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转移她注意力的,没想到小丫头却摇摇头,皱起眉头,一脸凄楚。
“我……我也不想看到他。”
“可是,公主,你知道,那晚是王爷拿着圣旨救你回来。否则……”
怀中的人,一声不吭,一阵颤抖后又急喘起来。
裁冰叹口气,忙抚抚她的背,“好好,咱不见不见了。别怕别怕,现在谁也不能欺负咱们了。有我在呢,别怕别怕!”
她知道,子霏是清楚的。只是,冷宫的那段日子,太可怕了。
那晚,看着王爷抱回的人儿,她简直无法相信,那个浑身血污,几无完肤的人儿,是她伺候了三年多的绝色小美人。当帮她清理伤口时,这泪水就刷刷地猛掉。这张艳若芙蓉的小脸,整整肿了半个月,才变回原来的模样,却是消瘦了好大一圈。至今,仍无法恢复到原来的嫣红粉嫩。
而那道从左胸口,横到右腰下的刀伤,深可见骨。
虽然听说,除三殿下之外,其他动手的人全部被凌迟处死,还有几名受到诛连亦死得极惨。可……人总是自私的,她也不觉得那些人可怜了。
连着三天三夜,只见着浸满血水的盆子被端进端出,施救的万师傅雪白的袍子,连换好几件。而六殿下和王爷几乎没有离开过屋子。听说,是用内力为子霏催生药力,助其经血运行。
每天清晨,两位殿下离去洗漱时,都是一脸憔悴。六殿下消瘦的程度,似乎比子霏还厉害,杏眸常常是一片通红。
好在已经过去一个月,子霏的命被救回来,精神上却倍受摧折,落下了怕男人兼怕黑的心病。
而外面的世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如今,她们算是升级了。从那无名的小园子,搬到王爷以前的宫内处所——猗园。
一切都是因为那道救命的圣旨,西夏子霏公主已经成了谨麒亲王的未婚妻,待她两年后及笄满十六岁,即行大婚之礼,成为谨麒亲王的嫡王妃。
若非如此,又有谁能让她如此予取予求,任性使役,而无忧无虑地在此养病。
连兰贵妃,也无法靠近子霏一分。
殿里的人都知道,那日圣旨颁下时,兰贵妃冲来猗园找王爷,两人在紫鸳花园那里,喧声夺天,最后兰贵妃铁青着脸,愤愤离开。
打她进掬兰殿以来,甚至听伺候兰贵妃最久的邀悦姐姐所说,这大概是王爷第一次与生母有如此大的分歧,产生如此剧裂的争吵。
可怜,这些事,仍在昏迷中的子霏一分不知。
王爷亦吩咐下来,这些事现在一分也不能透露给子霏知道,违者刖手中,重则削除民藉降为奴役发配边关。
这任何一项处罚,都不是一个小小宫婢能够承受的。
现在,这猗园就如同一座华丽的鸟笼,禁锢着一切外力的侵扰,同时也变相囚着这只美丽的金丝雀。
“公主,你瞧,今早我来时,在路上摘的蔷薇花,漂亮吗?”
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小手轻轻触了触那娇嫩的花瓣,眉头慢慢放松。
“粉红色的蔷薇,爱的誓言。”
手指,微微颤抖,翠叶托住的粉色花冠,在晶瞳中渐渐模糊。
“公主,你说什么呢?”这样奇怪的话,似乎常常从她嘴里说出。
她常想,是不是这样的特质,才让两位殿下对她格外看待。
“在我的家乡,粉红色的蔷薇花语,就是,爱的誓言。”
大眼中染上一丝忧郁,她知道她又想起一道深伤,急忙转了话题。
但是,命运总爱捉弄有情人般,宫婢来报,说六殿下来探病了。
所有人都盯着子霏,等着她拿主意,都猜测着,小主子最在意的人,不知会不会被拒之门外呢?
裁冰清晰地看到,大眼里复杂而沉痛的挣扎。
过了很久,众人以为主子以沉默表示拒绝。
“让他进来吧!”
真有点儿让人惊讶,事后很长段时间,大家都认为是爱情的力量让子霏公主克服了怕男人的心理疾症。
但事实如何,只有公主本人才知道。
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他们俩人说情人间的悄悄话。
裁冰一出门,却看到彭奇之仍没有离开,有些奇怪着,便看到他正对着王爷说着什么。
原来,王爷还没有离开。
她转头看看紧闭的门扉,忽然觉得,那抹挺立在一片幽蓝紫鸳花田前的身影,清傲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孤寂。
他背向着的两个人,与他仅是一门之隔,在人眼中,却怎似咫尺天涯般遥远。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多远?
