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赞赏地看着黛玉转动着灵秀的眸子,并不说话。
黛玉散落的青丝,如春水一般柔滑荡漾,披散在胤禛的身上,幽幽的暗香,满室浮动。
闲言问起黛玉在贾府的事情,黛玉眸光冷冷地道:“算计连连,让人心寒。”
胤禛其实已从风月口中知道了黛玉在贾府的事情,却依旧问道:“为何如此?”
“四哥,入了虎穴,虎子算是得了,原来他们竟是将主意打到了玉儿头上。”贾府的所作所为,黛玉愈加心寒。
胤禛眸子中嗜血一般的杀气,却缓缓凝聚在了平静的眸子中,一丝儿不显露出来,仍旧温文儒雅得让人生笑。
“四哥你说,为何杀手竟选在昨儿个夜里动手?”黛玉微微拧起淡眉,心中已经有了些端倪。
胤禛低头看着她满是灵慧聪颖的眸子,不答反问道:“玉儿你说为何选在昨夜动手?”
黛玉细细寻思了半日,才道:“他们极多有心人已经得了玉儿的生辰八字,一是玉儿这些日子不在家里,动手即使伤了别人,也伤不到玉儿;二则就是,昨儿个贾府里热闹得很,好些与贾府来往的官员诰命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谁也不会将目光放在冷冷清清的禛贝勒府里,即使果然出了事情,外人知道得也不多,是一个极好的掩护。”
心中更为气恼,真个儿面对着荣华富贵,竟将骨肉之情都置于不顾了吗?
虽然四哥不说,可是她怎么能不明白?其中必定有贾家也掺杂其中,自己的生辰八字,除了自家人知道,也就只有当年给贾府报喜的时候,曾经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贾母的,外人怎么能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便是爹爹让人给自己算过,可是却都是口风极紧的至交,绝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外人!
昨儿个从贾府回来,原就是想给外祖母留一个面子,也不想让她在那来来往往的宾客跟前失了面子,因此不拿着架子回来,从此以后,她就要端着堂堂香玉郡君,未来禛贝勒福晋的身份进出贾府!
她林黛玉,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任由别人搓圆捏扁!
胤禛却只是看着黛玉,他的玉儿,已经开始长大了,这一回,真真正正有了该有的大气和威严。
昨儿个黛玉悄然回了禛贝勒府,虽给足了贾母的颜面,她却仍旧是大为冒火,怒目瞪着满室的人道:“好好儿的,家里正是喜事,怎么玉儿一声不吭就回去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玉儿生气了?”
迎春和惜春听了皆不言语,惜春更是心中大乐:“说是不长眼的东西,那八贝勒九贝勒还真是当得起这个词儿!”
王夫人心中只当黛玉是恼了鸳鸯的言语,故而一声不敢吭,怕惹火上身。
李纨正要上前说话,却给缩在她身后的贾环扯了一把。
就是这一顿之间,已有袭人从哭哭啼啼的宝玉身后转了出来,磕头道:“奴婢听跟着环三爷的小雀说,是环三爷在大奶奶那里,将满手的泥尘抹到了林姑娘身上,林姑娘一时恼了,便没跟老太太告辞便去了。”
却片言不提王夫人曾命鸳鸯让黛玉与宝钗探春等人同去见客,登时让王夫人脸色大为和缓。
听了这话,不等贾母说什么,王夫人已照头啐了贾环一口,道:“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玉格格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好容易来一遭儿,那是咱们家的福分,你却惹恼了玉格格,长了几个脑袋够砍的?”
贾环眼中如火,却挺着身子一声不语。
王夫人忙对贾母道:“老太太瞧瞧,这个天生的坏胚子,惹下如此泼天祸事,媳妇如何教养?”
贾母亦冷冷地看了一眼贾环,却问王夫人道:“怎么我却听说,昨儿个你吩咐了鸳鸯让玉儿也一同出来见客?”
听了这话,王夫人心中登时一惊,急忙躬身陪笑道:“媳妇原想,玉格格最是出挑,原该让外头的诰命夫人都知道咱们家生了这样一位神仙似的姑娘,再者玉格格身份也在那里,很该让外头的人都知晓,故而自作主张,还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却冷道:“你这话,也极不通!玉儿是什么身份?也是能随随便便就让她出来见客的?就是八福晋,还是自个儿亲自去见她呢,你倒是拿起了舅母的架子了,难怪玉儿竟生气,竟是你们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见贾母声色不必往时,王夫人早已唬得心惊肉跳,定了定神,才陪笑道:“是媳妇愚昧,竟大错了!”
