们无父无母,他们丧妻失子,他们终生残疾,他们的孩子或许很快就成了孤儿……不是只有你一人有那样的过去,这世间千千万万人,都有过。你凭什么拿你手中的权利,去创造这千千万万的悲剧,难道你真要全世界的人陪你一起痛苦,你才高兴吗?难道你就是不懂,非要拿着这百万条人命来逼迫我回到你身边吗?这下半辈子,你要我如何面对世人!”
袖服重重一挥,她的声音愈加冷硬,“天尧,我不是你,我无法忍受日日夜夜被那些呼喊声责备痛斥咒骂。我是祸水,我是妖后,我是****荡妇……我已经错过一次,你还要把我逼到何处你才满意?这就是你的爱吗,这就是你的爱吗?”
“子霏……”天尧一时脑中空白,眼前疯狂怒骂的人,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自利!难道你要再弄死我一次,再用凤凰丹求救活我一次吗?你以为老天爷会给你一次又一次机会吗?”
兽瞳霍然一缩,一直稳立的身形也是一颤。
“难道你一分也没有为孩子想过吗?你摸摸良心问问你自己,你难道希望自己的不幸又降临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吗?天尧,你不要让我真的恨你。我至始至终,都只当你是朋友。我爱的,能让我开心的,除了梓祯,再不会有别人了。若你真要掳我而去,我绝不会再活!”
“你……”
她忽而惨然一笑,“我也不会让这个孩子长在一个毫无人性的父亲身边,我不能让你的历史重演。我宁愿——”
银光在袖底一闪,直挥向黑衣下高隆的腹部。
“不——”
没人想到,她竟然狠到如此。
倏地一声,她手中的短刃被弹飞出去,生生扎在了帐前的木桩上。
是呵,没有人想到,可是他想到了。
雪白的发,缓缓垂落于眼底,淡淡温柔的桂香抚过脸颊,冰冷中忽透过一抹暖意,她的身子向后倒下,看到那月亮般漂亮的眸子中,划过一道深深的伤痛,她很想说对不起,话哽在喉口,只唤出一个名字。
“梓……祯……”
他紧紧接住了她,心却恐惧地雷鸣着,好像她这一落下,便再也回不来了。
她伸出手,他立即紧紧握住,“你的伤……伤……”
“不碍事。朵儿,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挤出一丝笑,但腹中突起一阵穿刺般的疼,痛得她眉峰紧紧夹起,“我……对不起,我舍不得……我……”
“朵儿,你哪里不舒服……难道?”
又一阵刺疼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想滑出她的身体。
另一个声音响起,“皇上,皇后是不是要生了?”那是梓炀的声音。
梓祯一把抱起子霏,大叫,“快传御医、产婆。”便大步往早已为子霏布置好的大帐走去。
天尧想要跟上去,却被梓祯身后的将领止住,一番争斗似乎又将暴起时,梓炀走来。
“皇上吩咐,万贺帝可至帐外等候。”
众人扼腕,但皇帝的命令亦不得不遵从。遂亦步亦趋地拥簇着天尧,来到大帐之外。而其他待立许久的兵士都不由面面相窥,无法置信,一场即起的生死大战,就因为皇后陛下临产,而无声无息的消糜了?!在他们还在发呆时,几位参将迅速将人派回了各自原先的岗位。与此同时,山谷四周中的那圈狼箭森火早已熄灭。
“皇上,产房血气冲天,恐冲撞了圣体,请陛下出外静候。”产婆抖声相劝,却招来一计冷冷的眼光,吓得她赶紧缩脖子后退。
“皇后为何还不醒?”
“回皇上,皇后刚才情绪起伏太大,又气结于心,才会突然昏过去。”御医上前,拿着一个小白瓶,在子霏鼻间一嗅,子霏急喘一口气,睁开了眼。
“朵儿?”