这沉稳而低调,轻轻的、静静的、慢慢的感情呵,不知不觉溶化了,渗入了,是你,还是我自己?
很快,六殿下就出来了。
这让所有人都很惊奇,又有些意料之内。
梓炀直接直向梓祯,两人似乎说了什么,静默了片刻,便一起离开了。
彭奇之没有立即离开,倒是招了裁冰过边说话。
“裁冰姑娘,爷吩咐,这里主子之外,就你最大。公主一应需索,皆由您调度。若有不便,尽可差禁军来我这里报备,切不可有丝毫拖延。”
“将军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
“这我们倒是不担心。只是……娘娘那里,若有不便,紧遣人来,一切皆有王府照应着。毕竟,子霏公主现在身份已不同往日。不过,仍需防着些。”
“裁冰明白,让王爷和将军废心了。裁冰代公主谢过。”
彭奇之点点,欲离开,又回身说道,“还有,赐婚的事,切勿让公主知道。此事,王爷自有安排。”这里,还包括六殿下的婚事。
“是。”
“还有,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裁冰看向彭奇之,后者却已转身离开,那步子还有点儿急。
一抹淡笑爬上嘴角。凝着那高大的身影,入暮的风儿,也变得温暖可爱了些。
梦中的人很熟悉,熟悉得令人心疼。
她止不住心底涌动的急切,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要分手,你直接说啊!”
“不是,我只是……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是……”
“可是你舍不得说分手吗?”深吸口气,“你有其他的女人了?”
“我……我还在考虑,我觉得……这对你很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会对她说出如此残酷恶毒的话来?
考虑什么,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公平啊,爱与被爱,付出与被付出,如何算公平?
她不知道,她想破了头,流干了眼泪,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挽回爱人的心呵!
强烈的无助感,深深揪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呼吸,泪水不停,冰凉了整颗心。
她还如何去相信?
“公主,醒醒,公主……”
“子霏……”
冰冷的刀峰划过胸口时,她脑里闪过的是那双杏眸的主人,在灿烂的阳光下,向她展开最温暖安全的怀抱。
我们说好要做彼此的第一和唯一。
子霏是梓炀生命的意义。
梓炀……梓炀……梓炀……
在那漆黑一片,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她幻想了一千遍,一万遍,他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出现救她逃离恐怖的黑寒。
他会砸碎那把大铜锁,他会叫着她的名字,他会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心疼地安慰她,他再也舍不得离开她,再也舍不得她哭泣,舍不得……
可是她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一场恶梦。
恶梦的尽头,是一轮森寒的弯月,狠狠割过她的胸膛,一身血泊。
“子霏,不准再睡。”
重重一声喝叫,如平地惊雷,震得她心胸一阵起伏,耳膜刺疼,睁开了泪眼。
一片蒙色中,似乎有一双月眸紧紧凝视。
再一眨眼,幻成了裁冰温柔担忧的面容。
“公主,你可醒了。唤了你好久,幸好……”裁冰住了口,笑了笑,“醒了就好,衫子都湿了,先沐浴再用膳,可好?”
“好。”
喝了温热的参汤,顿觉舒服不少。
精工细制的华丽宫灯,透出柔和绮丽的光色,将整个房间染得仿若浸在一片舒暖霞光中,倍觉温馨。而屋里的所有布置,已经换成她最喜欢的春翠绿,再不是当初初见时,冷冰冰的黑白金色配。
圆圆的大床,真的给她睡上了。
那个人……那个人……真的没有进来过么?
“公主,魂归来兮,子霏公子魂归来兮哟……”裁冰在子霏同前直晃手,她当然是跟她学的怪话了。
子霏回神,瞧裁冰学神婆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裁冰,你越来越大胆了哦?”
“哪里敢啊!公主再不回神儿,水可要凉了。”她扶起她,来到那扇山水屏风后。
那是一个地陷式浴池,四周以天然卵石圈绕,内里由青条石彻成,外连一小室,专门烧制热水,通过池内早已经砌好的石槽注入。池底还有放水口,一进一出正好调节。
她仍是只要裁冰一人服伺,胸口的伤口事先涂抹一层特别的药膏,但一促到热水,仍有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