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惜春和黛玉都笑了起来,黛玉忙叫宜人送上些极美味极考究的内造点心,又沏上极好的茶来。
惜春因问起黛玉道:“我怎么恍惚听说,外头年家的小姐叫什么年玉慧的,很是不知羞耻地定要嫁给四爷?”
黛玉诧异道:“你们在闺阁之中,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惜春撇撇嘴,道:“我们虽是在闺阁之中,外头的消息倒还是在老祖宗房里听说过一些的。”
神色隐隐之间多了三分讥讽,道:“偏生可巧,那日在老祖宗那里,见到了年大人的夫人来,说起了此事。”
黛玉听了摇摇头,笑道:“倒是怕他们家的小姐名声不够坏似的,巴不得昭告天下。”
说得惜春大笑起来,道:“可不是这么说?林姐姐,你都不知道那年夫人,话语之间,隐隐还有三分得意,说什么皇上都已经跟四爷提了此事,虽说四爷如今不答应,想必是因为嫡福晋尚未正经立上,等大婚之后,必定是答应的。”
黛玉听了这番自以为是的话,不禁嫣然一笑,唇边颊上,尽是清新妩媚之色。
惜春看得呆了半日,才又笑道:“说起来,当日里倒是十拿九稳似的,难不成,我们竟是不曾听到四爷拒绝这门指婚的?”
说得黛玉一笑,宜人一旁却道:“如今可不止一个年玉慧,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想到我们禛贝勒府里分一杯羹呢!那贾府的薛宝钗就是头一个!真个儿惹人厌烦得很,没有一丝儿闺阁女儿的矜持和规矩!”
说得黛玉不禁咬着手帕子笑道:“瞧你这说的,没有女儿的矜持和规矩,可不是说我么?”
宜人不禁白了黛玉一眼,才气哼哼地道:“你原是名正言顺的,且四爷养你的时节比老爷太太还多呢,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生疏淡漠的?瞧着你们亲密才好呢!”
黛玉桃腮生绯红,杏眼漾水波,粉面竟如一片桃瓣,娇美绝伦;水眸更似两泓灵泉,波光潋滟。
看得惜春咯咯娇笑道:“我瞧着林姐姐都给迷住了,更何况四爷!林姐姐,你可要快些时候长大,等你大婚了,瞧外头那些女人还打什么主意!真个儿的,若不是宜人姐姐说,我倒不知道宝姐姐竟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深藏不露!”
闲言了一会,黛玉正要吩咐人打扫房舍,留惜春和贾兰多住几日,便听得外面有人通报,道:“格格,外头有贾府的三姑娘,史家的云姑娘,薛家的薛宝钗前来拜会格格,给格格请安。”
众人都是一怔,惜春已是冷笑道:“我说呢,她们出门做什么,却也是跟着我们屁股后头,来找林姐姐!”
贾兰一旁稚嫩嫩的嗓音道:“玉姑姑,四姑姑,听娘说,薛家姨太太和宝姑姑已经登门了几次了,玉姑姑总是不见。如今想必是瞧着咱们姑侄过来了,玉姑姑又肯见我们,宝姑姑便拽着三姑姑和云姑姑一块过来的罢?”
一连串的话说得黛玉倒是笑了起来,道:“听这兰儿一张嘴,一连串的姑姑,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惜春却赞赏地摸了摸贾兰的头,不断地道:“兰儿倒是聪颖,年纪虽小,事情想得却明白。”
说着冷笑道:“若不是今儿个我带了兰儿过来,只怕她们也未必过来呢!真个儿惹人厌烦得很!”
黛玉沉吟了片刻,仍旧吩咐宜人道:“难为这么大冷天的,几位姑娘还过来瞧我,吩咐外面的丫头热热地沏上茶给她们。”
宜人答应了,却问道:“听格格的意思,竟是要见她们不成?凭什么奴才说拜见,主子就要见的?”
黛玉听了失笑道:“我何尝说要见她们了?还不知道她是打的什么心思呢,我也懒怠理会!你去罢,虽说她们是奴才,到底还是沾了那么一点亲,带了一点故,茶点上倒是不能怠慢的。再说了,笼上手炉与她们暖暖,完了就打发她们回去罢!”
听了这番话,宜人方喜滋滋地点头道:“这才是了,哪里有奴才拜见,主子非得见的!”
这些送茶点的小事原都是小丫鬟们弄的,偏生今儿个宜人亲自要送过去。
小丫鬟皆知宜人淘气,知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便都让她了。
惜春虽冷僻,到底也比黛玉还小一两岁,满心想看宜人去干什么,扭着黛玉也要过去。
黛玉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媚人含笑道:“四姑娘想过去,只是可不能以四姑娘的身份过去,不然她们倒是以为四姑娘瞧笑话去了呢!”
