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差点忘了,还跟着一头自以为是的野兽。
狄天尧绷着一张俊拓的俊脸,斜斜地倚在一棵杜娟树下,树上也悬了两盏小小宫灯,映出他颀长壮硕的身躯,若不认真看,真会以为是一尊漂亮的雕塑。
不过,这尊雕塑的目光太鸷猛,不敢让人直视,许多路过的小姑娘,初时羞答答地欲上前搭讪,都被他狠狠一瞪,吓跑了。
比之狄天尧,梓祯的慵懒笑容更具亲和力,所以他周围转悠的女子更多。当那融融月华下的衾冷目光,缓缓滑过她们的眼眉时,俊柔的外表下,那天生的尊傲贵气,与凡夫俗子生生拉开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纵使两个男子拥有绝伦无匹的姿容气韵,也没人敢上前冒犯半分。
何况,还有一块澎澎冰立在主子旁边清场。
“梓祯,我还要只龙船,一只虎船,一只鹤船……”
子霏朝狄天尧挑畔地笑笑,一边指着江上的大灯,一手扯扯梓祯的袍角。
“好。”
梓祯宠溺地笑笑,招来彭奇之和三宝同去买大灯船。
于是,在众女子的羡慕的低呼声中,在狄天尧欲杀人的眼光中,子霏的嘴角扬得更高。
“一支竹篙呀,难渡汪洋海。
众人划桨哟,开动大帆船。
一棵小树呀,弱不禁风雨。
百里森林哟,并肩耐岁寒,耐岁寒。
一加十,十加百,百加千千万
你加我,我加你,大家心相连……嘿咻嘿咻嘿嘿咻……”
她一边挥动手臂,一边大声唱和,唱到后面没了词,便胡乱拼叫,好不快乐,把买灯回来的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姐唱得可真好。这歌儿……真特别啊!”
很有鼓动性,跟她那首成名作《男儿当自强》一样具有绝对无敌的煽动力。
子霏一插腰,道,“那当然。你也不瞧瞧这是谁唱的!”
一听,周围一片笑声。
她也不理那些是真心假心,催促着龙船下水,还想巴船上学那些小童子玩一番。
却被梓祯一把拉回,刮了她鼻头一下,“胡闹!你这般身段,怎可跟人家比。”
“为什么不可以,我明明有看到,那里……”有女童在龙船上搬河仙姑。
“时候不早了。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街上还有竞价会。”他拉起她,往热门的街市里走。
“竞价会?那是什么?”不会是那个吧……
他神秘一笑,“你应该会喜欢。”
说着,人声一沸,将她的声音给没了去。
他伸臂将她揽进怀中,隔去了汹涌人潮的碰撞挤压。
她心中幽幽一叹,若非心中早住进了一个人,他这般温柔细心以待,任是女子皆会心动罢。
今晚,她真的满载而归。
梓祯所谓的竞价会,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拍卖会”。
拍卖的物什全部都是这次丝绸产易会上,专门留下来的压轴精品。
江陵郡郡首早就为皇家备好了位置,且各位商家碰上皇帝南巡刻意停留的好机会,自然僚足劲儿,欲驳得帝王家的亲睐,为自家的生意开拓一条更辉煌的道路。
因此,凡是皇家举拍子的东西,就没人敢再拍了。
不过,来参加这等好事的皇家子弟,自然不只他们这一拔人。
醇亲王及其小女秋婕,也是座上嘉宾一名。
为了争得那匹西凉锦,整个过程相当激烈啊!
她离座时,秋婕眸子瞪得快喷出火来,居然趁着大家不注意,蹭来狠推她一把,幸好三宝眼明手快扶住她。不过当时帽子落地,头发一掉出来,秋婕的鬼叫声引来一众人等的注目。
这才发现,来参加竞价会的“熟人”挺多,皇帝的几个嫔妃答应皆在其列。
不过,少了那名颖嫔,日前诊出怀了龙胎。为此,还专门调换了她那间不当风的房间,一直深养未出。哦,应该是颖妃。当日御医一诊出喜脉,湘南帝立即加封赏赐,拜贺的人就跟多米诺骨牌似地,落了一地,可风光得紧啊!
看来漂亮的东西,都少不了女人。
而有女人在的地方,都少不了事端。
唉……她的低调被秋婕彻底毁了。
而梓祯的态度,再再令她不安。
“既然已经暴了光,明日就换回正装上船。”
他的眼神幽渺清冷,如魔咒般,隔去了周遭的所有喧哗,将气炸的人丢在另一个世界。
“可是,四……殿下,之前……”她看到被醇亲王钳住的秋婕,恨不能上前把她给撒了吃掉。
长指轻轻梳过她鬓边长发,露出绝色容颜,周围也隐隐传出一阵赞叹。
“你忘了今早答应过我的话么?”
