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轩,那双弯月明眸直落她身上,一丝清风送爽,她却在心底直打寒颤,他掀了掀薄唇,面似带笑,了无笑意。只有慑人难言的威压,本来轻松可爱的晨闲时光,就这么给破坏光光了。
晦气!
子霏美目一眯,故意看看字帖,扬起小脸,朝梓祯一笑,念了出来。
“请……四甜假……安……”
周人一听,忍不住全捂嘴扭头去也。
梓炀完全没料到,惊喜不已地看着她,“子霏,刚才你念得挺标准啊!”
子霏又送上一个羞怯的笑容,故意不看狐狼四扭曲的俊脸,指指字帖上的字,递给梓炀一个问号。
“梓炀,我的名字。”梓炀不好意思地看看梓祯,这是他自私地先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教了子霏很久,私心地希望,她第一个学会叫的人是自己。
她故意咂咂嘴,吸口气念,“梓……梓……炀,梓炀……梓……炀,梓炀……”仰起小脸,眨眨大眼,冲梓炀唤道,“梓炀?”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故意撒娇似地念出来,其结果自不言而喻了。
“对对对。念得好,念得好,子霏念得很好。”梓炀大受刺激,高兴得冲一旁静立的梓祯说道,“四哥,你听到了,子霏会念我名字了。太好了,不需要什么安姑姑,我能教好她的。”
然后,又拉着她,继续学字帖上的奴性称呼。
听着伊呀不清的细嫩嗓音,梓祯微摺的眉头,不禁缓缓舒开,略有所思的眸子,满是子霏歪着脑袋,似真还假般认真学字的模样,红滟滟的樱桃小嘴,一开一合,吐出的生词离字正腔圆,仍有很大段距离,但轻侬软语的声色,已经开始令人痴迷。
梓炀已经被迷得三魂七魄,丢了个七七八八。
“请四……殿下安。”
“四哥四哥,子霏在叫你。刚才她说得很清楚啊,四哥?”
突然落下的目光,似含着不奈不满,睇过来,吓了她一跳。在她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为难她的话时,他仅点了点头,高深莫测。
“如此,尚好。再十日,学背《大礼》,我会抽查。”
酷酷地丢下一句,梓祯朝梓炀点点头,离开了。
这可恶的家伙,一天到晚只会编派些法儿来折腾她!每次他出场,就没什么好事。果然,他就是她天生的敌人哪!
“子霏,别怕。四哥为人是严厉了一些,但是他也是为你好。我知道,这些时日,他一直烦忙着白蛮族的事,难免脾气差了一些,你别上心。”
她只有乖顺的点点头,伸手一把抓住了梓炀的手。
“梓炀……哥哥……”
梓炀本来担忧的俊容,一抽,便如夜檀舒蕊般,绽开惊艳的笑。
乐吧乐吧,深陷吧深陷吧,从此你就被我抓在手心儿,哪儿也跑不掉了。嘻嘻!
嗯,对,抓劳绩优股小六子,只要他快快长大,就能帮她抵挡狐狼四的不时攻击了。
“嘿——哈——嘿——”
腾旋的身影,势利如矢,沉浑若石,挥别银光剑刃,一挑,一勾,一点,一荡,劲到好处,与之对抗的人虽身壮体阔,几转挪移,也仅是分庭抗争,未踞多少优势。
子霏看得相当兴奋,一边挥手,一边抡拳,附道加油,“梓炀,加油——梓炀,加油——”
旁边端茶送水的小丫头笑着,“公主殿下,您给六殿下加的油够多了,再加下去,恐怕……”
“哎呀——”
梓炀被她弄得一分神,没别过拳风,被扫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褚红的劲衣,扑上尘灰,虽然狼狈,却不减丝毫尊贵飒气。
“梓炀哥哥……”子霏忙跑上前,拿着小绢给梓炀拭去灰尘,一边伊呀着含混的词句,说练师傅的不是,一边递上茶水点心,要拉梓炀休息。
梓炀抵不过子霏的鸡婆,冲师傅点点头,坐回廊内用茶。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门功课——强身练体。
目前,都是她看着梓炀挥汗如雨,自己在旁边练嗓门儿。本来她很想运动,无奈这副弱身子在初时一动,居然无端端昏了一天,自此梓炀就不再让她轻易动手动脚。
不过,她很喜欢这堂课,因为梓炀的师傅很会讲江湖趣闻,连带让她了解到不少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个世界,目前处在大国初崩,小国林立的混乱年代。湘南国地处于相对富庶的中原地区,其东面海,另三面皆环伺诸多小国,其中漠北的万贺国为最大,与之仅一条湘江所隔。西北部戎狄蛮族纷扰不断,白蛮族亦即其中之一。乌孜国正好与湘南接壤,属河西走廊的要碍之一,依附于湘南,才免于西乱。南方诸部曾一度强大统一,欲北上倾吞湘南等诸国,后湘南联合东淮夷族将之击溃,现分藩内乱,多年难立。
基于时政如此,湘南帝崇文尚武。对子女的教育,文武并重。听说,已经出嫁含蕊长公主,亦善骑射。也因当年湘南的太祖皇帝戎马一生,打下江山,留下祖训,凡皇室子弟,必须文武双全,承继祖考的储君亦尤胜之。
嗯,她得努力着,跟着学学防身之术,以备不时之需。以后狐狼四若想欺负她,也能有个暗手防着点。
“梓炀哥哥……”
她拿起一块小米糕,要喂过去。
梓炀开始还不好意思,现在被她荼毒得相当听话,直接张嘴,让她喂食。就像刚开始那些日子,他也这般喂她一样。为表示他教导有方,她也有样学样了。呵呵,她可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哪!
