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婕一见,立即坐不住了,也想冲上去。但被人及时拉住,那正是之前那名唤晓杰的男子。
“公主且好生看戏便是,忍得一时之气,来日才可如愿以尝。”阴狭的月眸绽过一抹精光,沉压的迫力令秋婕立即失了势,半跌回座椅。
回头,她狠狠看上去,银牙一咬,叫道,“你凭什么帮她?”
子霏冷横去一眼,昂首道,“只要有人替她跳一曲便罢,你管那么多做甚。”
“你……”西夏子霏!
秋婕又被晓杰按住,愤而拍桌道,“好!你舞,若得不了全场的叫好,便也算不得数。”
可话一出,她立即后悔。忆及那日船上惊现的舞姿,她的叫板无疑是以卵击石。
不过,子霏却没想过要用《神话》来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她的助手梓炀还不会奏那曲子,只会另外一首他们曾自娱过的经典古典曲目。!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
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
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
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
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传唱千年的经典爱情《梁祝》若还得不到所有人的追捧,那么,她还能再接再励,补上一只《蝴蝶》。
乌溜溜的眸子,朝杏眸一眨,旋身抛袖撒香,空蒙的光束泽透过雪色薄纱,那一瞬间涤过七彩莹色,落尽眸底,勾荡出无限柔情来。
笛声婉转响起,千古名音,即令全场寂寂,只余摒息之态,瞪聚于台上那只翩翩盈盈地雪色蝴蝶。
子霏并无任何准备,只是将瑜伽和刚才看到的舞蹈,胡乱嫁架接了一通,以瑜伽的柔慢舒展,配合那轻盈跃动的舞步,形成一种相当独特的舞蹈,堪堪偏合了蝴蝶时而优柔慢舞,时而灵动跃然的天性。
亦未料得这一曲随性之舞,在后世博得一美名,谓之《蝶舞》,为湘南国乃至他国舞伶尽相模仿的神来之作。
雪蝶绕着那珠青莲,痴缠旋绕,偶将一缕幽香抛出,竟也让台下众人争着拂香捞纱,破了头恼了脸。可怜那灿若天星的美眸子,只凝着吹笛人的杏眸,流光微转,切切爱意已不言而喻。
一曲尽,雪蝶儿投进青莲怀中,面纱飞掀的一刹,台下人也追着那撩起的一角,将台边的花草都踏得没影了。
面下的唇儿仿佛是轻啄了青莲一口,抽息声倒下一片,便听得一曲柔怨黯伤、优美夺人的曲儿,自那雪蝶口中吟出。
“两相情愿的幸福有什么错误,不讲理的隔阻,绑架还要残酷。
门当户对的世俗害了多少无辜,有情人不能眷属。
人世间那么多无助,乌云密布迎娶的路,心里早就想好了归宿。
为爱付出,他的生命已经结束。
化作蝴蝶飞舞,天空灿烂夺目,是生命绚丽的蓝图。
迎着晨露无拘无束,到一个自由的国度,哪怕仅仅是一棵树。
人间可恶留恋何苦,还不如与蜘蛛为伍,梁祝一曲流传千古。
是你如泣如诉的苦。”
笛声追上歌声,傍动了一直愣着俯叹的乐师,随着那旋律拔动竖弦钟磬,合声一起,这只《蝴蝶》已成功盅惑了所有人的耳目,心神。
窗纱后的月眸一阵收缩,抚栏的手下,硬生生摁下了五道指印。
他身后并立一人,乃是刚回来的彤希。
“王爷,彤希不才,未能及时阻拦殿下他们。”
“无防。该到的人,都到了便好。你下去吧,我要静一静。”
彤希微微一愣,看了看窗前凝立未动的人,即退身下了楼。下楼便见到一直守立在梯口的彭奇之,一向冰封似的脸上布满明显的嫌恶。
他心下有些奇异,彭奇之的表情实与这楼中所有男人差异太大,仿佛……瞧那落在台上的眼光,似有深仇大恨般。
真不知,楼上的大主子,又是以何种表情看着这一场惊眸盛舞?那只金贵的小粉蝶,不知到底将勾起什么样的风起云涌?
一番心思辗转,歌舞曲已罢。
全场赫然一片静寂,众皆面目空空,神情俱失。
哐啷一声,杯盅碎地,刹时唤回随着蝴蝶飞舞的魂儿,掌声雷动,叫好声轰动了整个楼阁,连门外刚进的宾客都惊讶不已。
“这么大的叫好声,不是朝歌楼的金倌彤希表演吧?我看外面的牌子没挂他的呀?”