答应?那明明不是……
“好……好。”
无奈,形势比人强。
不过,抚抚怀里的锦缎,她很满足。她设计了一对情侣夏装,等见到梓炀,测了他的身量,就让宫里的绣房比样做来。
嘿嘿,棒啊!真是棒。
“梓炀,梓炀,我好想你。”
她紧紧抱着他,满足感添满了胸臆。
“子霏,我也很想你。”
杏眸依然灿若朝曦,眸底只深深印着她一人。
好久好久了,她等的似乎就是此时此刻。
终于,她如愿以偿。
“梓炀……”
“子霏……”
他的俊脸缓缓靠近,她轻轻闭上眼,送上红馥的香唇。
哦……梓炀的怀抱越来越温暖了,真的好温暖好温暖……好热啊……
赫然睁眼,一片耀眼的红光,透过窗棂烧进眼眸。
红光极不寻常,空气中似乎飘荡着焦灼味儿。
天哪,着火了!
房门猛地被人撞开,一条高大的人影跑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就往外跑。
墨蓝如幕的发张扬在冷风中,那双凶猛的兽瞳中,担忧一闪而过。
“怎……怎么起火了?”
“不知道。”
切,就知道他会这么答。
“等等,人家的西凉锦,还有画儿都还在里面,我为梓炀准备了好久。我要去拿回来!”
看样子还没那么快烧到她那里啊!
“白痴!那些东西有命重要吗?”
“笨蛋,那些东西就是比我的命重要。”
“你——”
“你放开我!”
那方在救火,他们俩的火爆味丝毫不弱,狰狰相对的双眼,燎动着汹汹火光。
子霏不容他说,直接狠咬手臂一口。
怎知嘴下人纹丝不动,自己的牙都快咬崩掉。
心下一急,她抡起拳头扑打他,哭叫起来,“讨厌讨厌,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我要救我的东西,我不要你管……放开我——”
狄天尧气得胸口急骤起伏,灼亮瞳眸被火光映得一片滟红。
“你这个——小——白——痴——”
一声大吼,惊得救火的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便见着那条矫健的人影用力丢下小人儿,直奔向大火汹汹的殿舍,小人儿尖叫一声,跳起就要追上去。
“子霏,不可以。”
身子跌进一片桂馥香蕴中,激烈跳动的心似乎一下跌回胸膛。
她转回头,看到月眸中倾出绝对的不容置喙。
脸儿被火烤得一片炙烫,心底升起森森寒意。
那火焰最旺的房间,正是她之前同颖嫔调换的那间不当风的房间。
颖妃死了。
“李氏颖容,十三岁入宫,奉帝躬亲,德贤慧智,娴靖倍誉。今怀得龙子,不幸殡天,因侾感其六载良仪昭昭,晋尊为皇考颖妃。”
大总管太监李公公执着一份皇诣,声沉音悲地念完,由负责服伺颖妃的大丫头代为谢了旨。
接着,湘南帝询问了一下火灾的事宜,梓祯一一对答。说是贱婢误手,明烛落了桌,加之那房间干燥暖热,火热一时无法控制。而颖妃由御医开了安胎药,睡得较沉而未能及时逃出。
湘南帝肃脸点点头,便下令要颖妃的所有随行伺婢太监陪敛——殉葬。
“此事,就此作罢。”
说完,那接旨的丫头顿时软倒在地,其他小婢太监跟着一片哭叫,立即被禁卫军拉了出去。
随行嫔妃答应,不禁纷自敛容,难掩忧凄,唏嘘暗叹。
颖妃刚怀龙种就遭此厄运,可悲;而追悼皇诣也仅是一片零落寥慰,没有任何追加之封。
随即,李公公宣旨登船,启航。
子霏看着湘南帝起身,瞬间变得阴沉冷寒的俊脸上,飘过明显的厌恶。但当兰贵妃的身影落入那凤眸中时,厌恶之色一扫而空,又罩上日常里尊贵沉定的容色。
兰贵妃淡淡一笑,向湘南帝缓缓垂首。
湘南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交握的玉手,容色一缓,似动了动唇。
兰贵妃微微晗首,即随湘南帝而去。
阳光灿如织,清风醉如烟。
美如诗画的湘江堤岸上,停泊着一只漆金雕龙的大型楼船,艳红明黄的九龙长毯铺呈数十米,缓缓迤逦入楼船甲板。
被暖暖的太阳一照,前晚的一场意外晦气也被涤净,登船的人也不禁露出了期游之情。
皇家气派,自然引来寻岸渔民百姓的簇拥围观。
威仪赫赫的皇家天子,身后是一个个国色天香的嫔妃,左右伺卫着黑甲青盔的禁卫军。
“咱们的皇上真是天纵英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