熟悉担忧的呼唤响起,她转眸,便迎上他担忧的面容。目光落下他染血的胸口,手一紧,便道,“梓祯,你……伤……”
御医立即道,“皇上,您也受了伤。若不尽快医治,娘娘这边也是无法放心生产。”
“不,朕不碍事。”
“梓祯……”下身的刺疼让她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前光影闪闪,却难于辩清他的面目,只有凝着那双月眸,恳求着,泪水一串串落下,心疼无以复加。“梓祯……”
“好好,我这就出去治伤。朵儿,别哭……”他明白她的意思,双手捂了捂那双冰凉的小手,深深看她一眼,旁人亦不敢催促半分。终于,他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朵儿,你一定要挺住。我等你!”
她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而帘外,另一场拉踞战刚刚打开。
“让开!”
“万贺帝,吾皇只吩咐臣等让您在帐外等候。”数个将领拦在天尧面前,分毫不让。
“该死!为什么他可以进去,我却不行?”天尧一声咆哮,惊得四下守卫的士兵都纷纷递来惊异的目光。
东方修哧笑道,“万贺帝,刚才你也看到了,咱皇后是牢牢拉着咱湘南帝的手进帐的。唉,被骂了那么大一堆,咋脑子还这么愚钝!真是可惜了……”
“东方修——”
“阿修,不要这样说,好歹人家也是一国之君啊!”东方朔出声喝斥弟弟,但那肃冷的眼底却明显划过一丝笑意。
“大哥,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没见过情商如此低的人!”东方修不由自主又说出子霏曾告诉过他的词来。
跟东方修熟悉的将领都不由别脸偷笑过去,反是天尧虽然不懂,但这等情状更令他情绪激动,差点拔剑相向,幸好屠睿及时按住他。而正在这时,帐帘一掀,湘南帝出来了。
天尧挥开屠睿,上前一把抓住梓祯,问,“她怎么样了?”
月眸冷冷睇来,天尧心中一悚,不由松了手下衣袖。该死,他在怕什么?!
梓祯轻轻抚去臂上的皱褶,好似在抚落刚才那一爪的尘灰,那模样更是气得天尧牙关紧咬,却又不知自己在气什么。
“洋水刚破。”
“那……”
“等。”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自己的大帐。
天尧蹙眉看着那明明受伤颇重,却仍是一副雍雅风仪的人,对身旁的屠睿道,“我……真的太自私了?”
屠睿亦看着那离去的人,一时竟似没听到天尧的低吟般。
天尧转头看向屠睿,他才回过神来,转眸看了看大帐,道,“主子,人心本就自私。”
“可是那女人……”
屠睿注视大帐的目光,透出几分赞许,“她确实相当特别,所以主子才会心系于她。不过……主子真从未想过,她最想要什么?虽然相处不多,以睿之见,她绝不是任人左右的女人。连那个人亦听让她三分,主子又凭何确定,若夺得她的人,便能夺得她的心?”
“心?”兽瞳一黯,目光忽尔悠远,神思不知落在何处。
屠睿微微一笑,知道这一直勇往直前的人,终于知道停下来喘一口气,思索未来那一步,应该如何走,才能走得长远。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大帐内传出。
帐外人一听,眼皮不由都是一抖。而已经成亲经历过的人倒也无甚奇怪,没有经验却紧盯着那帐门,仿佛里面正发生的事比刑审还可怕般。宫婢婆子,御医药童不断进出大帐,一个个都大汗淋漓,满脸紧张,而来回奔波的结果却是那叫声愈来愈大,每一声都撕扯着人的神经,让人身心俱颤。
首先不奈的自然是毫无经验的天尧,只见他负手在帐门前来回走动,眉头耸成小山高,不时借着帘子掀起时住帐内瞄去,偏偏又看不到任何东西,徒把进出的人吓得一怔一怔。屠睿暗里叹了口气,上前躬身问起阿汉的事。
“阿汉他……”首次,兽瞳中露出一丝无言的沉痛。
屠睿心中亦痛亦喜,痛的是多年伙伴终是死于杀场,死得其所,喜的却是另一个铁石冷心的人终于也非真是无情。
“收敛好遗体,送回国,朕……要亲自主持入敛仪式。”
“臣替阿汉谢我皇隆恩。”
屠睿拂袍要跪下,天尧一手托住他,似是一叹,“屠睿,你……不会也要离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