有人寻声问来,好事者自不落后为之解惑鼓吹起来。
“爷们儿您就见识短浅了,这山外青山楼外楼,天外高人自有之啊。刚才那表演的可不是什么粉倌伶人。”
“那是谁?”
“嘿,俺可不敢说,你哪自己看呗!”
众人涌踏围观的舞台上,一对璧人儿相依对眸而立,仅此一眼,俱已叫人心神一荡。
虽然那女子蒙着面,可看观众这般殷切,想是面纱下的容颜定然不俗。
“那不是……”
“三弟,切莫性急。”
“大哥,我咋能不急?你知道我现在就想……”
“稍安勿躁!这事儿……呵呵,许是很快便见分晓。”
锦衣玉冠的人轻轻敲了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一计,不着声迹地从众人身后走过。飞挑的凤眼瞥见了舞台外,那栋主雕楼上的薄纱虚掩处。
再看看台上、台下,两相对峙的人,他乐得隔岸观虎斗,这渔翁之利,怎么能由那一人所得。
秋婕愤而起身,道,“今天,就算是你西夏子霏讨的好彩头。”
转身要走,子霏出声喝止。
“慢着!公主刚才说过不再为难这名舞姬,可还算数?”
秋婕偏头看来,狡然一笑,“当然算数。呵呵!”
那笑靥毫无温度,令人背脊生寒。
子霏还想说什么,被梓炀挽了回去,直接带离台子,离开了。
从今而后,那名引起争端的舞姬自然再未在朝歌楼出现过。
亦无人知道,由这金秋诗画荟而起,诸多人的命运在此发生了一个转折。
晓杰在秋婕离开后,便转身来到彭奇之所在的小楼中,片刻后才离开。
彭奇之得唤,终于上了楼。
“奉远,你说,若让那丫头知道这一切真相,她会如何?”
彭奇之重重一愕,未料得主子竟然这样问他,此刻,那缓缓转过身的人,因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凛亮的月眸直森森地扎进他眼底,他不由垂眸避视。
“属下,不……也许,依公主的性子,会……”心中狠狠一拧,吐出四个字,“玉石俱焚。”
“哦,你是这样认为?”
“属下该死。”他砰地一下,半跪在地。
“呵呵,奉远,你不必如此拘谨。人,总是要为他所做的选择,付出代价。”他复背转身,目光飘向远空,那里浮飘着朵朵白云,渐渐地,收缩在一片晖光中。
“她已经做了选择。”
“你堂堂公主身份,怎么可以那样抛头露面。”
兰贵妃一改往日优雅温婉的模样,声色俱厉地喝斥声,响彻整个大堂。
堂下,子霏伏跪在地,目光平举,落在九级金阶上那抹兰色甸金草纹裙边上,现在她仅着了一件中衣,连罩衣都未来得及穿上,只披了一件裁冰追着送来的披风。
“梓炀带你出宫玩,我向来也不曾多言,虽然那已不合理法,想也由着你小,便罢了。再两年你便及笄,女儿家在人前抛头露面已是不妥。你居然还敢上台子唱歌跳舞!”
砰地一声,桌上的杯子又被拍得溅出水来。小婢忙又抹了桌子,换一杯新的。
而跪在子霏身边的裁冰,垂着脑袋身子,直给子霏暗示,要她别再犟脸子扭脾气,快低头认错。
偏偏子霏再弯不下那个腰,如今叫她跪着已经是她忍耐极限。因为,她眼里看到不是兰贵妃的盛怒,而是进门前,秋婕离开时那兴灾乐祸的恶毒笑脸。
啪地一声,兰贵妃倏地站了起来。
“西夏子霏,你还不认错?”
子霏缓缓昂起头,“子霏知道,按宫中规矩,子霏已经是罪不可恕。娘娘要如何惩罚子霏,子霏绝无怨言。但此事与裁冰无关,请不要责罚她。”
闻言,兰贵妃月眸微狭,眉梢一扬,道,“不行。”
“为什么?”
“当初派裁冰照顾你,便是看在她年长于你,进宫早,好对你言行有个督促作用。未想着她现在不但包庇你,还助你犯下这等错误。罚加一等!”
重重的一个“等”字,瞬间敲出心口好大一个洞,呼呼地灌进霜冷的秋风。
“来人,将裁冰拖出去仗责二十。”
子霏一把抱住裁冰,大叫着求饶,却架不住上来的两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一把推开她,将裁冰架了出去。
“公主,你保重啊!裁冰以后不能……伺候您了……”
“裁冰,裁冰……”拉不住人,她转身急急扑到兰贵妃脚边,“娘娘,求求您饶了裁冰,求求您了,子霏错了,都是子霏不好,求求您,这二十杖下去,她一定活不了,求您求您……”
门外,远远地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尖叫,直刺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