说得惜春不禁蹙眉道:“那可怎么办?我素知宜人姐姐最是有趣的,我也要去瞧瞧她们来意!”
刘嬷嬷听了这话,忙拉着惜春到了里间,笑道:“奴婢与四姑娘好生打扮一番,保准谁都瞧不出来。”
说着取出了黛玉家常穿的男装,与惜春换上,将她耳环摘下,又将双眉描粗,脸上淡淡地敷了一层黄粉,嘴角点了一粒细细的黑痣,马褂上挂了一根金链子结着的核桃大的金表,活脱脱一个小公子。
俨然和惜春的女儿装大有异样,瞧得贾兰也拍手叫好。
黛玉见了心中一动,自也去换了一身男装打扮,面目打理之后,果然大异。
轻轻咳嗽了一声,黛玉慢悠悠地道:“虽说咱们都是下人,可是好歹也是金佳士伦家的公子,原比一般奴才金贵些!”
听黛玉冒充金佳士伦的公子,众人都忍不住掩口大笑。
黛玉来回走动了几回,贾兰一旁道:“玉姑姑扮起来倒是像些,四姑姑却还是有女儿家的柔弱扭捏之态。”
惹得惜春不依,媚人一旁忙解劝道:“四姑娘也别不依,我们格格扮男装已是司空见惯之事,时常出去还是女扮男装呢,不然也不会有家常的男装预备着。四姑娘今儿是头一遭,自然没有格格扮得像。”
听了这话,惜春方罢了,对黛玉道:“就看着你比我扮得时候多些,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因与黛玉一路往前面偏厅去,路上亦问道:“外头那么多的人打着禛贝勒府的主意,四爷竟不料理的?”
黛玉微微一笑,道:“谁说他不曾料理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对慧人,对贾府,我尚且要杀鸡儆猴,更何况他哉?”
想起胤禛所为,黛玉心中情不自禁溢出一股柔情似水。
瞧着黛玉面色柔和,眉梢眼角,掩不住女儿的娇柔妩媚,惜春不禁暗笑在心,却也为黛玉欢喜。
悄然到了偏厅中,却听到宜人道:“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向我这个奴才发火不成?我已说过了两遍了,我们格格身上不大好,且秉性惧寒,已歇息了,几位姑娘用过热乎乎的茶点,就请回罢,各位姑娘之心,格格已然心领。”
湘云怒道:“你这话,也不尽不实,四妹妹已经带着兰哥儿过来了,为什么只见他们,却不肯见我们?”
宜人轻轻一笑,面色肃然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虽说古有后来居上之说,但是在我们禛贝勒府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格格爱见谁便见谁,不爱见谁就不见谁,难不成几位姑娘还非要闯进去见我们格格不成?”
见宜人似有怒意,宝钗忙扯了湘云一把,款款上前,对宜人陪笑道:“宜人姐姐莫恼,云丫头秉性坦直,最受不得别人不公道,原是不知道玉格格的规矩,莽撞了,还请宜人姐姐心里多担待些儿才是。”
看了宝钗一眼,宜人似笑非笑,道:“宝姑娘倒是懂规矩,识礼数的,怎么却不谨守本分,偏生大冷天地过来?”
宝钗却是神色坦然,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局促之意,忙笑道:“听说格格身上不好,小女家中原是经营着药铺子的,故有些极上等的补品药材,如人参燕窝雪蛤等,今日送些过来,也是一番孝敬的心意。”
“听你的意思,倒是我们禛贝勒府就少了这些东西了?偏还用你们家的?”宜人脸色略沉。
“小女不敢!素知四爷秉性俭省,且无其他进益,故知秉着一番孝敬的心意送来,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听着宝钗如此欲盖弥彰之话,宜人嘴角一弯,含笑道:“倒是不知道,宝姑娘竟有这番心意,处处留意着我们禛贝勒府的进益,连我们禛贝勒府中进益有多少都一清二楚,听着,倒真是和一般闺阁中的千金大异,知道的人,自然明白我们禛贝勒府只有格格一位女主人,不知道的人,还当宝姑娘也是我们禛贝勒府的管家人呢!”
此言一出,湘云和探春登时脸色微变,她们终究都是公侯家的小姐,且从小闺阁教养规矩还是有的,不敢有违三从四德,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倘若果然让外人有如此觉察,宝钗一便是获觊觎禛贝勒福晋之罪,二则便是名声坏尽,一如年玉慧。
宝钗听了这话,神色竟还是不曾有什么变化,依然含笑道:“宜人姐姐真是说笑了,小女不过念着格格这么一个好姐妹在这府中,心中也生亲近之意,故而多留意了一些,别的竟从不敢有这样的心思的。宜人姐姐在小女跟前说这话无妨,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宝钗没了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