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自压下了心中的气愤,挤了个柔和的笑容,“昨儿个是萱绫不懂事,还请皇上多多见谅。”
“哟?”他放下了狼毫,抬起了头,一脸的吃惊,“今儿个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嘻嘻笑了两下,俯首看了一眼他完成的书法,不禁啧叹道,“皇上写的字迹果真是行云流水,神韵怡然。”
他再次扬了下眉宇,只怕是受宠若惊,赫连琰嘴角抽动了下,“看你之样,似是懂得这书法,何不给朕说道说道?”
“这……奴婢怎敢呢!”我推却着。
“若你说不出正当的理由,那朕就定你个……趋炎附势之罪!”
我一听,登时心下‘啪嗒’一声,再次沉了下,不禁暗骂道,做奴才的果真是不好当,这说‘不好’不是,说‘好’又不是。
我瞥了一眼他正洋洋自得之样,故作镇定的笑了笑,“书法,是一种‘自由’的体现,它渗透于生命的美丽与理解,来源于自然,且成长于自然,细看之,其色,其形,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就好比是人生一般。”看他正听得津津有味,我稍弯下身,指着他刚写完的字体说道,“且看您这一篇的游记,满纸遒媚劲键,绝代更无,犹如三月的春花般绚烂多姿,香气袭人,又如袅袅女子巧笑顾盼,朝向偃仰,舒郎通透而形断意连。若是提到市面上去,当真是一篇价值连城的好贴。”
待我说完,一扭头,两人四目相视,同样的清亮,却是各怀鬼胎。
他嘴角扯动了两下,径自收敛回了眸光,站起了身子,“莫怪三叔这般疼你,只怕是被你这张嘴给哄弄得吧。”
“哈哈,”我笑了两下,“皇上此话差矣,摄政王何等聪明,萱绫岂能哄骗得了,更何况我一向以诚实自居,哪敢随意的说假话。”
“这般说来,朕该是感谢于你了?”他挑眉斜看向我。
我恭敬的弯了下身,“奴婢不敢!”
赫连琰冷笑了两声,绕身到了后边的台案旁,随手把玩着新换上来的掸瓶,“在上书房这几年间,已学过了哪些?”
“回皇上,萱绫不才,仅是背了《四书》、《五经》、《春秋》、《诗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其实,在私下里,三爷早已教会了我更多,甚至还有一些兵法书籍。然,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皆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遂,恁是再怎样,亦不能揭露自己的才学。
他听后点了点头,“这些亦是够了。”转身,表情变得严肃,“这里不再是摄政王府,而是皇宫,现下朕来与你说下规矩。”
我赶忙跟了上去,看似仔细受教。
“第一,平旦之时,就要在御书房守候,准备笔墨纸砚,缺一不可。”
平旦?岂不是比上书房还要早?
“第二,平旦至日始,要时刻保持书房内安静,不许他人随意进入,其次,要将屋内的手炉烧好,准备好茶水,水要取自甘露。”
“可……不是有丫鬟吗?”话才一出口,看到他脸色的阴沉,赶忙噤声。
“第三,从黄昏到人定时,此为学习的第二个时辰段,规矩同上,但待朕读书完毕之后,你要留下收拾残藉,擦干桌面,用掸子拂开尘土,另换上新茶,检查有无缺少用品之类。”
“第四,在此之间,你不许随意走动,只有朕说让你出恭,你才可。”
“第五,不许随意走神,若是朕有所疑问之际,要陪朕一起解读。”
“第六……”
“第二十八,穿着要讲究,不允许穿金戴银,朕不喜书房内的书卷气味被干扰。”
“第……”
整整两个时辰,就是这般的过去了。
“还……还有吗?”我几乎快要胯下了双肩,一脸的哭丧。
“最后一条,”他一脸的奸笑,只怕是整得我正痛快淋漓,“这些无一不差地要谨记在心!”
“哦!”有些庆幸的我,拍了拍胸脯,嘴角不由得像是往常一般,噘了起来,然,在三爷身边,这个表情很是受用,在他面前,却只能得到嘲讽的笑意。
哎,又想三爷了。时隔一日,如度三秋!
回到了女贞殿,疲惫的我顿时趴在了床榻之上。入夜,上官梦回来看到我后,惊讶道,“回来得这般早?”