宝钗亦款款上前,面目含笑,如春风拂动柳梢,暖暖人心:“素闻林妹妹性子最好,从不记人的不是的,想必也不会怪责太太,老太太也莫恼了,竟是请了林妹妹回心转意,才是正经大事。”
听宝钗如此说,贾母方缓了脸色,对王夫人道:“幸而玉儿不计较,若是果然计较起来,咱们家可怎么好?”
说着眼睛瞅着满室的人,缓缓地道:“虽然咱们家的大姑娘做了太子殿下的庶福晋,可是,论起身份来,到底咱们还是包衣的身份,玉儿是正经的旗人身份,又是将来的禛贝勒的嫡福晋,原就是主子,素日里也别都拉拉扯扯的,也得瞧着有没有那个身份和玉格格拉扯。还有那些奴才秧子,不说好生伺候着,却惹恼了玉格格,这样的人很该打了出去!”
众人听了,忙都躬身称是。
王夫人却瞅着贾环越发看得心中如生了一根刺,却苦于身为嫡母,要守着如此里端庄贤惠的品德,不能打骂。
似乎是瞧见了王夫人的目光,贾环陡然抬头,目光如电,竟是有一种杀气透了出来,让王夫人打了个寒颤。
心中却更恨了贾环三分。
一时之间,嫡母庶子之间暗流浮动,唯独有心人方瞧见了,别人也都不在意。
宝玉素日里皆因黛玉身边有辟邪,所以不敢稍近前半步,不过倒也欢喜黛玉终于住在了自家里,哪里知道竟因贾环得罪了黛玉,便惹得黛玉一声不吭便去了,心中恼火得很,又想起黛玉送李纨东西给贾兰,也分了些给贾环,更积了一团火,突然一步跨了出来,指着贾环怒道:“素日里我也不在意你什么事情,谁让你得罪了林妹妹,让她恼了的?”
贾环神情倔傲,还是一声不吭,瘦削的脸上更是一丝儿表情都没有。
探春见宝玉也生气,急忙拉了贾环一把,斥责道:“原是你得罪了林姐姐,很该向老祖宗和宝哥哥赔罪!”
贾环冷笑道:“这可奇了,我得罪了的人是林姐姐,按理说也该给林姐姐赔罪,跟老祖宗和宝哥哥赔罪做什么?”
见贾环又顶撞自己,探春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道:“原就是个爷儿,却弄得主不主仆不仆的,徒惹人笑话,姨娘素日里都是怎么教养你的?尽往下流狐媚子走,连这一点儿规矩都不知道!”
听探春提起赵姨娘,贾环心中更怒,冷笑道:“你原是老祖宗教养的,跟着太太,自比我们金贵,哪里知道姨娘是怎么教养我的?我原是不懂得规矩,也不懂得什么眉眼高低,怎么做了姐姐的,却不知道教养我一二分的?却在这里斥责!”
探春登时气得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道:“你这是什么规矩?连我都顶撞了!怪不得也顶撞了老太太太太!”
众人忙都上前解劝,李纨一手拉过了贾环,一手拉着探春,笑叹道:“瞧你们,原是亲姐弟两个,如今却弄得什么样子了?竟是姐姐不像姐姐,兄弟不像兄弟的,倒是惹得外人笑话!”
说着又对贾环道:“环儿,过来给你姐姐赔罪,再给老祖宗和太太磕头,就说你错了,很不该惹恼了林姐姐。”
贾环倔强地撇过头,看都不看探春一眼。
探春更是气得指着他对李纨道:“大嫂子你瞧,这还是兄弟吗?知道错了,连赔罪都不肯!”
心中更是气恼自己怎么有那样粗鄙的生母,有这样顽劣的兄弟,使得自己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大失颜面。
见上头贾母脸色越来越沉,李纨使劲捏了贾环手臂一把,让他赶紧给贾母磕头赔罪。
贾环方不情不愿地给贾母磕头,低声道:“是环儿的不是,不该得罪了林姐姐,惹得林姐姐离开,请老祖宗恕罪。”
贾母冷笑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祖宗吗?还懂得什么是长幼尊卑吗?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着吩咐人叫来赵姨娘,照脸啐了一口道:“什么下流心肠的混账老婆,就养得什么混帐儿子!还不快领了他去?在我跟前越发让我恼了!”
赵姨娘心中虽恨,却不敢则声,只得跪着为儿子磕头赔罪。
贾母见赵姨娘与贾环形容粗鄙,愈加嫌恶起来,吩咐凤姐道:“惹下这样泼天祸事,那只手得罪了玉儿的,就将他那一只手打一顿手板子,革了三个月的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