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婆子们,混了大半辈子,依然是手无寸铁,也只能调三窝四弄条枪使,只要有人肯出头,她们乐得看看热闹。不过这招数,也只碰到赵姨娘这种人才灵验。我们都听过一个老婆子与岫烟的丫头闹气,于是在凤姐面前整事儿:"这里园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们家里的。我们都是奶奶派的,贼名儿怎么敢认呢?"凤姐照脸便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少在我跟前唠唠叨叨的!你在这里照看,姑娘丢了东西,就该问问。怎么说出这些没道理的 话来?把老林叫了来,撵他出去。"
赵姨娘却学不来凤姐的风范,听了这几句惹火的闲言,竟冲到大观园直接与芳官叫嚷,"娼妇"、"粉头"等污言秽语全泼了出来。芳官挨了骂,一面哭一面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赵姨娘气得动了手,芳官倒地撒泼。这下捅了马蜂窝了,芳官的小姐妹们一拥齐上,闹到最后,赵姨娘被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探春等出来喝止了,三小姐劝她母亲:"心里有十二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太太总有回来的时候,可毕竟没听说这事怎么料理了。贾府是诗礼之家,本是最讲规矩的,平日连谁房里摔了个杯子,都有上头的人过问。这次小丫头与姨奶奶都"梅香拜把子"了,却没挨什么处分。唱戏的女孩子们虽不驯服,也是知道眉眼高低的,另换一个人,她们也不敢弄得这么热闹。
有一项心理学实验:将两辆外型完全相同的车子停放在类似的环境中,其中一辆车的引擎盖和车窗都是打开的,另一辆则保持不动。
打开的车辆在三天之内就被人破坏无遗,而另一辆车则完好无损。但是当实验人员将这车子的窗户打破了一个之后,一天之内,车上所有的窗户都被人打破了,内部的东西也偷盗一事空。这项实验就是著名的"破窗户理论"。
人们对完美无损的东西总是加倍珍惜的,都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别做第一个破坏它的人。这就像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维护他的名声尊严;可一旦他有什么污点曝光,一时墙倒众人推,泥沙俱下,很容易就到了溃不成军的地步。
赵姨娘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怎么就一步步混到三等的奴才都敢照量的份儿上?说到底,这口子还是自己亲手开的。如果一开始,她便以光明正大的态度示人,大家大概也会还她一个恭让的姿态;若一步跑偏,下坡路就走出了惯性,走火入魔,再没有回头的心力了。
晴雯与小红
晴雯与小红,虽同在宝二爷的怡红院里当差,两人却没什么利害瓜葛,把她们扯在一起,只是想重申一下那句老话:态度即命运。
小红姓林,荣国府管家林之孝之女,原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黛二人的名字,所以便改叫"小红"。十四岁进府当差,只是在怡红院里干些零杂活儿,浇花、喂鸟、笼茶炉子什么的。很多和她一样的粗使丫头,也不过是懵懵懂懂地干活儿,过几年岁数大了,就懵懵懂懂地嫁人罢了。但是小红心里是有成算的,从自己的处境说,眼下最切实可行的计划,就是要先在宝玉面前亮亮相。在一大群普通的低级职员中,大家做的都是类似的工作,在老板眼里是没名字的人,没有特殊的印象,想得到他的一句评价都困难。只要留心,机会总是有的。小红终于趁几个大丫鬟公干的空档,给宝二爷倒了一回茶。不料几句话没说完,秋纹和碧痕两个人恰好回来了,小丫头子越级行事,这不是抢人饭碗吗?秋纹当场就发作起来:"没脸面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提水,你说有事,倒叫我们去,称才抢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吗。难道我们倒跟随不上你么?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