我嘴唇无奈的扯动了下。
似是看到我的沮丧,她摇头笑了笑,“往后会习惯的。”径自倒了杯茶,小抿了口。
我猛然间想到了那小宫女的事情,赶忙仰起头,问道,“梦姐姐,小翠姑娘……现下怎样?”
她将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桌面上,叹了口气,“她是明知故犯,太皇太后最是喜欢那花瓶,于她来说,有着重要意义,逐出宫已是对她最轻的处罚了。”
“如此说来,她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坐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上官梦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恩!”
原来就是这般的简单?
我的眼眸不由得越来越小,嘴角上钩,简直快要心花怒放。
第二日一早儿,我便来到了御书房,但却未按照他所吩咐的,准备笔墨纸砚,而是找了把躺椅,假意补眠。
待门‘吱呀’一声,珠帘发出了‘啪啦啪啦’之响。
“这……”刘公公拿眼扫视了一番屋内,看到满地的狼藉,又是望向正憨憨入睡的我,“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跪拜!”
我微颤了下眼皮,一副慵懒之样,登时让那公公更是气急。
见他才欲要执着白拂尘抽打在我身子上,一旁蘧眉不语的赫连琰抬手阻拦道,“罢了,让她睡吧。”
“皇上,这不合体统……”
“朕说了,让她睡!”
“可皇上,自从先帝执政以来,还从未……”
“难道朕连这点权利也未有吗?”赫连琰的话语明显多了几分的力道,狠拍了下桌面。
刘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不敢。”
“不敢就给朕出去。”
“……是!”
临走时,还不忘投我一记冷眼,让假意酣睡的我,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冷颤,只听‘哈欠’一声。
糟糕,定是发现了!我心中暗自骂道。
“还不给朕起身?”不知何时,他已是站到我的身前。
自知已是无法再装睡的我,无奈下,将眯起的双眸睁开,与那双带着气愤又高傲的眼神相对视,“呵呵,对,对不起,皇上,还请您责备奴婢吧。”我跪趴在地上,最好是能让他一下子说出‘从今往后,你不许出现在朕的眼前,不许再踏入皇宫一步!’
然……
他嘴角微勾,如同往常一般的冷笑,“那个老奴才,朕早想给他一些教训了,今日正好借了你的机会,朕,何故要责备于你呢?”
“啊?”我目瞪口呆。
他转过身,甩了下袍子,坐在了椅上,随意用袖子擦了下桌面,还瞥了我一眼,笑道,“无尘土!”径自翻开了旁边的书籍,像是没有事儿一般,俯首看了起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良久没有回神。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站在他的身侧,起初真的是假意装睡,可现下竟是犯起了困意,不仅如此,还想出恭,偏偏他昨日讲的一条规矩中有一项“只有朕允许让你出恭,你才可!”,哎,毫无天理可言。
两个时辰,哈欠声不断,无聊得要命,我的双腿几乎快要成半屈状,紧贴在一起,终究按捺不住的我,鼓起了勇气,“皇上,奴婢想……”
“咳,”还未待我说完,他咳嗽了下,瞥了一眼远处早已凉却的茶,“将茶端来。”
“是!”我尽量让自己走路正常,但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的别扭。
等我一端到他的面前,他却是俯首又看起了书,“朕知晓那是你刚刚费了一番苦心沏的茶水,但朕今日不想喝,遂,朕赏赐于你!”
我的身子一僵!
似是看我半天没有反应,他抬起了头,兀自说道,“还不喝?”自成一股威严之势。
“呃……”我半是为难,“喝,喝!”一仰脖,瞬间流入了肚中。可怜我小腹早已没有了任何的空隙,这下子不是火上浇油吗?才一低头间,看到他嘴角的那抹得逞笑意,此时才知晓,他是故意的!
心中那是一个愤恨啊!几次冲动的想要夺走他手上的狼毫,几次想要撕掉他刚刚写下的字迹,可偏偏根本没有那个心活儿,身子皆是快无力。
半刻后,“朕……准你出恭!”他将书本一合,看似十分慷慨明义的说道。
我‘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哪里还想去回瞪他。
第一回合,败下阵来!
三日又是过去了,一个午后,按理此时的我该是得空休息,然,一声传候,急步来到了御书房。
刚一推门而入,顿时一股发霉传来一股发臭的味道,再定睛一望,却是不晓得哪里来的死耗子,到处皆是,放眼一望,只怕是不下三十只。
我怔吓得连连退步,才欲折身向回跑,衣领被一提,扭头看去,“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