突然,一道黑影倏地横过,小米糕落地滚黑了。
接着,一串咯咯咯的笑声从月亮门口传来。
子霏没来得及发怒,梓炀跃身而起,大喝,“晓桐,你又调皮!快出来。”
他紧张地一把握住她的小手。头扭向门口,从小绵羊一下变成了怒吼的公狮。
咕咕……惊人哪!
她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儿,当时只是惊奇。事后多年,当在烽火连天的湘江岸边,再次仰望他俊雅如澹的面容,才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门口的笑声,更加张扬。
只见着一抹绯色衣鬓,飘然而出,皎皎如月,媚艳如丹,一双勾人的单凤眼,藏尽了风华绝滟。额心一点朱色,更衬得霜肤赛雪,扬起的唇儿,若张翅欲飞的两片蝶翼,薄润欲滴地娇,嫩是染醉了人心。
“呵呵呵,小六,你真是过河拆桥呀!这会儿得了美娇儿,就不知感恩了。”
她记得此女,就是当日在清宁殿上,为梓炀说话的女孩子,湘南帝的五女——晓桐公主。
“五姐,不是我不知感恩。是你的手段太火辣了!刚才若是偏个半毫一厘,伤到子霏怎么办?”梓炀温润的面容,罩上一层淡淡寒霜,一副距人于千里的疏淡气势,和狐狼四有得一拼。
“啧啧啧,瞧你把她宠得。她没那么娇弱吧?”说着,伸手要捻她下巴。
梓炀立即挡在她面前,百分百母鸡护小姿态。
“子霏这么小,哪经得起你的折腾。以后,不要再胡来,我就不追究了。”
没想到,梓炀也有这么“气势”的一面啊!好帅呢,再过几年,不知道会怎样迷人,啊啊,她拣到宝了。
“哎呀,你的子霏怎么成斗鸡眼了?”
晓桐一叫,梓炀回头一看,吓得立即捧住她的脸,急道,“子霏,子霏,别对了,看着我,看着我。”
“笨蛋七。应该这样才对。”
晓桐伸出手,在她面前荡呀荡的,她大眼一转,一把抓住她手上的东西。
“弹……弓……”惊喜,瞬间绽亮了花痴小脸儿。
晓桐暗惊,“咦?你认识这东西?”
子霏瞥她一眼,娇然一笑,跑开,在墙角拣起一块小卵石,别上皮筋,朝着檐角上的小鸟,扣紧皮筋,用力拉长,一发出手。
砰——
好大一声。
“啊——暗算。来人啊!抓——刺——客——”
所有人的脸色,倾刻间由惊异,变得惨绿。
掬兰殿
大殿被笼罩在一片沉闷窒息中,天边血渍似的残阳,透洒在金棕色的光洁大理石地板上,拉出一条条魔魅般的黑影,随着莲台上跳动的腥火烛焰,妖异舞动,令人心发悚。
咕咕……子霏心下砰砰乱跳,直吞喉结,大气不敢喘。
贵妃椅上的兰贵妃,轻抿了一口香茗,轻轻搁下青釉白瓷茶杯,抬头,弯月眸子轻轻划过垂头跪地的三个小鬼。
梓炀居中,他左手拉着子霏,右手是晓桐。
三人面前,放着行恶的凶器——一大号弹弓。
今天下午,就是这玩艺儿肇事,打坏了屋檐的恶蟠龙雕,正好砸到掬兰殿隔壁御花园里,正在散步的三殿下梓贤。紧跟着,传言中好吃懒做,纯属皇太子殿下走狗一条的三殿下,急惊风似地大呼小叫,小题大做,直接派侍卫翻墙跨院,逮住了他们三儿——小刺客!
其实,当时他们三儿行礼道歉,认个错便罢!
偏生……唉!提起来,真是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